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

夕阳已经沉入大地,晚霞的余晖已渐渐淡去了颜色。邹明从车厢里探出了头,看见不远处的民居,回头向少爷汇报,“少爷,咱们快到家啦,我瞧见王婆豆腐坊了。”

陈璟之闻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总算是到了,他这小身子骨都要颠没了。

刚刚进入镇上,就有人看见,邹达驾着骡车从外地归来。骡车的车辕上还牵着一匹马,这可是新鲜事儿,谁不知道陈家去年折损了小半家产,哪里有钱来买马。大家都十分好奇,纷纷跟邹达打招呼,眼睛一个劲往车厢和黑豆身上飘。

邹达礼貌点头回应,但骡车没有停留,径直驶入了东大街胡同。

赵氏打开了门,瞧见了自己多日不见的丈夫驾着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将门两侧打开,方便骡车驶进院内,向院内喊了一声,“少爷回来了。”

她提着灯笼,看向丈夫身边的少年,本以为是自己儿子。但昏暗的灯光下,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这个男孩瘦的吓人,身上的粗布衣服还有些不合身。她正要询问丈夫,儿子就从车厢里跳了下来,一下子蹦进她怀里,大喊一声,“娘,我回来啦。”

陈璟之扶着车壁下了车,站在地面上,觉得身体好像还在晃。他将车帘拉开,向车厢角落里的兄妹说,“你们下来吧,到家了。”

“璟之~”段菁菁听到赵氏的喊声,带着家人匆匆赶到门口。

“母亲,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冷,去屋里等我。”早春的天气,日落后气温骤然下降,让人不适。

“我们算着你今天就该到了,等着你吃饭呢。”陈宝珠扶着王老太太,跟在段菁菁身后慢慢走来,“咦?这是?”

陈璟之见姐姐看向栓子三人。他看家人从室内出来,都穿的单薄,便带着家人往内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他们以后就在家里帮忙了,这事儿一会儿再说,你们不问问我考的如何?”

段菁菁笑着睨了一眼,“瞧着你们一行人的容色,应当是过了的。”

“母亲英明,那再猜猜我的名次?”陈璟之跨进了室内,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立夏已经将灶上热着的饭菜都摆好了。

“我们少爷定是头名。”段菁菁还未回答,立夏见屋内氛围正好,便凑趣说道。

陈璟之笑着点了点头,在家人面前,他的情绪更为外露。如果此时他身后有尾巴,应该摇的不停。

“真的?!”王老太太笑眯了眼,用手拍了拍外孙,“我们璟之真厉害,还考了案首回来,比你爹强多了。”

陈宝珠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想起弟弟读书时,遭遇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也很为弟弟开心,她解气道,“我倒是想瞧瞧庄秀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嘴脸了。”

“他哪里还有功夫来管我,庄又玄这次又没过,庄无庸倒是过了,就是不知道庄秀才作何感想。”陈璟之想起庄秀才的偏心,也不得为朋友打抱不平。

“等明儿,我让赵氏她们买菜的时候,向外透一透我儿中案首的事。”段菁菁也是个睚眦必较的性子,“我倒要让他看看,我儿子,哪里是他这种废物点心打压的了的。”

“你们啊,先吃饭,我们璟之在外这几天,肯定没吃好,都瘦了。”王老太太看着女儿难得孩子气,也不说她,只是转移了话题,“等我们璟之再去科考时,得把赵氏带着。”

“我可想赵婶的狮子头了,没想到今天回家就有,真是太好了。”陈璟之哪里不懂得王老太太的意思。庄秀才再不是,在外人看来也是他的启蒙恩师,如今他怎么能去正面宣扬庄秀才的不是,只能是让镇子上的人猜测罢了。

陈璟之也的确饿了,今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一路上晃晃悠悠哪里能吃的下东西。一阵风卷,他满足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将栓子三人和黑豆的事情说与家人听。

与此同时,外院厨房。

邹明坐桌前吃饭,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地向赵氏、立夏等人说着此次陪少爷看榜的经历。

赵氏生性善良,看见栓子兄妹三人浑身都只剩一把骨头,心酸不已。她瞧着他们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只敢吃饭,就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多吃些,主家虽没有大富贵,但并不苛待我等,你们多吃些也无妨。”

栓子他们到了陈家,还未得主人安排,就被邹明带去吃饭。如今兄妹三人坐在桌前忐忑不安,他们害怕主家嫌弃,不收留他们。

赵氏的温声劝慰,让小花的胆子大了些,问道,“赵婶,少爷并没有给我们安排伙计,夫人可会不要我们。”

赵氏不敢打包票,只是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小花,“你们好好吃饭,最迟明天一早,夫人定有章程。”

