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池中鱼

和陈时祈一起回老宅的那日,不是一个好天气,出门前温濯换上一条绿色长裙,像一朵栀子花,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只是刚出门一会儿的功夫,雨水作祟,湿了裙摆。

原本她打算自己开车回老宅,为老爷子贺寿,却不知怎么的,半路上车胎爆了。

她坐在车内,看见雨水顺着车窗漫延,形成一连串的水纹路,四周静谧地只听得到雨刮器的声音。

温濯拿出手机来给温泽打电话,想让他过来帮忙处理一下,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没听温泽接电话,倒是收到了陈时祈的微信电话。

“到了?”

“还没有。”

温濯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冽的男生,望向窗外,雨雾模糊了视线,她说:“我的车胎爆了,停在半路上,可能需要等人过来处理才能过去。”

“你人在哪?发一个地址给我。”

温濯把地址发给陈时祈。

随后她听见他说:“我到你那儿还需要二十三分钟。”

仿佛是为了让她安心一般,挂断电话前,他对她说了一句:“马上到。”

二十三分钟这样一个确切的数字,陈时祈说的时候,温濯并未多在意,甚至觉得他可能少说了左右两个字。她坐在车上,静静地等,一边又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消消乐。

手机屏幕上最后一块冰块儿消失的时候,通关成功的瞬间她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最上方显示的时间,刚好二十三分钟过去,随后见一辆黑色加长迈巴赫打着双闪停在她车旁。

司机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到汽车右后方的位置,正撑着一把黑伞,静待他的主人。

陈时祈修长的双腿自轿厢跨出,只见他还是出差之前的那份装扮,许是在车上看了合同,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框眼镜还未摘去。而雨幕平添了多了几分朦胧。

陈时祈接过伞走到温濯车旁,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一边说:“车交给司机处理。”

窗外的雨声不断,汽车行驶在公路,穿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而温濯不知多少次失控地朝着坐在驾驶座位上的陈时祈看,又是一路无言。

等到了老宅,也许是因为老宅地处市区南侧,这边的雨已经停了。温濯打开车门下车,她看到陈时祈绕到汽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整洁的西装外套,随后换上。

温濯这时才注意到方才接她下车时,他撑着伞,雨将他大半个左肩都浸湿了。

“要不要送进去让阿姨烘干。”

“不用麻烦了,回头我让人送干洗店。”

说起这个来,温濯倒是想起来,之前在骆林凯生日宴上,陈时祈借过她一件外套,彼时还挂在家里,忘了拿来还他。

“上次那件衣服,我回头给你。”

“我还以为你想留着。”

冷不丁地,听陈时祈这么问,温濯眨了眨眼睛,满眼写着疑惑:“什么?”

陈时祈侧眸看向她,只见亮闪闪的眼睛里全是真挚的疑惑,让人忍不住从内心发笑,他忽然觉得这样儿式的人,逗不得,应该捧着。

温濯这人在感情上向来迟钝,这不仅体现在恋爱关系上,更体现在与人交往,彼时她还真不明白陈时祈在说些什么,随后她听他直白地砸来一句话,登时睁大了双眼:“留作纪念,也不是不能。”

“……”

陈时祈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脸上挂着肆意张扬的笑,丝毫不掩饰他是故意打趣,没由来的,还有几分痞气横生。鼻梁上带着的金丝框眼镜就像是故意压制他这份气质来的。

温濯就想,谁说这人眼高于顶,明明就是狂傲自大才对。

温濯和陈时祈进门之后,家里原本热躁的声音消下去,家中姑姑和婶婶全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温家老爷子有三个孩子,长子是温濯的父亲温如珏,其次是温濯的二叔,温如舰,最后是她小姑姑,温如婷。

陈家祖辈建国时期便富,几经辗转,在历史因素的打压下仍然留有金山,实属名流。

但温家和陈家不一样,改革开放那年,温老爷子带老大和老三只开了一家废品站,后来找人托关系有了门路,被改革的风一吹,成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随后扩大了自家的产业,做过影视,房地产,游戏还有云计算和生物制药,一步一步扩大版图,才有了如今的温氏集团。

温如婷早知道陈时祈和温濯订婚,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攀上陈时祈的关系,这时倒是凑巧,正好有了机会。

陈时祈见她过来,也没失礼数:“姑妈。”

温如婷便笑:“之前在瑞安那个项目上,我们打过交道,手下的人不知道,为了拿到项目使了一些手段,如果让我们家新来的姑爷不高兴了,就看在姑妈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看怎么样。”

温濯听到,直接转身去找温泽,没半点兴趣听温如婷和陈时祈的谈话,温泽瞧她逃似的离开现场,忍不住笑她:“这样是不是显得没礼貌了?”

温濯反问:“那明明是爷爷过生日,姑妈却拉着陈时祈谈生意,这就算是礼貌?”

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温如珏和温如婷兄妹二人时有矛盾,温泽和温濯自小听父母争吵多半是为了这位姑妈,也许是家庭影响的关系。他们从小和姑妈不算亲近。再加上,温濯是一个明知道是为什么和陈时祈联姻,却见不得这些事情的人。

“也就是陈时祈,现在不会怪你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但你要学,总不能让所有的人都顺着你。”温泽点她。

温濯听到了便说:“我只懂的我所认为正确的人情世故,其余的,也不是不明白,是不想。”

温泽听她这话就笑,“要不你求咱妈把这婚事给退了,哥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温濯回头瞥他一眼,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紧接着她就听她哥啧了一声:“你这脾气,说不上不好,但就是轴,又傻的很。一般人,可不够你这么折磨的。”

温老爷子练书法时,自己为自己写了一副字,他瞧见温如婷拉着陈时祈在谈生意,径直打断,朝陈时祈喊:“你过来瞧瞧爷爷的字写的好不好。”

有老爷子这话,温如婷也不好再说什么,温泽叫温濯也懂事些,过去照顾,顺便说:“你的字不是也很好?没给爷爷写一副吗?”

