又一年的8月29日。
即将告别夏天。
今年的夏日,温声体会不到多少。
只因为英国这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味道。
直到近两天,才终于赏脸散去。
从布莱顿到希思罗机场两个小时的车程,出门至今,温声一路上隐隐有心悸的感觉。
却不知道缘由为何。
时隔8年终于能借由出差回国。
她理应是更为放松的状态。
“声声,该下车了。”
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右侧提醒,温声没完全回神,瞳孔仍然像蒙着一层雾。
看得旁人心头一动。
邹迟快速给车套上防光罩,打算在机场暂停一周。
在温声伸手要推动自己行李箱时,已经抢先一步抢过。
指尖差点碰触。
温声不动声色地往回收。
随后朝邹迟笑了笑:“谢谢邹迟哥。”
邹迟是她本科学校的博士生,在读最后一年,被她妈妈祝翎知道要回国参加学术会议后,立马以温声没出过远门为由,让邹迟帮忙照顾。
温声推脱不得。
停车场在外围,露天,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湛蓝广宇甚至寻不到几朵漂浮的云,海洋气候带来湿润的风。
邹迟心知自己澎湃心潮的来源绝不是因为久违的晴天。
温声把及肩的长发撩至耳后,确认好自己东西没有遗落过后才再度转过身。
“走吗,邹迟哥?”
黑瞳流光溢彩,稍稍弯起的弧度,似是比世间万物耀眼。
邹迟低头,掩盖情绪。
“声声,帮我拿一下。”
驾车挡光的墨镜忘了收起,邹迟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温声笑着接过。
“今天真的多谢邹迟哥。”
又一次道谢。
一如既往的客气。
邹迟长时间维持的笑意隐隐有些淡去。
俩人都没注意到,停车场的另一角,有辆奔驰S680突兀地停在路口转角处。
后座坐着一个身着正装的年轻男人,隔着窗,远远看着俩人所在的方向。
他捻了捻眉心。
嘴角抿得紧。
本以为今天稀疏平常到很快就会过去,在出发厅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
着急赶飞机的陌生人极速奔驰,往温声和邹迟中间穿。
“啊。”
温声被撞得人直接往后仰。
所幸被邹迟紧紧抓住手臂,才免于在众人面前摔倒。
在此之前,他们正在拿着手机研究选座,祝翎交代,让他俩一定要选在一起。
温声穿着一件白T短袖加牛仔裤,裸在空气中的嫩白手臂被抓红了一块。
她刚想挣脱,邹迟已经先她一步放开。
邹迟立刻就追上去讨要说法。
温声扫了一眼自己极速泛红的皮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出门开始偶尔出现的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再度涌上。
低下身,想捡起掉落地上的墨镜。
再抬头,面前已经挡了人。
她以为是邹迟回来,想也不想就把墨镜递出去。
“邹迟哥,你的……”
温声抬眸,眼神与那人对上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从背脊滋生出一种酸麻的感觉,蔓延至头部。
一秒都没到,她就已经认出来人。
哪怕周呈野身上已无那股少年的肆意。
人潮汹涌仿若成了虚影,只定格住相望的俩人。
一瞬间,温声只觉得感知不到其他嘈杂。
挡在面前的人在夏天即将告别的时节仍然穿着一身正装,白衬衫没有扣到顶,流出些许随性的做派。
他眼皮极薄,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却很大,眼尾上挑,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只让人感觉到淡漠。
就如此刻。
看着她的眼神,仿若陌生人。
陌生人。
三个字在温声脑子里敲打了一下,她赶忙低下头,收拢住自己的眼神。
只轻轻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声音轻得很,惧怕自己暴露出其他情绪。
说完就往一旁让了一步。
不再让自己挡着别人。
周呈野不动声色,眼神瞥过她手臂上的红痕,深棕色的瞳孔叫人看不出情绪。
“哦。”
语气极淡。
说完便抬起脚步,目光再没有在温声身上停留。
他从温声身侧走过,羊毛精纺的西装面料在经过她时,似是不经意,擦过她手臂,木质香气沁入鼻尖。
略显粗糙的触感一弹指顷消失,温声微不可察地一颤。
低头侧目,注意力再次被手臂上的红攫取。
等人走远后,温声才敢缓缓抬头。
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六七个同样正装打扮的人,都是一副揣合逢迎的模样。
因为紧张而差点停滞的呼吸放松下来。
眼眶却久违地酸涩。
隔着接近半个地球的距离再度相遇。
一瞬间,她恍若尚处梦境。
“刚刚捏疼你了?”
