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身来,拧着眉,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脸上戾气很重。
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这个节骨眼上,夏时不想跟人动手,万一破相了,她还怎么去面试找工作。
夏时笑了笑,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声音带着邻家小妹的单纯清甜:“小哥哥,我不是他们的什么老大,我就是路过,打个酱油。”
可惜她的长相和打扮出卖了她,比起邻家小妹,她更像那三位杀马特小混混的老大。
尤其是这个时间,半夜十二点,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溜达。
夏时一脸真诚:“真的,我其实是个大学生,今天毕业聚餐,回来晚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晚,那是因为我前男友出轨我室友,我就顺手撕了个逼。”
“更倒霉的是这逼手上还攥着我的工作命脉。”
“我今天不光失恋了,还失业了,请这位英雄好汉放过在下。”
“真的,小的就靠这张脸吃饭了。”
她暗暗估摸过这个男人的战斗力,她打不过他。
干脆放弃抵抗,乖乖当孙子。
韩峥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料定她嘴里没一句真话。
他眸光微沉,卷了卷衬衫袖口,懒得跟个女骗子逼逼,沉声道:“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夏时:“.…..”他显然是真把她当成他们的老大了。
夏时踮起脚尖往男人身后的三个小混混身上看了看。
为首的染着宝蓝色头发的小混混都快哭出来了:“真没偷他钱。”
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耐心也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钱。”
夏时是个人精,她一眼看出来了,这人被偷的是比钱重要的多得多的东西。甚至有钱都买不到,极有可能是传家宝或定情信物之类的。
她走到三个小混混面前,开始挨个掏人口袋。
小混混:“时姐,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你都不要面子的吗。”
夏时边掏边无所谓地说道:“大女子能屈能伸,这没什么丢人的。”
又眯了下眼睛:“回头再跟你们几个算账。”
她把三个小混混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地上扔了一堆,不知真假八成是假的的大金链子、一个黑色钱包、两串钥匙、一张银行卡、螺丝刀、避孕套、扳指、烟、打火机……等等,都可以就地摆个摊了。
一堆乌烟瘴气的东西里面,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只成人手掌大小的灰色毛绒小熊。
夏时戳了下小混混的脑袋:“你特么脑子有病啊,多大了还玩这个,丢不丢人,幼不幼稚。”
然后夏时看见身后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沉着脸走过来,弯腰拿起地上的毛绒小熊。
男人头也没回地走到墙边,长腿跨上一辆骚气四射的大红色哈雷摩托,一溜烟走了。
飞速回到家,夏时打开她的线人群,发布了一个一级江湖通缉令。
【生如夏花:图片.jpg】
【生如夏花:上图那个男的谁见过?】
【二狗蛋:姐,这谁啊,光有个背影看不见脸啊,你找这人干什么,追债?】
【生如夏花:不是。】
【批发老北京鞋垫:看上人了?】
【生如夏花:我想买他车。】
群里的人讨论了半天,始终没人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谁,不光男人的身份,车子的型号都没扒出来,最后大家总结,这车是改装过的,没有同款。
当那抹嚣张的红色划破夜色冲出巷子的时候夏时就知道,她爱了。
她作为最靓的妞,一定要拥有最骚的车。
她不允许有人比她更骚。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夏时抱着靠枕翻了个身,将身上已经翻到胸口的睡裙往下拉了拉。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半。
要没崔璇璇那档子事,这个时候她应该到淮城卫视报道了。
夏时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脸颊:“叫你逞能,工作丢了吧。”
她抓起手机发了个微信语音给肖凝,开玩笑道:“不知道现在抱着崔璇璇的猪腿叫爸爸还来不来及。”
夏时躺在床上打开招聘网站,投了几个简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中年男人略带急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夏时吗,是路上堵车了吗,怎么还没来报道?”
夏时一个激灵:“是,崔总,我马上到!”
飞速洗漱完毕,四十分钟后,夏时来到了淮城电视台。
淮城电视台大楼外观是威严气派的M字造型,深蓝色玻璃墙面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里是淮城的城市地标之一。
夏时打开手机拍了张自拍,记录她第一次到电视台报道。
照片中的女孩穿着一件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黑色匡威板鞋,扎着马尾,脸上的笑容青春又明艳。
她身后是银色的星形电视台台标,像划过天空的流星。
夏时没敢多耽搁,连臭美显摆的朋友圈都没发,揣上手机直奔六楼。
六楼一整层都是《聚焦淮城》这个栏目的,也是夏时即将开始工作的地方。
《聚焦淮城》是一档本市民生新闻栏目,播出时间是每晚六点半到七点,节目收视率还行,不高也不算低。
栏目制片人崔明远看见夏时,对于她的迟到没有表现出不悦,带着她在办公室走了一圈,介绍办公室的同事。
夏时姿态大方地跟大家打招呼,不羞涩不怯场。
她自来熟,见谁都笑,眉眼弯弯的,一圈下来就已经博得了大部分同事的好感。
崔明远边走边说道:“这是一部分同事,另一半出去跑新闻了。”
制片人办公室,崔明远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语气温和:“你就先熟悉下环境吧,了解栏目制作流程,前台幕后多转转看看,遇到不懂的就问。”
崔明远看起来四十来岁,穿着一件天蓝色夏威夷花衬衫,因为体型肥胖的缘故,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看不见。
夏时笑了笑:“嗯,听领导安排。”
崔明远往椅背后面靠了靠:“他们都叫我老崔,你也这么叫吧。咱们这没什么阶层划分,一切凭实力说话,干的好升职加薪,干的不好卷起铺盖走人。”
夏时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出生平民,没有背景没有权势,除了一身本事和美貌,一无所有。
她口号喊得响亮:“我一定好好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夏时其实在仔细观察崔明远,看这个人是敌是友。
赶往电视台的路上她就在想,崔璇璇已经在崔明远面前告过她的黑状了,她还能来工作,是不是说明这事就翻篇了。
崔明远不说,夏时一个刚入职的新人也不好主动提。
她只当昨晚的撕逼大战没发生过。
上午参加人事部组织的新人入职培训,中午跟着同事一起去电视台的食堂吃饭,伙食竟然还不错,下午茶也很齐全,各种咖啡果汁小蛋糕不限量供应。
夏时站在摄像机后面,帮摄像师郑鸣递工具,一口一个郑哥,一边聊天,了解栏目制作方面的知识。
不多一会,崔明远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资料袋,边走边点了几个记者的名字,让去办公室。
走到门口的时候,崔明远回过头来:“夏时,你也过来。”
崔明远拆开一个浅黄色带印章的资料袋:“应上级部门要求,咱们栏目需要出一期扫黄打非的专题。任务比较急,今天晚上就得配合公安部门行动。”
他点名了一个资历老的记者:“赵菲?”
