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
顾知薇回头看青橘,疑惑出声,“昨儿不是才说老太太夜间多吃个半个桃儿,起夜了好几次,今儿个还特意和我们说,要等中午才能请安,怎么这么早便又要去了。”
青橘闻言心虚低头,思量着宋姨娘和顾知花在老太太那里说的闲话,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抿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宋姨娘怕是对姑娘有些误会,老太太英明,说开了便好了。左右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我呸!”
顾知薇啐她一口,见青橘羞的面红耳赤,念在她爹娘都是家生的,倒是不忍心苛责,只指着西院骂道,
“她也配和我们一家人?!只想着别人都不知道,我最是清楚的。也不知怀了什么个鬼胎便进了府,老太太给她个安生院子,又体恤她家里贫寒,给她银子使唤。”
顾知薇这话,只差没有明说顾知花不是顾父亲生的孩子。青橘自然也听明白了,因宋姨娘平日里多有赏赐,老太太宽厚素来不会说些什么,比起顾知薇,青橘自然和宋姨娘更亲近。
往前两步陪着笑脸,“姑娘何必说这些没影子的事儿,宋姨娘是有心人,姑娘不如和宋姨娘说明白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我呸,你是那门子的主子丫鬟,要你来劝和?”
顾大嫂听了这话,朝青橘子道,
“但凡她是个有心的人,便知道自打她进了府里面,不说是老太太老爷疼她,便是连太太,也素来没有说难为过她一句。
别人家的小妾素来是家里面来回伺候着,唯独她,在西院里当家奶奶们款待着。偏她不知足,每日里不是寻衅滋事便是和给太太姑娘难受,若是我们娘家有这样的妾,早晚要提脚卖出去。”
顾大嫂这话说的极重。往常按照她的性子,定是不肯说这般刻薄的话,自打妹妹心疼她,她男人总在她屋子里住着,日子久了顾大嫂便有了两三分行武人家出来的气魄。她原来因衣服着装不合时宜而生出的,自觉不如他人的念头早就没了。
青橘极为难看,好赖她也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亲近丫鬟。不说是左膀右臂,也掌管着老太太的日常起居。素日里便是老爷见了,也称呼她句青橘,更别说宋姨娘等人更是不肯轻易得罪了她,寻常仆妇见面都是喊声姐姐。
当下便落了两三分脸,起了性子,
“哟,大奶奶这是说谁呢?饶是西院里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您和老爷大爷们说去,我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伺候的人,不过是老太太吩咐,来请姑娘大奶奶罢了。
若是您不乐意去请安,使唤个人往榆荫堂说一句便罢了,何必指桑骂槐的,没得让人难受。”
顾大嫂哪里能想到,便是一个丫鬟也能给自己脸色看。沉了脸朝左右伺候的人道,“还不快请了出去,知道的是家里的奴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千金,委屈到咱们家做奴婢!”
青橘也不用她请,到底是忌惮顾知薇是正经的大小姐,敛衽了一礼便往外走了,“姑娘好歹快着些,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顾大嫂见她走时眼风都不看自己一眼,气的猛端起雪燕碗子灌了一碗,甜润滑溜溜口感也没消下火气。
气不过朝顾知薇讲,“便是天底下的官宦人家,我也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长辈房里的丫鬟是尊贵些,难不成还尊贵过主子不成?”
顾知薇也不往头上插花,也不施粉,素着头坐在顾大嫂身边儿安慰她,“嫂子别往心理去。难怪她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今儿便是初一,除了是我生日,还是爹从衙门里放赏的日子。往年都是直接送到老太太哪里去,今儿太太在家,她一早儿就和前院里小茗说了,得了俸禄哪里也不去,只送到清华堂。
那宋姨娘白白失去了这么些银子,岂不是心疼的难受?青橘又是她亲信,素来和西院里亲近,撂脸色也是难免的。”
顾大嫂倒是听明白了,合着是为了俸禄的事儿。可她到底还记着,丫鬟可是说了什么衣裳不衣裳的事儿,也不好意思直接问顾知薇。
丹凤眼在顾知薇脸上打量了,斟酌字句,“嫂子左右都好,反正我素来不知礼节,是被众人取笑过的,可妹妹你可怎么办?老太太最是精明的一个人,她能轻饶了你去?”