邹迟一脸紧张地回到温声边上。
目光挪不开那一抹红。
不是在手臂,却是在眼眶。
一双灵动的小鹿眼沾染了他不太能看得懂的张皇。
他以为是刚刚自己手劲没控制住,让温声感觉到疼痛。
温声摇了摇头。
“刚刚那个女生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停止登机,我就让她先走。”
温声拍了拍墨镜上的灰,似是终于晃过神。
“没事,也没摔着什么。”
“谢谢邹迟哥啊。”
见邹迟又双手拖动行李,她收回自己想递出墨镜的手。
“刚刚那人你认识?”
邹迟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型颀长的亚洲面孔站在温声面前,在满是外国人的机场格外显眼,也不知怎的,便不自觉加快回来的步伐。
但温声只淡淡一笑。
一如往常遵循礼节的模样。
“不认识,我挡着他的路。”
她眨眨眼,顿了一下。
“而已。”
说话间有一种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刻意。
八年过去,他不认识自己,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俩人拉过行李,重新走向H柜办理值机。
值机员接走俩人的护照,却明显好奇地瞟了他俩一眼。
温声与邹迟对视了一眼,不明就里。
更诧异的是在办理完邹迟的托运手续过后。
替温声办理值机时,工作人员突然变换了一个表情。
“恭喜女士。”
温声又同邹迟面面相觑。
“您所搭乘的LH3558航班因为超售,商务舱还有可利用座位,将随机对经济舱的乘客进行升舱。”
**
温声拿着随身小包和登机牌走到自己座位时,整个人还有点回不过神。
“女士,您的座位在这里。”
商务舱提前登机,她与邹迟分别在登机口。
只约好抵达官城后再会和。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运气这件事与她天生有隔离带。
如今坐在宽敞的可以平躺下的座位上时,仍旧只剩下不可思议。
商务舱的乘客逐渐登机完毕,只剩隔着过道的两个座位还没上人。
她刚好奇是不是又会有人跟她一样幸运时。
前方座位两个看着比她年纪小的女生已经告知她答案。
还是用着最熟悉的语言。
“刚刚在贵宾室那个男生,你看到了吗?”
“眼睛狭长那个是吧,我扫了眼他登机牌,跟我们一班。”
“刚刚被他扫了一眼,我腿都软了好吧……”
“他多高啊?得有185了吧?”
“算了吧,帅得人神共愤有什么用,我看另一个女生去搭讪,人家理都没理……”
剩下的话,温声无暇顾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泛起涟漪。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温声下意识缩了下腿。
腿上的墨镜又一次落地。
机舱地面铺着地毯,不似刚刚在出发厅,还能引发细微声响。
没等温声解开安全带弯腰,已经有人替她做了这件事。
周呈野在前方女生隐隐的倒吸气声中,弯腰拾起过道上的墨镜。
机舱低矮,他居高临下,更显逼仄。
细长手指随意摆弄镜腿。
墨镜在他手中,似是玩物一般。
直到他眉峰微挑,看向温声。
温声浑身一紧。
眼见着门口的乘务员就要上前,她急忙起身。
却忘了身上还绑着习惯性系上的安全带。
整个人被迫往后一倒,弹回座位。
她咬紧嘴唇。
今天怎么回事?
