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骁和?闻骆的长相并不像。
虽然都?是很具有骨量且棱角分明?的脸型,但宋骁的眉毛弧度偏圆润,有些海鸥眉,眼?睛也是大大的杏眼?,有着好看而宽大的双眼?皮。
鼻子、嘴巴也都?比闻骆柔和?一些,看上去是那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类型,不像闻骆,即使礼仪风度都?不差,也总是带着不可攀及的疏离。
可这样一张毫无攻击力的脸,看多了总会不舒服,像是美好的表象下隐藏着锋利且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锋利且目标明?确。
就比如现在,明?栖和?他对视了几秒,就轻飘飘地挪开?了眼?睛。
宋骁似乎并没?有接收明?栖这份疏远的礼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问她:“和?闻骆过来玩?”
他提起闻骆,语气照旧平淡,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可这个名字一出口,无形之中提醒了明?栖要站住阵营,她浅笑应道:“嗯,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潜台词是你最好早点离开?,不要和?他遇到。
宋骁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忽的暗淡了一下:“我?记得父亲生前说过闻骆最喜欢骑马的。”
“我?小时候没?有闻骆聪明?,父亲总是会在我?面前提起这位弟弟,让我?跟他学习。”
突如其?来的,宋骁居然在她面前忆往昔。
这是明?栖没?有想?到的,她表面依旧微笑,内心:你还知道自己没?有闻骆聪明?啊,还挺有数。
“后来我?想?学跳舞,父亲又说,男孩子就应该做一些男子汉的运动,像闻骆骑马一样。”
明?栖内心:像闻骆一样,你多少还是想?太多了。
这番自我?感动听着无聊,明?栖很快就走神,好在打小在名流宴会上培养出的左耳听右耳出的本事一流,就算是思绪已经飘到了太平洋,脸上都?还是专心致志的表情。
上次华尚出现危机,明?栖只是了解了一点表面。
华尚全资子公司天娱传媒上市后,其?公司研发的短视频APP却?被爆用户信息泄露,华尚做医药起家,“云医药”服务也已经走在了行业尖端,整个集团云数据处理能力一直很优秀,但技术方面一直是宋骁负责。
抛开?闻汝生私生子这个身份,宋骁也是名校计算机专业毕业的高?材生,他能在华尚走到这个位置,不过是闻骆根本没?有打压他的想?法。
可这次,整个集团共享云数据,却?只有天娱传媒这里出了事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华尚内部心知肚明?。
至于?结果,她也没?有关心过,就是在潜意识里,她依旧坚定地相信就算是天塌下来,闻骆都?有补天的能力。
过了好一会儿,宋骁终于?结束发言,反而将问题引到明?栖身上:“刚开?始知道你和?闻骆结婚,我?还是挺诧异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宋骁卖了个关子,可明?栖一脸“我?是傻白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对,是又相信爱情了。”
“我?们男人都?不是长情的生物,可真没?想?到你们分开?这么多年,还是在互相喜欢。”
听到这里,明?栖才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什么叫“男人都?不长情,想?不到分开?多年还在互相喜欢”,是在暗戳戳提醒她闻骆变过心?
