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时间,茶餐厅生意正好,服务生步履匆忙地在大厅穿梭。
温听晨坐在靠窗边的雅座,面前是呶呶不休的陌生男人。
“我找对象的要求不高,温柔漂亮、体贴孝顺就行。对了,年龄最好不超过二十五岁,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不能太高,不然会压我一头;也不能太矮,否则影响下一代基因……”
男人体型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坐姿东倒西歪,搭在桌沿的那只手里夹着支烟,时不时递到嘴边抽一口。
隔壁桌多次投来厌恶的目光,男人视若无睹,继续絮叨。
“另一半得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靠我养活她。收入嘛,不能太低,得和我差不多,当然,如果能比我赚的多就更好……”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说起,温听晨接到小姨的电话,得知她回江市,约她出来吃饭。
到了指定地点,小姨没见着,来了个陌生男人,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她妈妈同事的表姐的儿子,是来和她相亲的。
不折不扣的,诈骗——
难怪出门前妈妈再三叮嘱她要好好打扮,这两姐妹为了她的终生大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这位男士姓王,名……
名什么来着?
好吧,没记住,暂且礼貌地称呼他为“眼镜先生”。
眼睛先生今年正好满三十岁,是某单位的编外人员。
他的自我介绍有毕业论文那么长,温听晨归纳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啃老且没上进心,但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
“温小姐不会是第一次相亲吧?”
一个人自言自语累了,眼睛先生将话题转到她的身上。
“嗯,第一次。”温听晨单手托腮,目光空荡荡的,越过他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回答也是不冷不淡不怎么走心。
熟人介绍,直接撂挑子走人会让方老师难做,只能先硬着头皮应付。
“没关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冒昧再问一句,像你这样的美女,追你的男生应该很多吧?”
眼镜先生玩味地打量她,女人很漂亮,小小一张巴掌脸,五官生得恰到好处,不张扬也不魅惑,气质清冷,说不出的耐看,是那种不施粉黛也能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的美。
这也是他在看到亲戚发来她照片的第一眼,就迫不及待想要赴约的原因。
“也没有,平时工作比较忙,没时间。”温听晨面色木然,一点涟漪也没有,偶尔眨眨眼睛,长而卷的睫毛下像掩了层浓重的雾。
眼镜先生眉毛一抬,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眼光比较高了。”
好半天,温听晨终于有了除发呆之外的反应,目光从远处收回,打开手边的酒水单,“你渴不渴?要不要再点杯喝的?”
“我都行。”眼镜男笑了,露出一口烟熏大黄牙,又拉回到刚才的话题,“年轻人嘛,工作再忙还是要抽空谈恋爱的。我之前倒是谈过两个女朋友,不过都没成。一个太物质,张口闭口就是买包。另一个还没过门呢,就抱怨起我妈,我当时就把她给踹了……”
眼镜先生借题发挥,滔滔不绝地抱怨起对上一段恋情的不满,温听晨冷眼旁观,心里想的全是如何从这场尴尬的相亲中脱身。
正苦恼该如何从这场尴尬的相亲中脱身,餐厅玻璃门被人推开,风铃晃动,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几个年轻男人走进来。
为首那人身材高瘦,直肩阔背,窄腰长腿,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双手揣兜,棒球帽扣得低低的,只露出流畅硬朗的下颌线。
和跟前的油腻男相比,这身形简直养眼,温听晨莫名觉得熟悉,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直到男人与同伴交流时抬起头,露出周正的五官,和那双反复在梦中搅扰她的眼睛……
呼吸顿住。
小时候,家属院的老人们曾夸赞过他的面相——
得天独厚的骨相,主富而寿;天庭饱满,鼻梁英挺,必定聪明睿智;左眉间缀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寓意运势平稳有贵人相助。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烙下任何痕迹。
男人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视线不经意一滑,四目相对,也是微微一愣。
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又缓慢挪向她对面的人,眼里带着直白的审视。
温听晨移开视线,遮掩性低头喝水。
“喂,周大警官,看什么呢?”同伴撞撞他的肩膀。
周见弋收回视线,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没了进门前的笑意,“没什么,被玻璃上的光影晃了眼睛。”
“我还以为你又遇见什么嫌疑人了,给我激动了一下。”同伴略显失望。
另一同伴举起巴掌呼上对方的后脑,“得了吧鼻涕泡,真要遇到嫌疑人,你这没头脑的一句话也给人吓跑了。”
“滚你丫的储蓄银行,你不怼老子会死吗?”