再抬头,周呈野的神情却已擒上些许笑意。
一瞬而过。
快到温声只觉得自己眼花。
她站起身,伸手就想接过仍在他手上把玩的墨镜。
再让他晃下去,墨镜腿眼见着就得断裂。
要是一会儿给邹迟还回去的墨镜是个分尸版,她都说不过去。
“谢谢这位先生。”
周呈野把玩的动作停下,嘴角挑起,已然不带笑意。
他轻哧了下。
狭小的空间里,声响过于容易捕捉。
温声愣住。
“也是,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能让别人记住我。”
他一副讥刺的模样。
温声却煞白了脸。
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她嘴唇咬到发白,又松开:“不是的,我只是……”
她只是什么?担心别人压根不记得她,或者不愿意记得她,所以干脆自觉当起陌生人。
这理由说出来她都觉得滑稽。
周呈野冷冽的声调仍然带着明显的嘲弄。
“抱歉,温女士,可能时间太久你已经忘了。”
“但我从小到大,记忆力就好得很。”
“不至于一个同班过半年的普通同学,都认不出来。”
说完也不等温声反应。
就把墨镜扔到温声座位前方的置物袋。
再没留给温声多余回应。
温声缓缓落座。
脑子里不停转着四个字,普通同学。
眼神放空,似是在盯着正前方的墨镜。
隔着过道,周呈野无声轻哂。
余光扫过温声仍未完全散开的手臂泛红处,隐隐透出指印。
眸色渐沉。
后座坐着跟随周呈野进来的男子,悄无声息推了推眼镜。
随即收回注意力,处理手机上的事务。
“周总刚刚临时增订了一张同航班的商务舱机票,我和他的座位也从头等舱调整过来,你先处理一下。”
“我们很快起飞,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开会。”
“周总会出席。”
机舱内的各项工作很快步入正轨,温声思绪逐渐飘忽。
怎么也预料不到,还没回国,就被砸到这么一个惊吓。
或者说。
意想不到。
正如八年前的8月29日。
她路过了一个夏日。
就此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鍾情》求收TAT
要说圈内近期热度最高的CP,钟晴梦和陆叙算得上一对。
刚播完的校园剧《轻轻》意外爆火。
俩人趁势录制大热恋综《幸福敲门》。
一早,钟晴梦如节目组安排,在花房等候,与陆叙出演一场巧遇。
风铃撞响,玻璃门打开,钟晴梦酝酿出恰好的笑意。
四目相对,却是钟隐,风头无二的港城影帝。
《幸福敲门》的噱头之二,观察室的嘉宾。
钟隐形象一贯斯文温润,众人戏称他接这档综艺是神祇眷顾人间。
正如此刻,随和淡笑道:“听闻花房晨间有蝴蝶,我来看看。”
钟隐身后,是晚来一步的陆叙。
巧遇戏码被迫中断,陆叙举措小心翼翼:“钟先生原来爱观蝶?”
钟隐轻捻玫瑰,鼻尖嗅香,仿若沉浸其中。
随后波澜不惊回应:“旧时家里山庄养过,养不熟,飞走了。”
陆叙没听懂,却是钟晴梦开了口:“一只蝴蝶而已。”
话音刚落,钟隐捏着的玫瑰,瞬间被他折断。
指尖被刺戳破,血珠泛起。
钟隐看了眼掉落的玫瑰,收拢掌心,起身。
抬脚将落花碾入尘土,他似无意地从钟晴梦和陆叙中间穿插而过。
随后停驻脚步。
沉声说道。
“蝴蝶振翅,维港也可起龙卷风。”
“钟晴,是我中招了。”
钟隐来了又去,留下众人懵然。
只钟晴梦咬紧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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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晴梦自小被养在钟家,平生最肆意妄为之时,是拉着钟家少爷一起做了一场梦。
梦醒在离家前。
一门之隔,钟隐表情温润,举措温柔,却把一束荔枝玫瑰静静撕碎。
那是她下午刚摘下的。
“她非要扑上来,我为什么要拒绝?”
说的是她。
那天过后。
山庄里最后一只蝴蝶,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