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墨:没有答案的记录
每年的第一个周四是《社会能见度》的生日。迈入2008年,它3岁了。部分节目终于集结成书,该是一份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100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精简得只有四五个人的团队陪伴我走遍大江南北,在边缘的城市角落,在偏僻的乡村田间,面对芸芸众生,用镜头、用心记录着转型期的中国。
那些画面或残酷,或悲凉,从不美丽,但因为真实,所以震撼。
记得在汉江流域的癌症村,采访中,我不止一次因为腹部的剧痛难忍而被迫停机。连最壮实的摄像也顶不住污染水源的侵袭,捂着肚子,穿梭于洗手间和拍摄现场。劣五类的白河水,泛着泡沫,散发着恶臭,我们仅仅是在两天的饭菜中与它对峙,较量。那些世世代代称白河为母亲河的村民呢?他们离不开那片土地,他们无处可逃。癌症,是唯一的宿命。
还有那些断落的手指,不曾亲眼见过,却血淋淋、活生生地刻在脑海深处。珠三角的民工医院里,楼道狭窄,昏暗,简陋,挤满破旧的病床。病人老少不一,口音各异,但手臂处厚厚缠绕的渗着鲜血的灰白纱布却昭示着他们共同的命运。几十分钟的车程外,大都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在这里,手指断落了,手掌消失了,耳闻痛苦的呻吟,我压抑,窒息,甚至分裂。这是我们熟悉的中国吗?那个像北京和上海一样漂亮一样现代化的中国呢?那个堆砌在高楼大厦上霓虹闪烁的中国怎么突然间遥远得如同另外一个星球?
3年,太多的哭诉,太多的无助,太多的生命之痛。
常有朋友问,看多了灰色的人生,你悲观吗?抑郁吗?我总是摇摇头,说不,说数不清的生命之痛反而让我们学会珍惜,懂得知足。
我常想,假如我出生在某个癌症村,喝着污染的河水长大,也许我的身体里早就埋下绝症的种子,早就闻到死亡的气息。又或者,我的父母身陷冤屈,一贫如洗,也许我从未有机会读书识字,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在社会底层漂泊、挣扎……
上天的恩赐,感谢,感激。
感恩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力所能及,善待他人。幸运的是,《社会能见度》给予我们一个平台。30分钟的节目或许不能改变他人的命运,但至少,我们在尽微薄之力。
感悟之余,还有思考。
工伤,污染,医疗事故,不公正的遭遇……这是天灾?抑或人祸?这是飞速转型的中国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吗?这是急速现代化的中国真实的写照吗?在令人惊喜却缺少体温的经济数据背后,谁会去留意那些追随不上GDP脚步的脆弱生命?
我常想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不可能有呼风唤雨的法力,但我们可以从我做起,从一点一滴身边最细微的小事做起,让这个世界舒展的笑脸多起来,也让人们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拥有生命该有的尊严。
我常想,也许我们的节目不能给出答案,但至少,我们在记录。
但愿我们记录的脚步永不停歇,直至《社会能见度》迎来它10岁的生日、30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