可我?们两个怎么样,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这是现世雄性白莲花?可以?和?盛时烟一起组团出道的那种,名字就叫“出淤泥而不染”。
她之前也和?他见过几次,只剩他们两个人的场合也有,可是当时他也是和?她保持着适当并且不涉筋骨的社交,那会儿明?栖还能对他保持着不算坏的印象。
大概是上次信息泄露事件对他影响颇深,或者那天他发消息被闻骆看到影响到了明?栖。
今天听宋骁滔滔不绝,明?栖本能地感觉厌恶。
所?以?,她决定也厌恶他一下,脸上笑意不减,却?带上小女孩的娇羞,声音嗲嗲道:“我?和?闻骆哥哥青梅竹马,当然不是别人花几年时间就插足的啦。”
话里有话这件事,明?栖也很会。
果然,宋骁的脸色轻微变一变,适当地停止了话题,眼?神看向?她的行李箱,问道:“你这是要去哪?我?帮你提。”
话已经聊到这个份上,明?栖没?必要戳破最后一点和?谐,拢了拢敞开?的大衣,缓缓道:“贰号公寓,谢谢。”
宋骁帮她提起行李箱,两人并排往贰号公寓的方向?走。
天空低垂,阴云密布,白马园偏欧式的建筑仿佛都?隐藏在一片阴翳之下,灰突突闷得很。
明?栖突然感觉小腹一阵热流,紧接着一阵锐利的疼痛,步子不禁有些慢。
刹那间,仿佛是有磁场感应般,明?栖感觉肩胛骨左侧,落了一道炙热的目光。
她一手捂着小腹,缓缓侧过头,还未见到人,就听见闻骆的声音:“七七。”
他叫她的小名,声音很低很哑,像是在嗓子里压了一块石头,压抑着什么。
明?栖的身形猛然一顿,沉重地将身体转过去,就看到闻骆朝她走来。
他也没?换骑士服,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套着白色高?领毛衣、下面穿着黑色休闲西装裤和?黑色马丁靴。
眉毛压得很低,眼?角收紧,一身冷冽,几乎和?天气融为一体。
他走到明?栖身前,似乎是发现了她的不舒服,大掌握住她穿着厚重大衣也还纤细的手臂,另一只手握上拉杆箱的另一侧,眼?神冷冽地对宋骁说:“我?来吧,哥。”
他把称呼咬得很重,配上嘴角的那点讥诮的笑意,不屑又嘲讽。
明?栖偏头看着他,五年前在闻家祖宅感受到的可怕的陌生感又来了。
宋骁身上那点温和?的气质很快就融化消失,表情颇不自然地松开?拉杆箱,说:“七七要去贰号公寓,那你送她吧。”
“那是自然。”闻骆浑身气质都?冷得让人害怕:“您做好工作就好。”
这是在提醒他和?明?栖的关系,让他有点自觉。
宋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热闹。
“玩得愉快。”
闻骆最后扔下一句,扶着明?栖离开?。
明?栖意识到自己好像突然来了例假,可也不知道是因为例假,还是因为浑身冰冷每一句话都?在彰显着手腕和?地位的闻骆更让自己发冷。
电梯门合上,明?栖不动声色地往远离闻骆的方向?挪了下。
闻骆看了眼?空下来的手心,目光一滞,然后缓缓挪到明?栖的脸上。
明?栖一般情况下生理期没?有什么反应,今天天气太差,她自己穿的也有些少,痛感上来,额头上浮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闻骆的喉结狠狠地动了下,深色微动,问道:“不舒服?”
明?栖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没?去马场?”
闻骆:“先带你去吃饭。”
明?栖咬了下嘴唇:“我?不想?吃。”
“嗯?”闻骆问她:“早上都?没?吃早饭,现在不饿?”
小腹一痛,随之而来的就是想?要呕吐的反胃感,明?栖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还不饿。”
闻骆不再?说话。
电梯门打开?,两人径直走到明?泽房间门口。
明?栖自己出门后,闻骆就给明?泽发了消息,明?泽早就把房门打开?随时欢迎明?栖光顾。
闻骆把拉杆箱拖进房间,靠墙放着,然后跟明?栖说:“你先在这里休息。”
明?栖乖乖地点了点头,小腹又一阵热流,她直接转身,朝着卫生间过去。
她的动作焦急,在闻骆眼?里,变成了急不可耐地躲闪。
明?栖刚转过身,他想?也没?想?,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明?栖身上皮肤很娇气,碰上就会被勒出红色的痕迹,她吃痛地拧了下眉毛,疑惑问道:“怎么了?”
闻骆看着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舌抵上颚,平静道:“离宋骁远一点。”
明?栖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一愣,手心里猛生一层汗,不可置信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和?宋骁走得太近?”
就因为刚刚看到她和?宋骁站在一起以?及几年也没?有一次的聊天,就不用求证调查直接下结论,他们两个走得近,并且用上位者的姿态朝她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可是他凭什么要管着她的交际?他不也和?盛时烟关系那么好么。
她刚刚根本不想?和?宋骁聊天,内心也在无条件地偏向?他呢,他可不一样,他会隔着太平洋给盛时烟送水杯送笔记本送CD。
“不是。”闻骆也没?想?到一句话能引起她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也严肃了起来,正在思索着有效却?无歧义?的措辞,就见明?栖转头朝着房间内喊了一句:“明?泽,关门!”