赵菲扎着马尾,穿着一套肉粉色职业套装,看起来干净利索,眼睛大大的,脸颊上有点雀斑。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时已经跟她聊过天了,知道她三十二岁,有个六岁的女儿叫笑笑,丈夫在土建局上班,不爱吃香菜。
甚至连赵菲今天晚上参加她表弟婚礼要背的包包的颜色夏时都知道。
顺带还了解到了表弟表弟媳妇的那段不为人知的虐恋深情。
不是赵菲嘴碎,逢人就乱逼逼。而是夏时这个人,她太擅长与人沟通了,她天生就是块当记者的料。
事后就连赵菲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居然对一个刚见面的新人把自己的家底都兜出来了。
夏时举了下手:“我能试试吗?”
赵菲递给夏时一个感激的眼神,她知道她今晚要去参加表弟婚礼,体贴地帮她拦下了。
崔明远想了一下对夏时说道:“我要是没记错,你的面试作品里就有个扫黄打非的专题。”
夏时:“是去年夏天给淮城日报做的。”
崔明远看了看手上的资料,抬头道:“今晚先做个电视直播。后面追加专题,专题分三个视角来做,一:扫黄打非前的乱象。二:配合公安部门行动,拍摄扫黄现场。三:普法环节。”
赵菲有点担心夏时应付不来,毕竟是个新人,这又是带着政治任务的工作,搞砸了不好。
“老崔,要不还是我来吧?”
最后崔明远还是定了夏时。
昨晚崔明远接到告状电话,今天一大早就叫人查了一下,确定是他那个被宠坏的侄女在胡说八道。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一顿,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品德教育。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崔明远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了这个女孩的优秀。
她虽然刚入职,各方面的经验并不输在职的正式记者。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的作品和她自身所展现出来的对记者行业的热爱,加上她富有正义感,文笔好,口才好,情商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崔明远叮嘱夏时:“把咱们的需求跟公安部门的同志好好沟通一下,听指挥办事,安全第一。”
整个下午夏时都在为晚上的新闻直播报道作准备,反复与摄像师沟通拍摄角度和细节,中间还能想到用小零食贿赂人。
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夏时才有时间打开手机看看她的线人群,还是没人把昨晚那个男人的身份扒出来,车子的消息也没有。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男人。
晚上六点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夏时与郑鸣赶到指定的那家足浴房附近,与公安部门的便衣警察们碰了面。
带队的是一位孙警官,夏时出示了记者证,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孙警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家叫“欣欣足浴”的店:“伪装的真好。”
这家店从外观上看,与其他正规经营的足浴店没有任何区别,灯光不粉也不红,就是普通的白炽灯。
沙发上也没坐着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
甚至旁边的白色躺椅上还假模假样地躺着个正在做足浴的男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请的群众演员,反正已经做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一看就是在打掩护。
一个年轻的民警小帅哥笑了一下说道:“这个群演不错,躺着享受按摩,玩着手机吃着水果,事后还有钱拿。”
孙警官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这是重点吗。”
孙警官转头对一个女警说道:“你去试试,就说面试的,找机会进去走一圈,录点材料。”
这次不光电视台,他们警方内部也需要出片子做汇报。
女警接到命令,换了身衣服走过去。
两分钟后,女警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这老板娘太谨慎了,不相信我是个来面试的,我说你们门口不是贴招聘启事了吗,非说招满了,不要人了,让我赶紧走,不要影响他们做生意。”
女警虽然变了妆,说话的时候却一脸正气,比起走投无路的失足少女,更像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
夏时走过来:“我去试试吧。”
得到孙警官的允许,夏时走到路边的地摊前,蹲下来挑了一件黑色露脐T恤,一件低腰牛仔短裤,去附近的洗手间换上,画了个劣质烟熏妆。
孙警官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三十分,十五分钟后我们的人会冲进去抓人。”
夏时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小兴奋。
以前她卧底黑工厂,经常搞得跟灰头灰脸的。一跟警察叔叔合作,这逼格立马切到高大上的警匪片拍摄现场。
夏时安装好针孔摄像头,把T恤领口往下面拉了拉,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她的眼神带着不可一世的痞气还带着点经受岁月沧桑之后的颓废,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红尘堕落人。
夏时走后,孙警官转头问摄像师:“这人真是你们台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