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倒是不知道还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她晚上照例上山。站在山坡上看见大道上有好几个年轻人提着蛇皮袋背着背篓往县城赶,她挑了挑眉,继续朝着深山走。
山洞的粮食一粒不少,不过她倒是在周围看见了大型动物的脚印,瞧着像是野猪。照例是打了几只野鸡野兔,又寻摸到了一处小型人参地,拿走了一棵五十年以上的人参。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她去了一趟县城,把野味人参换了钱,这次打听的时候发现江城县粗粮价格上涨了两分钱,原先只需要一毛三就能买到一斤,现在却要一毛五。
她手中的粮食倒是够叶家五口人吃饱喝足,不过这钱她倒是留着没有,打听完情报就直接回家了。
刚开始粮食充裕的时候,清水大队的人们是一天三顿干的吃,现在知道粮食不足后,就变成了一天两顿半干的。而因为时间太紧,在厨房里面帮忙的人,做完后也得跟着去下一会儿田,等到快要吃饭时再赶回来做饭烧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事。
一大早上到了开工时间,大伙儿就赶紧忙开了,可能知道这关系到他们的口粮,所以偷懒的行为也收敛了很多。当然,也还是有小声八卦打听的人们。
这会儿刘桂香身边就围了一圈边育苗边八卦的婆娘。金大丫昨天被金大贵奚落了一番,今天心情十分不得劲,大队里的女人们本来就围在育苗田里,这金大丫看了眼相隔两分田的叶锦和柳枝,就开始大着声音指桑骂槐了。
“哎呀我侄女今年都15岁了,按理来说是该要相看人家了,但我侄女成分好家世清白,未来找夫家好找得很呢。”
金大丫故意笑了几声,又喊了平常喜欢一起说闲话的婆娘:“你说这女人家这辈子不就希望嫁个好人家吗,这女人啊,过了十八岁那就是老姑娘,那无论你长得再好看,都是嫁不出去没人要的,更别说那些成分不好的了。”
柳枝育苗的手一顿,心里就难受起来,眼睛瞬间也红了一圈,她知道这金大丫在说小锦,可是她偏偏还不知道怎么反驳,是啊,是她的成分不好拖累了小锦。
叶锦微微撇头看了眼柳枝,站起身来又看了眼正在放肆大笑的金大丫,眉头挑了挑,现在好像是传说中的法治社会……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惩治这碎嘴婆娘,刘桂香就将手里的苗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眉头一挑,凶神恶煞:“哎哟我说一大早上是哪个在口里喷屎,原来是你这老虔婆。”
“怎么,自己儿子又儍又丑找不到媳妇,在这里发泄啊?你要是有那个闲工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
刘桂香眼一瞪,金大丫刚准备骂出去的话就憋了回去:“我说你这个金大丫,你要是好意思就去旁边水洼仔细照照你这张丑脸,像你这样丑的一张脸都能嫁出去,你就别操心别人了。”
长相问题一直是金大丫的痛点,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刘桂香是大队长媳妇,自己会被穿小鞋这件事了,她立马就骂开了。
“刘桂香我又没说你你这么着急干嘛?你是不是想和坏分子扯上关系,”扣帽子金大丫还是会的,她立马就像是抓到了刘桂香的把柄一样,表情滑稽又可笑,“你——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下一痛,整个人朝着地面倒下去。
这水田里还有五六厘米厚的泥水,金大丫长得胖,这样大的体型摔水田里,立马就溅起了一身泥,身边跟金大丫一起碎嘴的人躲闪不及,就满满溅了一身。
“啊——!”金大丫狼狈想要爬起来,结果手刚撑到地面,手一痛,脸朝下又死死朝着泥水倒下去。
倒下去的瞬间她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结果一手抓地一手腾空,牢牢摔了个狗啃式,更重要的是,她半边脸接触到水田,不知道碰到个什么坚硬的土块,板牙被崩掉了一颗。
“噗哈哈哈哈——!”
瞧见金大丫的惨状,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金大丫一张嘴,就有血丝顺着口流下去,她张嘴一吐,一颗牙落在水田里。
金大丫:“……啊啊啊啊!”她狼狈地从水田里翻爬起来,看了眼嘲笑她的人,红着眼睛跑了。
“哎哟我说这走路都不会走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比别人蠢啊,”金大丫还没跑远呢,就听到身后刘桂香大声嘲讽的声音,恨得她又崩掉了一颗牙。
刘桂香骂了个爽,一转头就与叶锦和柳枝对了个眼。她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就见叶锦继续低头干活,柳枝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几眼,也低头干活了。
刘桂香叹了口气,其他几个婆娘也跟着闭了嘴,专心干活。
中午是少油少盐的水煮白菜和炒土豆以及半干的玉米饭。这会儿吃着饭还有端着碗问大队长,说:“根生,公社那边怎么说?是真的要干旱了吗?”