明?泽坐在内间,听到妹妹喊自己,吊儿郎当地走出来,看到门口的俩人却?是一愣,一瞬间站定,一动不动。
闻骆不信任她,明?泽也不听自己的命令。
公主该有的特权一瞬间神奇的失灵了,小腹又开?始痛得翻江倒海,明?栖委屈地抽了下鼻子,攒了最后一把力气,使劲给闻骆推出了门外?。
“砰——”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
眼?前只剩一片厚重的门板,闻骆愣住了。
不是因为明?栖跟他发脾气,而是她过来推他的一刻,他看到了她眼?睛里,分明?有泪花。
*
明?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身体抵着门板,一手捂着小腹缓缓蹲了下来,又把头埋在并着屈起的腿间。
明?泽只见识过叽叽喳提意见、没?完没?了的明?栖,现在这样小小的可怜的一只,让他整个人有点慌。
他走过去,在明?栖面前蹲了下来,哄小孩似的保持视线平行:“妹,怎了?可怜巴巴怪招人疼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明?栖觉得自己更委屈了,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在手背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渍,半天,发出了一声单音节:“哥——”
明?泽立马点头:“哥在呢,你别哭别哭啊。”
说着就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明?栖嘴巴一瘪,又是一泡眼?泪滚滚而下:“闻骆太讨厌了。”
“他叫我?离宋骁远一点,可是我?和?宋骁什么时候走近过,八百年没?说过一句话,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不信任我??”
“哪能啊,”明?泽趁机给明?栖扶起来,语气夸张:“他是不信任宋骁,我?妹人美心善人间绝色,心地又单纯,他指不定就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呢。”
明?栖撇撇嘴:“揣着这种心思的人海了去了。”
这话不假,堂堂江河集团小公主,虽然没?有集团的管理权,但手握不少的部分,名下不动产叶很多,年纪轻轻就是一个小富婆级别。
这些年她身边没?少过妄图和?她深入交流的异性,多少有些是在盯着她的美貌或财产。
明?泽趁机给她扶起来,语气严肃了一点儿:“那你就想?想?,为什么闻骆放心别人,却?不放心宋骁。”
“那是他的问题,为什么要怪我?。”
明?泽继续讲道理:“那你想?想?他为什么会有问题?”
为什么?
一瞬间,明?栖脑子里闪过好多过往片段,心头一颤。
她缓缓坐回沙发上,又手背缓缓擦了下脸上的泪痕,闷闷说:“那也是闻骆错了。”
“行行行,”虽然两人平时总是吵架,可明?泽真怕明?栖还掉金豆子,赶紧百依百顺:“明?天我?就押着他给你道歉,咱不哭了行不行?”
二十几岁的人说哭就哭,此时明?栖那点委屈消失了大半,开?始察觉到不好意思,小声反驳道:“其?实我?没?有特别想?哭,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像来例假了,肚子好痛。”明?栖撇撇嘴:“疼哭的。”
明?泽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肯定和?闻骆没?关系。”
明?栖:“……”
“哥哥,”她突然乖乖地叫了明?泽一声。
通常叫得亲热准没?好事,果然,下一秒,明?栖说:“你能帮我?去买一包卫生棉,外?加一盒布洛芬么?”
明?泽:“……”
半个小时后,明?栖给自己收拾妥帖,药物让痛感消失了很多,明?泽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她抱着热水袋乖乖躺回床上准备睡一会儿。
临睡之前,她又跟关佳意叭叭了今天的一系列事情。
重点有宋骁是个绿箭、闻骆真的太讨厌了,她现在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除非用三个birkin,以?及今天的明?泽也是个好哥哥。
关佳意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明?栖睡醒都?没?有回她消息。
反倒是闻骆发来了两条微信:【舒服点没?】
【饿了么】
明?栖看了一眼?,点出对话框,找到明?泽,说:【哥,我?有点饿】
明?小公主本来就骄纵坏了,脾气说来就来,生理期愈发不讲道理,她现在还是有点委屈,决定多生气一会儿。
反正闻骆和?明?泽关系那么好,跟明?泽说自己饿了四舍五入闻骆也知道了。
果然,没?过半个小时,闻骆就来敲门送午饭了。