“横竖我有主意。”
顾知薇不过是拿月钱银子敷衍顾大嫂罢了,宋姨娘真正想做的,怕是拿榴花攒盒里的靛蓝蜀锦。又是男士衣裳,又是她亲手做的,宋姨娘按耐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她生日,又凑上老太太出来,怕是会折腾的家犬不宁。
顾大嫂仍是忧虑重重,顾知薇索性也不瞒着她,只悄悄在顾大嫂耳边说了,这才道,“大嫂不如去前头和我请老爷去。老爷也许久没见着老太太,怕也是日思夜想的,一家人同去请安倒也吉祥。”
顾大嫂说着便要往外头去,“我也去喊了你哥哥来,他早起外头院子里镇北王找他,说是有什么事儿,索性让二门外的小厮去找找,总不能让你在老太太哪里吃亏。”
顾知薇忙拉住她,“哥哥既然不在家,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和祖母说明白她便知道了,哪里用的到哥哥。”
顾大嫂这才罢了,因缀锦楼到底是前院,又是她公公住的地方,她一个做媳妇的到底是不方便。亲自送顾知薇去了二门外,见她带着丫鬟婆子进了院里,这才回转回去。左思右想不放心,索性仍是吩咐了亲近丫鬟,“往你们大爷往常行走的地方探一探,若是遇见了只让他快回来。”
见丫鬟应了声往前院里去,顾大嫂这才安下心,思量着接下来的事儿。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太太万事不管,每日里便是老爷死缠烂打,也不过是和他略微说上几句话,家里面的杂事儿往年都是宋姨娘拿主意,她进门晚,人又没算计,妹妹年纪小也顶不得事儿。
左右妹子过了今儿便是十五岁,按照老爷对荣锦院的亲厚,怕是没两年便要办喜事儿。天底下也没有让姨娘掌管着嫡女嫁妆的事儿,更别说台面上的迎来送往,都得是太太出面才是。要如何,才能让太太出面管家呢?
顾大嫂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正愁着,便听见外头丫鬟们来传话,道,
“大爷并未出去,是和镇北王在荣锦院张罗东西呢。奴才们按照大奶奶吩咐传话进去。大爷和镇北王都说,祖母虽年纪大了老糊涂,可到底是亲手伺候老爷读书的人物,又有老爷陪着周旋,咱们姑娘又是机灵能干人儿,吃不得亏。”
顾大嫂这才松了口气,屋子里左右也坐不安稳,索性往花园子里去看布置张罗得酒席,便是晚间才开席面,各色果品可要提前准备了。
丫鬟婆子自然是纷纷见礼,顾大嫂见这里面有青橘她嫂子,招手喊她过来,道,“你妹妹去老太太哪里伺候多久了?你爹娘可都好?”
她嫂子是知名得能干人儿,管着厨房里的采买,府邸里只有顾至善一位爷,也有心巴结顾大嫂,自然问什么答什么,
“劳大奶奶挂记着,爹娘在祖宅看着宅子,样样都好。我们家姑娘也做些轻巧的活计,在老太太身边儿三年了,老太太偏疼她,让她做着针线端茶倒水,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日子还好。”
“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旁的倒也罢了,见着主子都敢甩脸色了。”
顾大嫂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青橘嫂子哪里敢多说什么,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屈步凑近,帮忙描补道,
“她既然犯了错,我们自不该说什么。老太太怜惜她年纪小,放在身边儿教养了两年,这原是我们家的福气,若是她因此便自傲,那断然是没有的。”
边说便窥着顾大嫂脸色,见她面色也看不出喜怒来,心底哀叹一句,她那小姑子不过是往沁薇堂传句话,怎么好端端的惹了顾大嫂。他们家虽然是姨娘抬举上来的,可家里面毕竟只有一个大爷不是,便是沁薇堂那位和大奶奶,哪个都得罪不得。
陪着笑脸,近前道,“大奶奶您素来好性儿,万别和她计较。”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便是家里面管家婆子的做派。”
顾大嫂指着她朝旁边儿的丫鬟婆子们道,“合着主人家欠你们的,便是犯了错,不知道悔改也就罢了。还说什么计较不计较,今儿你犯了错不计较,明儿她犯了错不计较,长次久往,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倒不如现了结的好。”
旁边儿的婆子们见这般架势,哪里猜不到,这是大奶奶要现处置了他们。
正要求饶,便有眼尖的看见顾知薇和顾父往榆荫堂走去,早有机灵的上前,把事情详细说了,顾苏鄂倒是没什么反应,后宅里的事儿本就该后院妇人处置,他一个爷们儿说什么话。
顾知薇自然看出顾父不以为然,开口劝道,“天底下自来没有让主人家委屈的道理,若是青橘他们有冤,不如一起去祖母那里,说明白了才好。”
顾父捋捋胡须,见顾知薇杏眸两三分忧虑之色,“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说了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