李根生扒了口饭,他两个儿子虎子和豹子还没回来,今天同样没上工的还有队里其他五个年轻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去别的县城公社买粮食去了。
就是不知道虎子豹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想着,大队长又叹了口气,吸口旱烟,用烟杆子敲了敲桌子:“情况不太好,你们趁现在粮价还没上涨,能去买多少粮食买多少,就算没干旱,这粮食到时候也能回收给公社,总不会亏到哪里去。”
他以为自己昨天暗示得够明白了,没想到村子里四五十户人,就只有五六户人家昨晚去买粮食了,到时候真的干旱,缺粮少盐的,村子里这大半的老人小孩,可怎么办。
“嚯!”一听到大队长这么说,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虎子豹子都没来上工,大队长多精明一个人,他都去买粮了,那证明情况真的不太好了。
没买粮的人家就开始着急起来,等到中午吃完饭,就有无数人家开始东拼西凑,还有不少外嫁女提着两个苞谷就急匆匆往娘家赶,她们大多都是临近几个村子里嫁进来的,清水大队这边干旱,其他地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得趁现在没人发现早做准备呢。
但谁也不是傻子,除了清水大队,其他几个大队的人都轰动起来,操|起钱票就往公社赶,这么多的人来买粗粮,黑市的人也不是傻子啊,本来这几天就有不少城里人过来买粮,黑市的粗粮早就由一毛五一斤涨到了一毛七一斤,这会儿更夸张,涨到了两毛一斤。
一天功夫,干旱的传言就飘到了整个江城县,而粗粮的价格更是涨到了两毛三两毛四,细粮的价格就更贵了,供不应求。
不止清水大队的人没买到粮,就连其他大队的人也跑了个空。他们手里大多只有四五十块钱,这些钱顶多只够买两百斤,这粮价足足翻了一番,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还有很多人不舍得花这个钱,想着再观望观望,过些时候再买也是来得及的。全部的家产都在这呢,只够买两百斤粗粮,那可真是太舍不得了。
柳枝听到这些传言,整个人也有些被吓到了,她也顾不上留着金砖给几个孩子当嫁妆,连忙从茅屋后头的柳树旁,挖出一个小的紫檀木箱子,里面还藏着一块手掌大的成色还不错的金砖以及若干小银钗子金钗子。
抱着箱子,柳枝就把里面的金砖递给了叶锦,整个人也有些颓丧。这金砖用来饱肚子,以后锦儿缎儿的嫁妆……
但若是不买粮食,他们能不能撑到几个孩子嫁出去,那都是说不好的。柳枝没吃过苦,但她看过。
十来年前这儿还没有临江公社,整个儿都叫清江县,那时候就爆发了一场瘟疫,冬日大雪连绵,连下了数十日,压垮了房子压死了地里的植株,穷人家买不起炭火,又没钱买棉被,雪灾被冻死的人来不及清理,就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瘟疫。
那个惨状,柳枝是记在心里的,如今还心有余悸。
“不用,”叶锦正拿着几个打磨光亮的小石头,柳枝虽然不懂,但也由着她。她自己立不起来,如今锦儿立起来了,她也是断断不能给锦儿拖后腿的,“有粮。”
叶锦抬眸对上柳枝有些怔愣疑惑的眼,嗯了一声:“三千斤。”
柳枝:“……嗯?嗯!!?”
她吓得吞吞口水,不敢置信,又确定了一遍:“锦儿,三千斤?”锦儿是怎么弄来的?这个疑惑虽然在脑中转了一圈,但柳枝一直觉得叶锦是开窍了,和去世的丈夫是一样的,虽然平常瞧着温和有礼,但其实聪明着呢。
叶锦没说话,只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石头。柳枝也就悻悻住嘴,还想着若是锦儿是个男儿,指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但如今却是不行的,他们家成分不好,现在上高中都是公社推荐上的,他们家这个成分,却是上不了学的。
想到这,柳枝又是一阵惆怅哀怨。
等柳枝走后,叶锦拿着自己准备的三十几个小石头,绕着茅草屋走了一圈,边走边把石头弹出去,在茅草屋外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迷幻阵。
六月,太阳就早早地高挂在天空,清水大队举全队之力,把小麦收割完,交了公粮后,按人口一人只能分到十三斤小麦,而此时,清水河干涸,大队食堂正式断粮。而水稻因为缺水,从叶端到根部全部泛黄,还有部分水稻虽然抽出麦穗,但大多都呈干瘪状态,只剩谷壳。
而临江公社不少大队也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