明?栖穿着兔耳朵连体睡衣,把餐车推进房间,站在门内和?他对视了两秒。
“七七……”闻骆思索着开?口,喊了她一声。
明?栖冷冷一哼,重新把门关上。
她知道闻骆是在示好求和?,实际上,他们两个本质上十分相似的人,骨子里都?高?高?在上,很难轻易把道歉讲出口。
可同样是明?白对方的人,从?小时候开?始,一方惹另一方不愉快,也都?是用暗戳戳的方式来道歉,可是今天他决定态度强硬一点让闻骆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明?栖吃过午饭,又打了两把游戏,时间就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左右。
群里,魏承宇和?边扬很显然已经跑了几圈,发现明?栖不见了,开?始疯狂艾特她。
【七七人呢,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躲在哪里不想?和?我?们玩啊?】
【七七再?不出来这些马都?要哭了】
【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七七根本不会骑马】
魏承宇在群里一顿逼逼,明?栖终于?忍不下去,回了他:【?我?有点不舒服】
魏承宇:【借口,都?是借口,谁没?看到你来的路上活蹦乱跳】
明?栖:【……】
她深刻明?白他为什么不继承家族衣钵做物理研究了,大概是这脑子几乎让他告别智商远离科学了。
两人在群里聊的热火朝天,闻骆又趁机给她发了消息:【想?去马场吗?】
大概是嫌弃建议没?有诱惑性,又补充了一句:【现在马场里有很多匹白马,可以?挑一匹性子温顺的】
闻明?两家算是世交,闻骆开?始学骑马时,明?泽和?明?栖也会跟着过来。
明?栖打小就是肤浅的资深颜控,只想?要属于?自己的小白马,那会儿白马园还没?发展成现在的规模,马匹也少,只有一匹适合十二岁以?下儿童的白马,但是没?有驯化很好。
明?栖非要骑那匹,结果练习时,白马突然性子失控,把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从?此之后,她再?也不学骑马了。
在一个地方经历过失败,流过眼?泪痛苦过,明?栖不会想?着征服它?、踏平它?,她只会绕道走,毕竟摆在她面前的人生选择有很多。
她想?了想?,回闻骆三个字:【那好吧】
虽然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但隔着屏幕,闻骆都?能想?到明?栖扬着下巴傲娇且佯装不耐烦的样子。
【那你准备一下,我?去接你】
收到闻骆的消息,明?栖在被子里翻个身,对着空气“哼”了声,微微表达自己的矜持和?不满。
然后又跟关佳意讲话:【嗨呀,看在闻骆态度比较真诚的份上,我?选择原谅他一会儿】
关佳意不知道在忙什么,依旧没?有回复。
中午那会儿哭过,脸上的妆容只剩了七七八八,明?栖拿气垫补了点底妆,换上了骑士服,闻骆就又来敲门了。
明?栖对着镜子照了照,又将外?套套好,这才出门。
路过闻骆,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拿捏着姿态道:“走吧。”这架势仿佛是公主纡尊降贵答应了陪他出去看看。
两人走到马厩,这里放着多匹闻骆比较喜欢的马,平时有专人照看。
他喜欢性子烈难驯服的马,跑起来带着冲劲儿,是以?马厩里几乎都?是体型庞大且血统纯正的蒙古马和?汗血马。
可是在正对着中心的位置,有一匹体型相对小巧但颜值很高?的白色小马,毛色纯正光滑,还有大双眼?皮,看着挺温顺。
明?栖立马被小白马吸引住了视线,眼?睛一亮,颠儿颠儿跑过去,拿起一旁的干草喂它?:“这长得挺漂亮,我?就要它?吧。”
她虽然不会骑马,但是一身装备却?很齐全,上身穿乳白色的立领衬衫,外?面套着黑色的防护马甲,紧身的骑马裤和?高?筒低跟的马靴。
防护服是定制的,上面有一只很好看的白色山茶花,一身利落的装扮在她身上,美貌和?气质兼备,回头跟闻骆说话,没?藏住眼?里的开?心,整个人都?是笑意盈盈的。
“成。”闻骆嘴角微微上扬,招呼正走进来的工作人员检查一下马匹。
负责看管马厩的李叔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看到两人,眼?睛都?笑得眯成一道缝:“少爷,夫人,你们好久都?没?一起过来了,能有几年时间了吧?”
明?栖对这个称呼还没?有适应,嘴巴扯了扯,回道:“是有很长时间了呢。”
在明?家和?闻家工作人员的眼?里,明?栖小姐虽然脾气很差,但性子很好。小时候李叔就喜欢她,一边检查小白马一边和?她聊天:“我?记得小时候,人家老师让你自己骑一匹马,你不愿意,非要和?少爷一起。”
“小时候你们两个关系就好,当时我?心想?你们之后肯定会结婚,”李叔拍了下马屁股:“果然!”
