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一转便是三五日,等过了二月二十,临近顾知薇生日,府邸里开始忙碌起来。

先不说什么攒盒时新果子要准备,但是知薇生日的家宴,便让顾大嫂和崔妈妈发了愁。及笄之年本该大办,要顾大嫂说,家里面摆上席面,请了临近的亲戚朋友,热热闹闹的摆上几桌宴席,再请来唱戏的班子热热闹闹的,大家一起乐和几天,也算是齐整生日。

可她婆婆说了,“薇姐儿眼下还小,便是及笄之年也才十五岁,若是大办了岂不是折她的寿,还是自己家里热闹热闹也就算了。”

顾大嫂不敢说别的,只循着往年旧历准备了,仍是觉得不妥当,这日晚间等顾至善从衙门里放衙回来,和他说起这事儿,

“妹妹生日是大事儿,左右家里面银钱也宽裕,可娘说什么没得折了寿,偏不让大办。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办这事儿才好?”

“你便按老太太往年过寿的节礼来。”

顾至善宽了朝服,喝了一杯茶,去里间换了家常衣裳。等出来丫鬟服侍着净面洗脸,抬头见顾大嫂仍是一副没主意的样子,仍不住敲她发顶,

“你也知道妹妹今年十五,眼瞅着便是要出门子的人了。不说宫里面娘娘照看着,便是爹早就相看好了。

你瞅瞅咱们东边容锦院那个,爹眼巴巴的收拾屋子让他住了,为的什么?”

见顾大嫂一脸不开窍的样子,顾至善急了,“俗话说拙妻陪巧夫,也就你这样的遇到我才不至于被人卖了。

咱们东院那么好的地段,爹都不往里住,可不是陛下早就和他透了气给人留着,若是名不正言不顺住在咱们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且等着,过了三月没多久,咱们家便要填喜事儿了。”

顾大嫂这才知道他说什么,拿毛巾服侍顾至善擦了脸,这才闷闷不乐道,

“正是因为这个我心里才发愁。妹妹生的那般好模样,又是七窍玲珑的性子,配着什么样的人不好,偏偏配那么个人物?”

顾至善虽也觉得傅仲正名声不好,阎王爷的名号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可近些时候街面上那些个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每日里不是‘镇北王大战鞑子王庭’,便是什么‘镇北王单骑挑凤城。’

顾至善自然知道这背后有傅仲正手笔,可他听那说书先生说的久了,未免也有一两句入耳。什么镇北王一心为朝廷尽忠,往年是冤枉了他。再有什么世间英雄合该如此的话一多,连带着顾至善也对傅仲正高看二分。

若是妹妹嫁给这么个人物,似乎、大概、也许、约莫是不亏的。想想那么个英雄人物跟着妹妹喊自己哥哥,完全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好事儿!

不过,这番心思,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和顾大嫂说的。顾至善只轻咳了下嗓子,压抑住方才浮想联翩的遐想,和顾大嫂道,

“索性是妹妹生日,眼下你除了料理家务也没旁的事儿,不如常去清华堂陪陪太太和妹妹,左右和她们商量了,也好早早有个章程。”

顾大嫂左思右想没个主意,顺着顾至善的话应下,服侍着他吃了晚餐,见外面还未掌灯,便带着丫鬟婆子往清华堂去了。

刚到院外,便见二门外五六个小厮守门,仔细辨认了,除了太太这里伺候的,还有二门外缀锦楼老爷处的。打首的那个顾大嫂认得,叫什么小茗,仆人都喊他茗大爷,是老爷身边儿一等一的得意人。

见顾大嫂进来,小茗打了个千上前,道,“大奶奶,老爷和太太正在里头用餐呢,西院里请了几次老爷都不肯挪步,今夜怕是会在正院里歇下。大奶奶若是有要紧的事儿,不如明儿再来?”

顾大嫂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在太太这里歇着,她是儿媳妇,自然不肯往公公婆婆面前凑,只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便往沁薇堂来了。

从清华堂穿过东侧游廊便是沁薇堂,花草虫鸟、花香云翳,顾大嫂刚一进沁薇堂大门,便见顾知薇刚放下碗筷,旁有几个小丫鬟来来回回端着些牡丹来看。

花骨朵大的碗盆一般,花色新奇多样,饶是顾大嫂自觉早已富贵荣华至极,仍是觉得这时候见着牡丹是件稀奇事儿,

“早先时候我曾在婆婆那里见了两盆牡丹,便觉得是人间绝色,如今在妹妹这里才算是开了眼,知道什么是稀罕东西。”

“眼下咱们京城还寒着,要等到三月那牡丹才开花,要说早也得半个月一个月的,谁知在妹妹这里竟看着了。”