温濯吐了吐舌头说忘了,只记得帮老爷子画了一副油画。等她过去时,陈时祈已经提起了笔,她便站在一旁看。

陈时祈目光低垂,手臂高悬,微微弯下腰,笔力正道,在白色的纸张上落下墨彩,是松鹤长春。

他做事情一向是最好的,就像是读书的时候,拿了第一就不会拿第二,温濯了解老爷子,他写书法三十余年,没对谁另眼相看过,却因为这四个字,对陈时祈赞赏有加。

“这是老爷子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哪能啊?”陈时祈听这话就笑,又说:“爷爷这样说,到让我找法子从国外拍卖的宋瓷没位置了。”

陈时祈早前做过功课,知道老爷子喜欢古玩,便托人把国外一个收藏家手里高价买了来,老爷子听这话,眼睛一亮:“是老祖宗的宝贝?”

陈时祈点头:“在车上,一会儿叫人拿进来,给爷爷看看,别让孙女婿叫人给骗了。”

温濯听他自称是孙女婿,抬眸看过去,只见他也抬头,朝她笑,莫名地,她却脸红了。

温琏瞧见他们这样子,就笑了一声:“怪不得堂姐踹了周家那个,高高兴兴地和陈家联姻。原来是因为姐夫对姐姐这样好啊!”

温琏是温如舰的独生女,从小就和温濯不对付,她们年纪差的不大,温琏只比温濯小了一岁,当初听说陈家上门来,让陈时祈和温濯订婚,温琏就已经大闹了一场。这次,更是酸葡萄心理作祟。

李闻琴见状,朝着温琏母亲看过去,只是这位当妈的可没有半点想要替女儿解释的意思,一副看戏的模样,让李闻琴气得直咬牙。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老爷子的脸色也变了。

唯独陈时祈还在笑,一面云淡风轻:“以前的故事,我听过不少,不过我只听温濯的。”

温濯听他这话,权当事情过去了,话题会转,谁知陈时祈似是故意的,朝她问了一句:“是不是?”

看到别人眼中,就像是小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温濯当陈时祈是高手,温泽却觉得温濯是高手,“妹妹,你牛啊!没几天就让陈时祈为你当妻管严了?”

“……”

二房看这个局面,才忙解围,说:“你妹妹不懂事,说话心直口快,也不是故意的。”

李闻琴还想在说什么,被老爷子糊弄过去,也只好作罢。

结束前,温濯一个人跑到阳台上透风,抱着臂膀沉静地在想自己的事情,没过一会儿,她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上次见你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陈时祈回头看,温家温泽他们这一辈一共有五个孩子,温泽是老大,其次是温濯,再接下来就是二房的温琏。温如婷有一对龙凤胎,年纪还小,还在读初中。除了温濯,其余四人都缠在老爷子身边。

“我,不太擅长。”

“不擅长什么?和爷爷说好听的话。”

温濯点头,“算是吧。”

陈时祈目光望向远处:“我也不大会。”

温濯听他这话显然不信:“你不用和我谦虚。”

心意,财力,周到,陈时祈全做到了。

“温濯。”

温濯转头看他:“嗯?”

“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想叫一叫你的名字。”

说完,陈时祈就笑了,“你看,我也不会哄人,是不是?”

温濯有一瞬间的失神,又有一瞬间的错觉,他是说他在哄她吗?

只是言语交错,没有人解释清楚。

徒留下一个猜测和朦胧的臆想。

从温家离开之后,陈时祈开车回了陈家老宅,廖静听见车响声,朝外看,瞧见是陈时祈回来了。等他进门就问:“要不要吃点东西,让阿姨去热?”

陈时祈摇头说不用,一边卸去外套一边上楼,廖静忽然想起来下午送来一个快递,就和陈时祈说:“今天送来一个快递,我给你放你书桌上了。”

陈时祈进到书房,果然看见书桌上的快递,他之前联系过那位作者,让她卷好之后邮寄,出于隐私问题,他找人改过几个地址,几经辗转,这才送到老宅。

掐着点,肖燃打电话过来。

“画收到了吗?”

“收到了。”

“你说你花五十万买这么一无名小卒的画,还不如花两千万买一艺术家的画,起码有收藏价值,总比你五十万白扔了要好。”

陈时祈从书柜中拿出一把刀片,轻轻划过包装:“收藏价值不一样。”

提到这儿,肖燃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特别期望陈时祈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和这位有兴趣共鸣的小画家见个面?”典型的看戏的不怕戏热闹,说这个还不够,肖燃还说:“要是担心隐私泄露的问题的话,我可以托人帮你打听。”

“没兴趣。”

听陈时祈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肖燃啧了一声:“这不正是契合的灵魂伴侣吗?反正在这圈子里,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你还真想和温濯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就不想想,给自己找个真心喜欢的?”

陈时祈听着肖燃胡说八道,一边认真地拆画,一边朝肖燃这个二百五冷淡地嘲笑:“谁特么和你一样想。”

老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