几人继续往里走,正巧温听晨隔壁雅座的客人要走,周见弋像是懒得动了,没等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就直接坐了下去,懈怠往后一仰,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
“就这儿吧。”
这个位子正好与温听晨背靠背,中间只有一层半透的珠帘,他靠过来的动作太大,她这边也跟着震了震。
同伴跟着落坐,服务生过来收拾台面,顺便帮他们点餐。
等服务生离开,鼻涕泡任柯习惯性地从口袋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叼在嘴边猛抽两口。
温听晨被二手烟双面夹击,喉咙直发痒,实在没忍住,咳了两下。
“公共场合别抽烟。”身后有人出了声,嗓音冷丝丝的,周见弋面无表情地在桌下踹了任柯一脚。
“你少来,我不信你平时办案子的时候不抽烟!”任柯嘴上不服,手里却乖乖把烟收了回去。
“抽的少,查案没头绪的时候才抽,不像你,烟不离手,什么素质?”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被隔壁桌听见,又莫名带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换做平时,眼镜先生是不肯受这气的,但听到他是警察,心里多了几分忌惮,皱皱鼻子,摁灭了烟头,抬头见温听晨心不在焉,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温小姐?温小姐你在听吗?”
温听晨回过神,整个人丢了魂一般,“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眼镜先生撇撇嘴角,“我是问,你先前说的,你是在哪里工作来着?”
“帝都一家的科技公司。”她如实回答。
“外贸?属于国企还是央企?”
“都不是,是合资。”
眼镜男皱眉,虽有意克制,但语气任然充满嫌弃,“哦,那就不算有正式工作了。”
“……”温听晨无语凝噎。
“你一个月薪水能有多少?”
“一般情况……”温听晨斟酌了一下,尽可能保守地说了个数,“两三万吧。”
“两三万啊……那也还行。”眼镜男眸光微亮,推推眼镜,一副重新对她拾起兴趣的模样,“不过帝都房价那么高,你这收入应该还买不起那边的房吧?”
“嗯,我租房。”
“是不是住在破破破烂烂的筒子楼里?一套房挤好几户的那种?听我姑妈说你继父挺有钱的,到底不是他亲生的,不然哪舍得你吃那苦!”眼镜男悲悯地直摇头。
温听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了说话的欲望。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飘着也怪可怜的,就没想过回江市发展?女人嘛,何必把自己弄那么累,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沉默。
“正好我们单位在招劳务派遣的员工,你要是想进,我可以帮你跟我叔打声招呼。工资肯定是没你在帝都那么高,三千出头,不过事业单位可是铁饭碗,日后还有机会入编。”
沉默是金。
眼镜男的发言太过奇葩,周围顾客纷纷侧目,储绪也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坐在温听晨侧后方,堪堪瞧见她的半张侧脸,但温听晨的长相太有记忆点,又是曾经的同班同学,认出她来不是什么难事。
“那不是……”他眯了眯眼睛,将视线转向了周见弋。
周见弋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已经知道他在说谁,但也没什么反应,拿出手机,点开了游戏。
“她好像在……相亲。”储绪掂量着他的态度,“她也回江市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有联系吗?”
周见弋紧咬腮帮,本就不热情的脸色愈发冷淡,“没有。”
储绪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拍拍他的肩膀,“断了也好,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哪来那么多废话。”周见弋唇线绷直,眼神冷硬凶得要吃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游移,不停传来击杀对手的声音。
像是在发泄什么。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任柯云里雾里地问。
储绪默默丢给他一个眼神,任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终于与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名对上了号。
“哟,是她!那不是你曾经的白月光吗?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众人扶额,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不过脑子。
而周见弋终于停下来了打游戏的动作,掀起眼皮,静静地觑他。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任柯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终于意识到自己玩大了。
预料中拍桌砸碗并没有发生,就在大家以为他根本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周见弋冷冰冰地丢出几个字,“关我屁事,早忘了。”
任柯松了一口气,更加幸灾乐祸,“那就好,为那种人,没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我咸鱼年回来啦!调整了很长一段时间,希望这次的故事大家会喜欢。
更新时间:有存稿每晚7点更,没存稿就0点之前更,请假会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