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顾至善吃痛,呲牙咧嘴的不敢动弹,朝顾大嫂道,

“我发现,爹,要把妹妹卖了!”

“卖了??”

顾大嫂吃了一惊,忙推开顾至善胳膊,往外瞧去,顾苏鄂已经带着顾知薇和傅仲正已经进了正堂,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抬腿便要往正堂去,顾至善忙上前拉着顾大嫂,气声道,

“你做什么去?”

“我早就便觉得爹不对,他素日里最是讲究礼节的人物,先是让妹妹见了外客不说,后来又说什么让妹妹给那个阎王写佛经!”

“他一个大老爷们要什么佛经,爹也是,好好的怎么这么糊涂!”

一连串话语砸的顾至善头晕,他忙拉住顾大嫂,小小声道,

“嘘嘘嘘,你小点儿声。我跟你说,爹准备把妹妹嫁给傅仲正!”

顾大嫂心底里早有猜测,闻言仍是忍不住瞪大眼睛,“妹妹才十五岁,下个月才及笄,爹怎么这么着急?”

顾至善讪讪笑道,“敬王近日在朝堂里多有举动,因我在翰林院没什么差事,便替爹打探这事儿。

妹妹如今是皇后娘娘的心尖肉,姨妈疼她,陛下也看中。他们说,妹妹未来的夫婿只敬王世子或者这个镇北王。

咱们府邸里的荣锦院给了镇北王,在外人眼里,学士府何镇北王早就是一体了。”

“那,就这么任由妹妹嫁他?”

顾大嫂心底里舍不得,即便是朝廷里女子出嫁早,也大多十六七岁,可妹妹才十四,再有大半月才及笄呢!

十五岁的女孩子,胞宫还未发育完全,不说生养子嗣,就镇北王那个大块头,顶天立地的汉子,个头比妹妹高出那么些个,在床榻上不得把妹妹给欺负死。

话在舌尖终是没有说出来。顾大嫂拉着顾至善往荣锦院正堂走去,按照爹那样的品性,定时不知要如何让妹妹受委屈呢,她这个做嫂子的,得时刻盯着才是。

顾至善一眼看穿她想法,忙不迭拉住她袖子,“你干什么去?”

见顾大嫂打定主意要往里屋去,顾至善扯着袖子不肯放,“晴天白日的,爹和丫鬟小厮们走在,妹妹准是不会上到那镇北王塌子上去。

你去后院找娘,娘虽然吃斋念佛万事不管的,可涉及妹妹,她定时有主意能制住爹。”

顾大嫂丹凤眼里满是疑惑,“爹素来疼宠的是西院,连娘回来都没去清华堂看看,能行吗?”

“西院?”

顾至善嗤笑一声,满眼鄙夷,眉目之间满是张狂。见顾大嫂一脸忧心忡忡,薄唇一撇,道,

“西院里那个是不是爹的种还不知道呢,不过是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宽待她两分,便真把自己当主子般矜贵着,呸!谁给她的脸!”

顾大嫂猛的一听这个,又仿佛听说早先这宋姨娘做姑娘时,是曾经出过什么事儿。当下也不敢深思,忧心屋子里头薇姐儿和镇北王待的久了,忙带着亲近婆子往后院找婆婆去了。

她既不聪明又没什么心眼子,既然相公说找婆婆,那婆婆定时能让公公改主意吧。

这镇北王虽说生的一表人材又是高大威猛的模样,可顾大嫂不知他早已重活一世,心底是把顾知薇当成妻子那样看待,行动间稍亲近些也没什么大碍。

可即便是这样的目光打量,在爱妹心切的顾大嫂看来,已经是违了规矩,要和婆婆说清楚才行。

荣锦院正堂,黄梨高脚书案一米见方,洒金纸拿玉制镇纸压了,狼毫小篆饱蘸徽墨,顾知薇刻意忽视身后目光,闭气凝神,俯身挥笔提书。

因前几日抄写佛经,顾父又送了襄阳先生真迹过来,顾知薇每日揣摩,早有二分形象。她又多活了五六年,每日吟经颂墨,自然早就烂熟于心。

傅仲正他夜间难眠,旁的倒也不适合他,不如一卷般若心经,沉心凝神,夜间睡前诵读几遍,倒也无惧鬼神近前。

何四躬身送了茶来,顾父略饮两口便站在傅知薇身后,心底骇然。他这个女儿,笔力进益许多。

前几日送到前院的心经,字迹游移,似是显示主人心性不稳。这几日过去,一撇一捺极为有力,行事间颇有章法,完全不似往日里娇纵的闺阁女儿字体,倒像是饱经世事的老人似的,一笔一划间皆是心思沉稳,一挥而就首尾相应。

顾知薇顾不得这些,她二月二放重生回来,心态游移不敢显露真实心性,连为顾母抄写经书都带着两三分慌张。然而自打见了顾母,顾知薇心底忐忑一扫而光,她即便是闯了祸,也有姨母母亲托底,何必怕西院那人,上一世,顾知花不也照样死在她手里。

心胸畅然,字体也带了几分洒脱,傅仲正也踱步立于一侧,黑眸赞赏,不愧是他看中的媳妇,的确有几分本事。

一卷经书不过半刻钟左右,顾知薇把狼毫小篆放好,揉了揉酸软的腕子,莹白脂腴一般莹透,左右端详了字迹,没得透出几分少女的姿态出来,娇笑着朝顾父道,

“爹,可有几分襄阳先生的态度出来?”

