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立秋正在厨房整理吕婶买回来的菜。
突然听见叩门声,问了是谁,门外传来了吕婶的声音。她刚一拉开门拴,还未看清来人,门就被撞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涌进了院中。
她被撞倒在地,想起了夫人早上的嘱咐,用尽最大力气喊了一声,“有贼啊!有贼进来了!”
内院
陈璟之还在喝汤,听着外婆与母亲闲话家常,听得立秋这一嗓子,立刻站了起来。
段菁菁的反应更快,她让王老太太带着陈宝珠姐弟两去房间里躲着。自己拿出了今天刚买的两把刀,递了一把给邹达,与仆人一起向外走去。
冲进陈家的这群流民不是其他人,正是吕氏儿子一行人。
早上吕氏将夫人赠与的粮食带给了儿子,她儿子就将粮食扔到了地上。
自从遇见亲娘,儿子一家子就顿顿可以有吃的,有时候还能吃上肉哩。见吕氏就用十斤粮食打发自己,她儿子儿媳便十分不满,儿子直言道,“娘现在跟着大户人家吃香喝辣,哪里还惦念我们,这点粮食打发要饭的都不够,带我们去东家家里再要些来。”
吕氏忙推说不行,东家也只是一般人家,称不得什么大户,能给这些粮食已经是极善的。
她儿子哪里听得进这些,一直苦苦哀求。还将身体虚弱到现在还不能说话的孙子抱给吕氏,让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她儿子见吕氏有所松动,便赶紧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奉养她,接回妹妹,他们一家人团聚。
这话说进了吕氏的心里,她安慰自己,东家今天买了这么多米面,她不贪心,再分一点给自家就可以了。
等吕氏带着儿子一行人叫开了门,他们不管不顾冲了进去,她才觉得有些不对,惊慌的大喊道,“顺子,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一直对她恭顺不已的儿媳一把推开了她。儿子也不理她,径直冲进了厨房开始装起了米面。
吕氏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一时间六神无主,呆坐在地上。
因内院还有一道门,这些流民一时也没顾得上进来。
段菁菁带着邹达夫妇赶到外院时,刚巧见到有人将厨房里的粮食往外搬,还有人冲进了堂屋正在到处抢东西。
整个外院如蝗虫过境,没多长时间,却已经乱遭遭了。
只见这些流民将自家粮食放在自家骡车上准备运走,段菁菁都要气笑了。
她让赵氏扶起立秋,向流民大声喝道,“私闯民宅,强抢财物。按律当斩!你们快些离开,不然绑你们去衙门!”
流民看到这家主人出来,顿时有些惊慌,又听到段菁菁的话,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吕氏的儿子钱顺,笑着拿着一麻袋的粮食从厨房出来。他见到了段菁菁一行人,看到她不过只有两个仆人,其中唯一个男仆还着跛腿,心里满不在意。
钱顺对她的话十分不屑,瘪了瘪嘴,十分蛮横,“你能拿我们怎么办,我听我娘说,你不过是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要我说,识相的,尽早将家里的银两和粮食通通交出来,别让我们自己动手!”
这伙流民一共有十人,看到悬殊的人力,意识到陈家人确实不能拿自己如何。他们放松下来,笑着应和起了钱顺,甚至还有人觉得段菁菁十分美貌,想要调戏一番。
段菁菁的手心里冒汗,她知道如果不能按下这伙流民,她的家可能就守不住了。
想到内院的家人们,她面如沉水,向邹达命令道,“邹达,给我杀,有一个算一个,官府来人,我自会解释。”
邹达本是同知府里的护院,对于杀几个贼人这件事情,接受良好。他本来功夫还不错,这一年来,教导陈璟之学武,自己的功夫也捡了回来。
何况,如今只是对付几个流民。这些流民,在外忍饥挨饿,身体素质又哪里比的上邹达。
还没等流民们反应过来,已有三人被砍了脑袋。外院的地面和墙壁上全都是溅出的血迹,一时间,院子里仿若地狱。
段菁菁自然是被这场景给吓住了,她白皙的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刀,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强装镇定,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看着邹达如砍瓜切菜般收人性命。
不得不说,这修罗场的情景震住了这些流民。见到邹大又要提刀而来,大家都彻底慌了神,没人想要反抗,全都跪在地上,向段菁菁磕头,请她饶命。
段菁菁这才叫停了邹达,让他将剩下的人都捆起来后,自己晕了过去。
陈璟之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十分担心母亲,想要出去看看,被外婆和姐姐拦住。
王老太太坐在凳子上,左手握了一把剪刀,右手紧紧抓着陈璟之。她看向陈宝珠,一脸正色的交代,“一会儿,若是贼人进来了,你带着弟弟从后面的窗户跑,不要回头。”
陈宝珠的左手也握着弟弟,听到外婆的话后,一双杏眼突然涌出了泪水,她哭泣道,“外婆,我们一起走。去镇上找官差。”
陈璟之听着家里人仿佛在交代遗言一般,心里愈加煎熬。邹明年纪小已经哭了出来,立夏只能哄着他。
突然,内院传来了脚步声,王老太太站了起来,一把将孩子们向屋后的窗户推去,自己握着剪刀走向了门口。
便听到立秋的声音,“老太太,夫人晕倒了!”