对这些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明?栖只能尴尬地问声:“是么?”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呢。”接下来的我?时间,李叔又重复播放了一点黑历史,最后将小白马的缰绳交给明?栖。
明?栖顺了顺小白马头顶的毛发,小白马舒服得闭眼?睛,她挺没?事找事地用语言缓解尴尬:“这马……真漂亮。”
“确定就是这匹?”闻骆问她。
明?栖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愣了下:“是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物件,整理好,挂在小白马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明?栖好奇地伸过头看了一眼?,却?真的愣住了。
一个小小的有些磨损的木质方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五个小学生笔体的字——七七的小白。
这是明?栖小时候挂在另一只小白马身上的,现在那只小白马都?已经不见了,这块牌子还在。
“你从?哪找到的啊?”明?栖问他。
闻骆扬了扬眉:“在我?房间的一个柜子里。”
意思是,关于?她的一些小物件,他一直有妥善保存着?
明?栖心里有点满意,但还是皱着鼻子哼了声:“你房间是放古董的么?”
“还别说,”闻骆似乎接收不到她话里的不满,悠悠道:“我?还找到了你小时候的作业本。”
明?栖:“???”
闻骆:“你在学比喻句,然后写明?泽的脸像马脸一样长。”
明?栖:“……”
*
两人刚进马场,就看到魏承宇和?明?泽先后骑马跨过障碍。
魏承宇见明?栖出现,立马骑马到她身边得瑟:“呦,来了啊。”
明?栖把脸一别,不爱搭理他。
魏承宇变本加厉:“瞧瞧,害羞就害羞,不要往闻骆怀里躲。”
和?闻骆中间都?能放下一个人的明?栖:“你是不是哲学学多了受到什么刺激?”
闻骆也跟明?栖站在统一战线,嘴角微微牵起:“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往明?泽怀里躲。”
等会?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谁往你怀里躲了?
明?栖刚要反驳,明?泽就朝魏承宇张开?爱的抱抱,笑得吊儿郎当:“来吧,哥哥的怀抱专门收留受伤的傻白甜。”
魏承宇夸张地朝明?泽扑了过去,然而明?泽一抬臂,让魏承宇与他擦肩而过,又悠悠地补充一句:“男的不要。”
失去关怀的魏同学蹲在地上控诉明?泽:“他们夫妻恩爱合伙欺负我?就算了,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
“酸臭,恋爱的酸臭。”
明?泽似乎很同意这句话,用一种不屑但又得不到的眼?神看了下闻明?夫妇,“啧”一声:“酸臭。”
然后给魏承宇拎着衣领抓起来,又拍了下棕色大马:“走,哥哥带你体验男人的快乐去。”
明?栖看着这两个戏精变着花的打趣自己,白眼?一翻:“你才酸臭。”
“纠正一下,”一旁闻骆也淡淡补刀:“是夫妻,不是恋爱。”
结婚可比恋爱酸臭多了,魏承宇悲哀地大喊了一声,踩着马镫上马,对明?栖撂下狠话:“我?现在很伤心,哄不好的那种,你要是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一会儿就来追我?吧。”
然后十分琼瑶剧的朝明?栖分手作别,就差配个“你是风儿我?是沙”的BGM了。
耳边清静了不少,明?栖才后知后觉地反驳他:“切,谁想?去追你啊。”
“是啊,”闻骆在旁边接了一句:“七七公主怎么可以?去追别人。”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纯沙哑,像是酿了很久的美酒,听得人很舒服。
明?栖在他的搀扶下上马,挺胸,坐直腰背,视线开?阔起来,她看着远方,慢悠悠把话说下去:“当然要别人追我?才行啊。”
小公主就是有站在她的世界呼风唤雨的资本的,才不会追逐着谁的身影。
她轻轻夹紧马背,闻骆牵住缰绳,小白马开?始悠闲地在马场里散步。
黄昏时刻,天地昏暗。
明?栖坐得很高?,可以?看到闻骆柔软且颜色浓黑的发顶,他帮她牵着马,姿态从?容,丝毫没?有烦躁。
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对上明?栖的视线,嘴角荡开?一点笑意,继续刚刚的话题:“当然,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站在那里,我?就会去找你。”