“你这才是哪里?就敢自比襄阳先生?”

顾苏鄂心底满意,面上却是一副士大夫沉稳模样,不言苟笑,唇上短须儒雅偏又说的都是让人难过的话。

顾知薇恼了,她明明就有进步,偏爹就这么打击人。粉嫩唇瓣一抿,杏眸水汪汪的泫然欲泣,声音哽咽,满腹委屈,

“薇姐儿,给爹丢脸了...”

顾知薇抽抽噎噎,抬手就要把台案上的笔墨收掉,顾父忙拦住,见她似是极为难过,心底里内疚,暗自责骂自己,好不容易女儿和自己亲近,偏他像教训那逆子一般教训乖囡,难怪女儿不肯亲近自己。

“爹还没说完呢,薇姐儿这字儿,虽说不如襄阳先生那般风流俊逸,可也颇有卫夫人的娴雅婉丽,字迹清秀平和,偏笔锋处又有筋骨,这字很好,很好。”

说罢,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顾父看向一侧沉吟不语的傅仲正,“不信,仲正也是认可的,可见你是真的进益了。”

傅仲正早就瞧见顾知薇藏在眼下的笑意,知她故意为难顾父,也不戳破,笑道,“某得此笔墨,该好好珍惜才是。

索性下午陛下召我进宫叙事,便把这笔墨给天子一看,他定是也要吃惊的。”

顾知薇见二人一人一句,话里话外都是夸赞自己,抬眸朝顾父笑道,“我自知是比不过襄阳先生的,学海无涯不过尽力耳。

爹,还有...,不过是女儿家进的一份心思,倒是没必要给姨夫看,没得像是人家讨赏似的。”

话语迟疑,顾知薇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傅仲正,只得混沌含糊过去。上辈子她死时,为傅仲正守着望门寡,当他是自己夫婿般,每日为他念经超度。这辈子呢,宫里面姨夫让她给傅仲正写经,怕是已经动了许给他的心思。

他呢,是如何看待自己?

偷偷移过目光去瞧傅仲正。呀~猛不叮的,利眸抓住游移视线,顾知薇慌忙挪开,桃腮似是打上了层红润胭脂,薄透透水蜜桃一般,触之便有甜蜜汁水。

傅仲正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大掌往前,卷起心经朝外喊道,“何四,送去龙华阁,让先生装裱出来,今晚便挂在我内寝。”

何四应声上前,见顾家的大小姐婷婷袅袅站在桌前,粉白绣鞋和玄色朝靴相隔不远,心底微动,磕头便退下了。

照这个局势下去,不几日内院怕是有主了。

裱画代表什么,顾苏鄂自然一清二楚。他是个政客,又是文渊阁学士出身,如此违了礼制带女儿见外客早已是生平所罕事。

此刻又见傅仲正看着乖囡,似是要说些什么,来自父亲的本.能爆发,不悦的抿起唇,心底真不是个滋味儿。

朝堂上他被敬王处处逼迫,如今把女儿许给镇北王,便是彻底和敬王决裂。二来也是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他这么好的乖囡,将来宫廷御宇、文武朝贺才配的上,可明明方才还觉得这镇北王气势凛然,不是凡尘之辈。

怎么越看他越碍眼?

幽怨目光终于引起傅仲正注意,他再熟悉不过顾苏鄂此刻的目光,活像是被他夺走什么珍宝似的。

笑着朝顾父拱手,笑道,“得先生信任,赠珍宝护身,定不负先生一番厚意。”

顾父见他这个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气的牙痒痒,狠声道,“若是明珠暗投,便是拚了这条命,老臣也要护她周全。”

说罢,也不去管顾知薇,气呼呼往外院走去。他得去找夫人说说这事儿,养大得闺女有了人家,怎么也要和她娘知会一声。

顾知薇在一侧听的初始迷糊,后渐渐听懂了,他们口中的明珠指的是自己。她这辈子的良人还是他,思及过阵子朝堂之中的动乱,顾知薇犹豫了下,似是下定决心,潋滟水眸往前两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顾至善龙卷似的闯进来,拉着顾知薇往外走,

“娘在后院发脾气呢,走,快和哥哥劝劝去。”

顾知薇来不及和傅仲正说话,便被他拽着衣袖往外走,行及廊下,回首见那人站在堂前,眉深目阔,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安心,轻而易举夺去众人目光。矜持贵重,朗朗间满是英雄气派。

他是这样优秀的男儿,定是能躲过那敬王算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