门被推开,赵氏抱着段菁菁进了屋内,立秋跟在旁边,满脸是泪。
陈璟之眼尖,见到段菁菁衣衫处有血迹,便冲了过去,“娘,娘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王老太太见此情景,有些站不稳,用手撑住在桌子上,她忙问赵氏,“究竟是怎么回事,菁菁她怎么受伤了?”
“老太太,夫人没有受伤,她只是昏过去了。”赵氏忙回答道,又有些犹豫地说,“外院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但是需要夫人来主事,那些流民该怎么处理。”
王老太太知道女儿没事,又看见了衣衫上的血迹,便猜测是动手了。她不着痕迹的吩咐立夏,让她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房间去。自己则将赵氏留下,仔细地问清了前院的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段菁菁就醒了。
一睁眼,看见头顶的桂花帐子,她楞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刚刚杀人莫不是梦境,但见到床边的母亲和赵氏,她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事情后续处理的很快。衙门的人带走流民后,审理了才知晓,其中有两人还抢了庄秀才。
这两人随着人流抢劫了庄秀才的马车,来到镇上,没想到还没落脚,就遭到了躯干。刚好听到钱顺想要抢劫的计划,得过一次甜头,就立刻要入伙。
当天被打劫的不止陈家,事态平息后。官府发文,作乱的流民不论事由,皆送到淮河边修建水渠,还特地从县城抽调了衙役来押送。
只是陈家这里有些麻烦,县里的胥吏了解是家仆作案,便要带走吕氏和立夏。
段菁菁不是什么圣人,她一开始就将吕氏和那些流民一起绑了。
只是立夏并没有犯什么错,她十二岁来到陈家,一直勤劳谨慎,却要被家人连累。
最后,段菁菁交了三两罚银,将立夏保了下来。
冬季,屋顶上和空地都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天气寒冷人们不愿出门。
眼下就要过年,县里来的商队来镇上卖年货。对新年的向往要冲散前些日子流民带来的阴霾,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了过年上,这才让小镇又热闹了起来。
陈璟之正在段菁菁亲,他听说这次的大集是县里商人来开的,十分心动,想去看看热闹。
自打庄秀才出事后,私塾就停课了,他也就没了出门的理由。每天呆在家里,虽然不用顶着寒风很幸福,还是想要出去走一走。
段菁菁被儿子磨得没办法,决定带着孩子们一起出门。
立夏主动留在家中看门,自吕氏被带走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什么事都抢着做,段菁菁说了几次,她还是如此。段菁菁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就由着她。
段菁菁牵着陈璟之,王老太太牵着陈宝珠,因临近过年,又是大集,鱼龙混杂,孩子们可一定要牵好。
县里的商队来了镇子上,临镇的几个村子的人也都来了,还没到地方,陈璟之远远的就看到人头攒动。他拉着段菁菁加快了脚步,向人群中挤了进去。
商人们带来的东西多种多样,段菁菁本来只是打算买年货,却站在了首饰摊子前面挪动不了身子。陈璟之看着母亲双眼放光,心里嘀咕道,“果然无论什么朝代的女人都抵挡不了买买买的冲动啊。”
段菁菁比划了半天,自己挑了一对掐丝金耳环,一套白玉花纹簪。将母亲和女儿拉了过来,给母亲挑了一根金镶宝石桃福簪,给女儿选了一副珍珠金耳环。难得这么一个主顾,摊主笑颜逐开。还主动给抹了零头,一共七两银子。
陈璟之见到自己的母亲开启了扫货模式。一会儿买了几匹布料,一会儿又挑上些许绣线,连化妆用的蜜粉也买了几盒。想起母亲一开始不愿意来参加大集时的神态,他的嘴角不觉得抽了抽。
还好,陈璟之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他极富耐心,陪着家里买东西,还时不时的点评一番。
等段菁菁从街头逛完了街尾,一家人累的坐在馄饨摊上吃馄饨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好像没给儿子买点啥,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便给了儿子二两银子作为补偿,让邹达带着他去买东西。
陈璟之拿了钱,心里很是开心,拉着邹叔又逆流冲进了人群中。
其实,刚刚他就有心仪的物品了,只是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样子,他没好意思提起。
陈璟之来到了卖武器的摊子前,拿起了一把龙形环首唐刀。
这刀他一眼就相中了,刀身长约一尺,用鸡翅木做的刀鞘,在连接处都用黄铜包裹。拔开刀鞘,只见刀身上有着淬炼的纹路,刀约小拇指宽,十分锋利。
托本朝开过皇帝的福,本朝火器运用在军中十分广泛,官府对于民间的刀、剑、弩的管制并不严苛。
陈璟之拿起了这把刀就不愿放下,认真端详起来。摊主见是孩子拿着比划,也不生气,大方的介绍起来,“您瞧好了,这把刀是浙江龙泉镇产的,这用的都是好材料,咱们也不坑人,三两银子,您直接带走。”
陈璟之将刀交给邹达,让他看看如何,见邹达也暗暗点头。陈璟之就将刀抱在了手中,与摊主讲起价来。
最终以二两银子另五百文的价格成交,陈璟之的小金库空空如也。
段菁菁见儿子抱着把刀回来,微微有些皱眉,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也就默许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首饰依托明制,真的都很好看,古人的智慧了不起。
本来打算昨晚上更新,但没忍住重新刷了一遍东宫,哭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