顾大嫂爱不释手,一盆接一盆的看过去,见什么洛阳锦、姚黄魏紫、酒醉杨妃、青龙卧墨池等各色十余盆,盆盆珍贵稀有,饶是皇家御花园,怕也不能一次集齐了。

“天底下人都说恭王爷爱花爱草,宿在花棚里不吃不喝只为养一盆菊花,若是他见着妹妹这里的牡丹花,怕也是要惭愧的。”

顾知薇倒是不觉得稀罕,她上辈子自打和傅仲正订婚,她公公恭王爷爱她贤惠,又得他儿子喜欢,自然也看重她。恭王府邸里前头花园百余种各色花卉,变着法子往沁薇堂送,就似是眼下这些,顾知薇一眼便知,这是恭王府出来的东西。

只是知道是知道,她该怎么和嫂子说呢?徐妈妈带着丫鬟把桌面撤了,又上了清茶过来,屋子里明珠高悬,夜色中牡丹越发华贵。

顾知薇这才拉着顾大嫂在椅子上坐了,端详她脸色道,“这么几日不见,嫂子倒是白了几分,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顾大嫂闻言去摸脸,满眼惊喜,“果真白了?”

“我还能诓嫂子不成?那珍珠粉可还有?若没有,等下便再给嫂子拿两包回去。”

顾知薇倒是笑意盈盈,她这个嫂子自小在北地长大,风吹日晒自然黑了几分,往日里穿衣服爷俗气,如今她回来这半个月,督促着她换了衣裳,又用珍珠蜂蜜敷脸,眼瞅着细嫩几分。

顾大嫂自然知道功臣是顾知薇,心底里越发感激不尽,也不说别的,只和顾知薇道,“再有十日便是你生日,我原不该来和你商量。只来的时候老爷在太太那里,我实在是不便进去,便和你说了这事儿。”

便把顾母忧心得问题和自己想大办得事儿说了,顾知薇略一沉吟,倒是想起上辈子来。她上辈子顺着嫂子意思大摆了筵席,不说满堂朝臣内眷,因宫里面姨母宠她,便是敬王爷家的安乐郡主也来了。

偏安乐郡主生的像父亲敬王,也不知怎的和宋姨娘遇上,这才后面勾连起顾知花认祖归宗的事情来。可眼下,到底是该怎么办?

顾知薇一下子犯了愁,家里面万事都不妥当,爹和哥哥在朝堂上的事儿她还没打探清楚,若是贸然和敬王敌对上,在来个抄家株连九族,她便白活了这一世。

打定主意朝顾大嫂道,“我年纪小听娘的比较安心。正巧我生日那日也要给祖母请安,不如请两班子戏热闹热闹,也不用和别的人招呼,只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乐呵乐呵。

男人们又只有爹和哥哥,分席也就算了,就在花园子上的伏羲台,圆圆的桌子摆上,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顾大嫂自然前肯万肯,一家人摆着席面又有戏子热闹,自然也冷清不到那里去。正说着,便见徐妈妈放了雪团儿和大黄来,雪团儿生的比大黄小上半扎,它毛色毛绒绒一团,冬日里雪花一般,吃东西也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闺阁里姑娘一般。

大黄倒是初显狼狗本色,不过几日便又长大了些许,它原就是凶猛奶狗一般,见着不熟识的张口便咬,它没见过顾大嫂,张口便咬她裙袄,顾大嫂慌忙往后去,惊呼,

“你这哪里来的狗崽子?”

“前院里送来的,说是解闷儿用。”顾知薇忙抱起大黄,闻着主人熟悉气息大黄倒是威猛气势收敛了,圆溜溜的眼珠子半阖上,懒洋洋的极为惬意。

顾大嫂不疑有他,以为是老爷送来后院给顾知薇解闷儿,笑赞了几句老爷心善,便辞了顾知薇回去,顾知薇留了两句便不再留,仍送了珍珠粉让她日夜敷着,这才回到屋子里,脚边围着大黄雪团儿,一人两狗对着牡丹花凝视。

芍药轻手轻脚的撤了茶盏,见顾知薇粉白对襟小衫下,系着条软罗百合裙,裙下绣鞋丁香一点儿,满脸愁绪不知想着什么。试探出声道,

“姑娘,不如,回里间歇息去?”

顾知薇摆摆手,见是芍药,问她,“你再给我说一遍,恭王府送这些东西来,那人都说了什么?”

“是说了几句话。”

芍药不知顾知薇怎么突然问这个,以为是牡丹出了什么问题,不敢隐瞒,道,“那人说,他们家大爷吩咐,前阵子送给姑娘的玩意儿可贴心?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管寻前头何四,还说什么,今日家里表妹来了要设宴款待,见牡丹雍容华贵如佳人,月下送花聊表心意。”

顾知薇对着满屋子牡丹发了愁,谁让他表心意!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好些花儿,明儿她可该怎么和娘亲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