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明见少爷回了卧房,有些摸不着头脑,少爷的脾气一直很好。他合上书箱,想要敲门问问究竟,还未走近房门,就被夫人喊住。
段菁菁打发走了游大,就来准备来看看儿子。见儿子一人躲进了卧房,她暗自叹气,让邹明先帮谷雨三人收拾,自己敲了敲房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
陈璟之发了脾气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不是真正的孩子,怎么能这样与家人生气。他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将头蒙进了被子里,想做一只鸵鸟,这样就没人看见他了。
段菁菁进屋后,就看见儿子趴在床上,屁股撅得很高,将头整个包进被子里。第一次见这孩子犯傻,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儿子从小就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宝珠虽然也聪慧,但也有淘气、犯傻的时候,特别是做陈府大小姐的那几年,陈瑞尤其宠她,宠得她脾气又臭又倔。
可儿子却不是这样,自打他出生以后,好像就一直很乖巧,懂事。没有人教过他尺度,可是他为自己的行为划了一条线,从不越出雷池半步。
他性格坚韧,谨慎,不愿与家人一起分担困难。她还记得,自己得知他在学堂里被人欺负的时候有多着急,可是他却一直隐忍不发,小小的一个人,不论外界环境如何,每天认真读书。
她为有这样的儿子,骄傲自豪,可是有时候自己也会有些遗憾。她希望儿子能有点孩子气,能放心地依赖自己的家人。
看见床上透着傻气的儿子,段菁菁心里有一处地方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愿不再打扰儿子,转身走出卧房,贴心地关上了门。
鸵鸟陈璟之正趴在床上,正捂着头,祈求穿越大神,让他回到半个时辰以前。他的思绪翱翔九霄,自己也去与千里之外的周公会面。
“少爷~少爷~该起了,要吃午饭了,老太太他们都在等你了。”邹明站在床前,轻轻地推一推少爷。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见少爷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吓了一跳。他掀起被子,就瞧见自家少爷睡的满脸通红,甚是香甜。但想到夫人的嘱咐,他只能硬着头皮叫少爷起床。
陈璟之正在补作业,不知自己怎么回事,竟然落下了这么多的作业。他写的满眼昏花,就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还在推了他一下。
陈璟之怒从心底起,怎么能打扰一个正在赶作业的学生,走开!
他奋力睁开眼睛,就看一个小孩子站在旁边,一脸委屈。陈璟之回过神来,心里有些怅然,是啊,自己在大周朝,再也回不去了。
邹明见少爷醒来,满腹委屈道,“少爷,你刚刚让我走开,特别凶。”
陈璟之看了眼这小萝卜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还记得早上的事情,不自在地岔开话题,“我怎么睡着了?”
邹明便将他回房后夫人来过的事情告知了少爷,并喊少爷去堂屋吃午饭。
陈璟之想到刚回屋的姿态,脸霎时间通红。直到坐在饭桌前,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只顾着扒饭。
段菁菁看着儿子连耳朵都变红了,实在不忍心再逗他,只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多吃点自家种的青菜,今年说不定只能吃这一茬了。”
陈璟之一点都不喜欢吃蔬菜,平时能躲就躲。看到那一大堆青菜,他愣了愣神,也只能闭着眼睛,快速扒进口中。
陈宝珠是知道今天前院发生了什么,她故意作怪,也捡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了弟弟的碗中,捂着嘴笑着说,“璟之,你爱吃就多吃点啊。”说罢,还调皮的冲母亲眨了眨眼睛。
陈璟之觉得手中的筷子有千斤重,有些拿不动了。他嘴里的青菜根本没有蔬菜的清甜,而是一阵阵苦涩。
这时候,他亲爱的外婆,拯救了他。
王老太太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筷,面色郑重,说她有事要和大家商议。
王老太太一辈子只生了一对儿女,就是段菁菁兄妹二人。儿子段茂才着实不是一个东西,他不侍奉父母,不友爱妹妹,她也打定主意不再管他。
十年,她们一家人搬到镇子上来,也从来没有过往来。这次全家搬到金陵去,就再也不会与儿子一家有任何牵扯了。
说到这里,王老太太面带犹豫,露出一个苦笑。她这辈子身无长物,唯有一百两银票和一个玉佩。
游大还回来的那十亩中田,作价差不多三十五两。她如今都是女儿一家在供养,却打算腆着脸将自己这点棺材本分一分。