内院。

陈璟之当着外婆和姐姐的面,没有说起李府和陈府的事。他只说,邹叔在外捡到快要饿死的兄妹三人,他们自愿卖身于自家。

段菁菁瞧了儿子一眼,看出他有所隐瞒,但假装不知。她同情栓子兄妹三人的遭遇,听得儿子说罢,便同意收留这兄妹三人,只是这名字实在难听,便提议,“女孩子就叫立冬吧,让她跟着赵氏在厨房里帮帮忙就好。两个男孩儿,你自己来起名字,大的就让他跟着邹达学学驾车,照顾家里的牲口,平时给院子里打扫打扫。小的那个,就帮着喂喂鸡,拔拔草。”

陈璟之其实早在车上就想好了名字,脱口道,“大的那个叫谷雨,小的那个叫小满。”

立夏这时候刚好进来收拾碗筷,陈璟之将对谷雨兄妹三人的安排告知立夏,让立冬和立秋住在一起,让谷雨和小满搬去跟邹明住。并嘱咐她,这兄妹三人身无长物,让她帮着好好安排妥当。

立夏笑着点头,回答知道了。她手脚勤快,利索地将碗筷收好,带去了外院厨房。

立夏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在本朝,女子二十岁前必须成亲,不然就要一笔罚银。段菁菁几年前就给立夏请了媒人,要安排她嫁人。但是立夏不肯,用她的话来说,嫁人后要照顾丈夫一家子,还要担心家用,瞧瞧已经嫁人的春分就是了,三十岁还不到的年纪,已经有了白发,她倒宁愿一直在陈家。段菁菁也不愿意逼迫她,将准备的嫁妆银子给她,让她用这笔钱交了官府的罚银。

立夏如今协助段菁菁处理家事,已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管家娘子,让她好好安排谷雨兄妹三人,再合适不过。

宝应县城,陈府。

陈珩之阴沉着脸,一个人坐在屋内,用沾水帕子冰敷着左脸。他的左脸上有一个泛红的掌印,清晰无比,这是母亲李氏动手打的。

白天,他派人找到了陈璟之租住的小院,暗中派人盯着,却被告知其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县城。他转头便去了老师家,没想到平时摆设一般的门房将他拦下。老师派人传话,说今天身体不适,闭门不见客。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外祖父临终前告诉他,父亲与师父曾有约定,互为儿女亲家,但并没有确认这个婚事应在谁身上。

师父有二子一女,唯一女儿今年十三岁,与自己年龄相匹。师父一直待他很好,对他的学业也十分尽力。他得知此消息后,便认定师父会将女儿嫁与自己。

每每和朋友和表兄们谈论起彼此婚事,他们总是羡慕自己的好运道。只是,如今难道因陈璟之的缘故,一切都有了变数?

陈珩之越想越烦躁,脚步不自觉走到了表兄曾带他来的怡红馆。他还未进大门,便有龟公瞧见了陈家大少爷,赶忙迎了出来。虽还是白日,但还是为他安排了起来。

陈珩之酒醒后已是酉时,醉酒后头疼欲裂,看了眼身边的姑娘,心里愈加烦躁。他一把将人推开,起身穿衣,不顾身后姑娘的挽留,回家去了。

陈府早就乱成一锅粥。李丽娘本就因为娘家的事情头疼不已,没想到儿子居然连县试也没能过得了,她气的脑仁儿疼。

她如今只得躺在床上静养,又觉得有些沉闷,不愿意看话本子,遂叫几个年轻伶俐的小丫鬟来说说话。

陈瑞死后,家里的仆人早就轮换了一遍,如今这批小丫鬟尚且年幼,哪里知道主家往事,也不知轻重。陈璟之打了陈忠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未来得及给仆人禁言。小丫鬟们讲起了县里的最新趣事,此次县试的案首,年仅十岁,还与大少爷名字相似。

李丽娘听着有些耳熟,细问之下,得知居然是陈璟之。她当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不敢想象,若是段氏那个贱人得知自己儿子与陈璟之一同考试未上榜,会如何得意,嘲笑她。

李丽娘让人叫儿子回来,只是仆人还未出门,李家就传来了噩耗,李丽娘的大哥过世了。她见李家仆人穿着白衣来报丧,心中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陈珩之回家后才得知舅舅去世,母亲受刺激吐血,连衣服都没来及换,便赶到了后院正屋去看望母亲。

李丽娘见儿子一天没回家,衣衫不整,满身酒气,怒火中烧,大骂他丢尽了自己的脸,居然比不过一个孽庶。陈珩之还未解释什么,李丽娘便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扇了儿子一巴掌。

陈珩之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母亲打,愣在当场。他起身踹开母亲身边侍奉的小丫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试试再更一章,补昨天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