她不需要月亮奔她而来,因为她已经足够美好到就是月亮本身。
寒风将他的声音吹散了些,却?化成无数缠绵的勾子落在明?栖的心脏,让她一瞬间血液凝固心脏骤停。
她一手握住马鞍,狠狠用力,半晌,又很高?傲地哼了一声,喃喃道:“还挺会说好话。”
“那成吧,”明?栖努努嘴:“我?今天就原谅你了。”
闻骆听着她绵长又好听的调子,笑着应道:“是,谢谢小公主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
那时候,阴云很重,风声很响。
*
吃过晚饭,魏承宇嚷嚷着要有深夜趴。
明?栖又把行李箱挪回闻骆的房间,洗了个澡,出了浴室,才听到手机一直在响,
是关佳意。
明?栖还以?为是今天发生的故事太过劲爆,关佳意忍不住要致电发表观后感,欣欣喜喜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撒娇,就听到了关佳意的哭声。
“七七,你在哪呢?能过来找我?吗,我?这里出了点事,我?自己一个人解决不来。”
明?栖一瞬间慌了,抓着手机和?大衣就往外?跑,安慰她:“你别怕,你把地址发我?,我?马上就去找你。”
关佳意是明?栖高?中那会儿唯一的朋友,关家早就是没?落豪门,只剩一个空壳子,轮到关佳意父辈那里,除了豪门的名头和?一堆封建糟粕思想?,什么也没?留下。
高?中那会儿,她家的处境就已经很差,父亲的投资再?一次打水漂,家里的条件一落千丈。
她父母都?重男轻女,一边用剩余不多的钱盘算着送尚在读小学的弟弟出国留学,一边断了关佳意学播音主持的资金。
真的交不起辅导机构学费的那天,关佳意以?为班里人都?走光了,难过得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可那天明?栖没?有去吃晚饭,拿了闻骆送来的水果提前回教室,就看到了哭得很难过的她。
明?栖显然是被她的哭声搞懵,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两秒钟,然后才缓缓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肩膀,思索着安慰的话:“哭累了吧,吃……吃点水果缓缓?”
关佳意一瞬间,就get到了明?栖的可爱和?温暖。
她就是人间的小太阳,她在哪里哪里就会幸福。
后来,她在明?栖的帮助下读完了大学,成了一名电视台主持人,生活不算多富裕,但也够满足,就在几乎逃离破烂原生家庭的时候,她弟弟不学无术在外?面喝酒打了某厅长家的儿子。
现在厅长不依不饶,就算是关家怎么拿钱都?要送她弟弟进去蹲几天,关家父母四处求人疏通关系,总算是找到了能在厅长面前说上话的。
这人只有一个要求:爱慕关家长女关佳意许久,只想?在希尔顿一睹芳容。
这么离谱的要求是个人都?能看得出猫腻,然而,关佳意父母却?同意了,甚至骗关佳意回家。
她发现不对劲后赶紧跑了出来,可是没?带身份证身边也没?有可靠的朋友,现在还不知道去哪里。
“我?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我?在你身边,关峰和?周雪茹总不会过来绑我?回去。”她说。
明?栖早就被这极品爹妈气死,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多少H2O。
“你给我?发个位置,我?先让我?保镖大叔过去找你,我?在白马园,马上回去。”
明?栖怒气冲冲地出门,就撞上了回来的闻骆。
闻骆扶正她的肩膀,耐心问道:“怎么了?”
明?栖挂了电话长话短说解释了一遍。
闻骆捋了下她额前被水打湿的头发,盯着她还穿着拖鞋的脚,笑着问道:“那你就打算这么去救人?”
刚刚太过激动,明?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风吹的通红,脚趾不自觉缩了缩,嘟囔了声:“我?这不是着急么。”
闻骆干脆环住她的腰身,拔萝卜似的将她整个抱起放在房间内的沙发上,身体最贴近的时候,问她:“七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明?栖眼?睛眨了眨,疑惑地反问:“公主?”
闻骆:“……”
明?栖使劲儿摇了下他的胳膊:“你清醒点,我?虽然有城堡,但我?家真的没?有皇位啊!!!”
闻骆:“???”
他不得不佩服她神奇的脑回路。
在明?栖诧异的目光里,闻骆指了指自己,示意她注意一下他的身份。
明?栖圆圆的眼?珠转了转:“不是……你也没?有王位啊!”