一百两银子拿出六十五两给女儿,其余三十五两就当做自己买了陈家的十亩中田,分给两个孙子。
至于那个玉佩,等自己过世后就给女儿。
说罢,王老太太拿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银票,递给了女儿。
段菁菁盯着母亲手中的银票,很是熟悉。在被兄长送到陈家后的好多日夜,伴随着她过下去的,就是母亲压箱底的财物。自从打了兄长一顿后,他就不敢再上门了,他们也没有再见过。作为母亲,无论如何,她的心中还是不好受的吧。
段菁菁接过了母亲手中的银票,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午饭后,她就叫来邹达,让他回趟王家村,协助将中田过户到两个侄子名下。再去村子往西十里的黄地主那里问一问,自家的上等田,他要不要。
她本来打算,若是田地不好卖,放在那里也是无妨的。可是,她怕兄嫂将自家送田的事情当成和好的信号,打蛇上棍,再缠上来。
陈璟之的行李没有多少,还有邹明帮忙,不到三天便收拾好了。他看家里乱糟糟地,也无处下脚,便打算出门去庄家,与庄无庸告别。
庄无庸也是两天前得知陈璟之一家要搬走的消息。有人说,段夫人这是孟母三迁,要带着他去拜名师;也有人说,陈家本就不是镇上人,如今陈璟之出息了,自然是扬眉吐气,回到本家去了。
哥哥庄又玄对他说,陈璟之一家都要搬走,却没跟他打招呼,根本就不是拿他当朋友。庄无庸心道并不是如此,他想去找陈璟之问个究竟,但是又怕打扰对方收拾行装。他正郁闷着,就听到门房说,陈璟之来找他了。
庄无庸从床上蹦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却发现几日不见的父亲出现在院子里,向着门口走去。
陈璟之倚在庄家的大门上,手里提着的是赵婶做的千层油膏,准备带给庄无庸吃。
“你如今是童生了,怎能还是这么没规矩!”庄秀才人未到,声先行。
陈璟之立刻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头,就瞧见庄秀才往门口走来。他下意识要避开,却发现庄秀才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庄秀才见到陈璟之的动作,怒喝道,“怎么,如今翅膀硬了,见到授业恩师都不行礼了。”
陈璟之被庄秀才迎面带来的一身脂粉味儿给熏得不轻,不自觉地捂了捂鼻子,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他挺胸抬头,正视庄秀才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请问您,对我做到了哪一点?”
“你!庶子,果然牙尖嘴利!”庄秀才没想过一直面团似的陈璟之会反击,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原来如此.....”陈璟之恍然大悟,“那年周举人跟你说了我的身世,是吗?”
“难道你不是陈瑞的庶子吗?真的以为过继出去,就可以掩盖血脉的低贱吗!”庄秀才本就因陈璟之的优秀不舒服,他觉得攻击了对方的要害,言语恶毒,粗鄙不堪地羞辱着陈瑞的儿子。
“你嫉妒陈瑞吧,他少年举人,不像你,庸碌无为,一事无成。”陈璟之倒是没有被庄秀才激怒,出身如何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抓住了庄秀才提起陈瑞时,眼中的那抹嫉妒、不甘。
“你放屁!我才不会嫉妒他!不会!”庄秀才被踩中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气急败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了。
陈璟之乘胜追击,他面含不屑地打量了一眼庄秀才,故作高傲地说道,“你这辈子是永远也比不过陈瑞了。你想方设法地打压我,贬低我,欺辱我。但是,我会是宝应县最年轻的秀才。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宝应县的卢县令和扬州府的谢知府,都十分满意我。而你,这辈子,只能在这个镇子龟缩一辈子,发烂发臭!”
陈璟之说完后,紧盯着庄秀才的表情,只见他的脸涨得发紫,双眼瞪大像是一双牛眼,右手食指颤抖着指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庄无庸见父亲怕父亲气出病来,从门后走出,连忙来搀扶父亲。他面带尴尬地看向陈璟之,刚才他们的话,他站在门口听得清楚,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陈璟之。
庄秀才见是与陈璟之较好的小儿子,一把将他推出门外,不愿他来搀扶自己。
陈璟之见此情景,也有些尴尬,他将庄无庸扶起。他干巴巴地告诉对方要去金陵了,大家院试再见,便赶紧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璟之:打嘴炮,没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