闻骆:“……”
果然是被家里宠大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小孩儿,把自己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日子当成世界均值了。
闻骆看着她尚有水汽蒸腾出粉嫩的脸蛋,缓缓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我?这位丈夫?”
明?栖反应了下:“你能解决?”
闻骆轻嗤一声:“不好解决?”
先去查一下关佳意弟弟打的是哪个厅长的儿子,再?看看她的父母都?联系过哪些人,不过就是接她儿子出来的事情而已。
明?栖刚刚慌到忘了身边还有闻骆有明?泽,还可以?去找自己老爸。
现在被闻骆这一提醒,突然不那么着急了,缓缓长舒一口气,眼?里有有了点笑意,扬着头戳了戳他的衣袖,小声道:“谢谢你哦。”
眼?前是一张莹润可爱的小脸,闻骆没?忍住,在她脸上戳了下,学着她的语气,含笑道:“不客气哦。”
他笑起来,桃花眼?愈发深邃迷人,深沉得像是酝酿了太多情绪。
明?栖脸有点烧起来,又突然冷静,拍了下闻骆的胳膊,愤愤道:“我?的闺蜜正在反抗罪恶深重的原生家庭里奋不顾身,我?怎么可以?在白马园里和?你花前月下!”
小成语还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闻骆准确抓住最后一个词,喉结狠狠滑动,然后捏起她的下巴,缓缓靠近,眼?底笑意更深:“怎么花前月下,嗯?”
这样吊儿郎当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有几分风流恣意。
明?栖咽了下口水,在他贴过来一瞬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顺带着挡住了脸上的红晕。
“我?萌抖吧,我?尊的担心瓜瓜意。”
——我?们走吧,我?真的担心关佳意。
*
明?栖先跟明?泽说了关佳意的事情,然后才和?闻骆回去。
天黑下来,山路难走,车速不快,明?栖也很听话地窝在副驾驶,手机都?不看一下,盯着外?面的路况看。
这专心致志的比高?考还要认真。
闻骆空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歇会儿吧。”
山里黑黢黢的,只有车灯照出来前方的一小块地方,一路上根本没?遇到几个车子。
这种路况很容易出事故,明?栖抻了个懒腰,懒懒道:“年轻人有九点钟就歇的么?”
闻骆:“那你就放松点。”
明?栖:“白马园怎么选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政策扶持?合法避税?”
闻骆:“当时只是当闻家私人马场而已。”
明?栖开?始疑问三连:“那后来怎么开?始对外?营业了?是闻家经济情况不好么?它?建的这么远真的能赚到钱么?”
闻骆:“……”
“你真的不累么?不需要歇歇么?如果你不需要歇歇能让你的嘴歇歇么?”
“不瞒你说,”明?栖捏了捏安全带:“我?有点着急。”
害怕回去晚了关佳意已经被家里人逮到,被带回希尔顿叫人一睹芳泽。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家长呢?也就是家庭体条件一般,再?好些岂不会闹出私生子招摇过市吸关佳意的血?”
她说的慷慨激昂,可话音刚落就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噤了声。
家境很好,私生子招摇过市,这并不是存在于?小说里的现实文学,这就是现实,并且她身边还坐着一位被荒唐闹剧打扰到人生的人。
车厢里很黑,外?面车灯的光线反照进来,明?栖悄悄侧脸,只能看到闻骆平静的眉眼?。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闻骆平淡开?口:“没?事。”
他这样说,叫明?栖更加难过。
然而,下一秒,山路急转,对面突然照过来强烈刺眼?的光线,一辆没?有按照交通线路行驶的车子猛冲过来。
闻骆反应迅速地朝反方向?打方向?盘,车子几乎有一瞬间失灵,在地面漂移了一圈,好在跟对面车子完美地擦过。
明?栖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可车速却?没?有缓下来,闻骆脸色不霁地骂了声,眼?神一凛,方向?盘一转,将车子往靠近自己一侧的山体刮去。
一瞬间,刺耳的摩擦声不断响起,车子和?山体碰撞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别怕。”闻骆不忘嘱咐明?栖一句。
也很有作用的,明?栖的惊慌感少了大半。
像是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般,车子终于?在闻骆预测的状况内停下,但半边车身却?已变形。
“什么情况?”明?栖捂住胸口,惊魂甫定。
闻骆松开?方向?盘,疲惫地靠向?座椅,像是思考着什么,半晌,低沉道:“刹车断了。”
他们两个,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