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别怕。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莫名地令人安心。

明栖在他的安慰里,一点点冷静下来,顺便用额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闻骆的大掌她头顶摩挲,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明栖点了点头,毛茸茸的头发在他胸口蹭啊蹭,像只不太听话的小兔子。

“嗯,”明栖说:“梦到你了。”

闻骆微微怔忪,旋即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搭话:“做美梦没有我的事,做噩梦轮到我?”

“是啊,”明栖瘪了瘪嘴,声音委屈巴巴:“梦都是和现实相对应的,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脑回路也是十分清奇,好在闻骆早就习惯和和她交流,笑着问道:“比如呢?”

“比如,”明栖在他肩胛骨处点了点,认真道:“你能不能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

闻骆桃花眼里的深沉翻滚,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刚刚你钻进我怀里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明栖毫不停顿地说:“谁还没有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

闻骆声音含笑:“你年少不懂事时可是非要和我睡一张床。”

明栖:“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明·嘴炮达人·辩论赛MVP·栖总是有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闻骆也懒得跟她计较,淡淡地松开她。

经过一场噩梦,明栖睡意全无。

外面的天空臧蓝,像是厚重的口袋兜着散不开层云,天地之间距离很近。

大抵是要下雨。

明栖从被子里翻出手机,才发现它已经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几点了?”她问闻骆。

闻骆:“五点多些。”

明栖又问:“那你是几点回来的?”

闻骆想了下:“三点。”

这些天他一直都工作到这个时间。

他是回来她房间看她一眼,刚巧就发现她在做噩梦,还是,他一直都在陪着自己?

明栖突然胡思乱想了一通,含糊地“哦”了一声:“那你赶紧洗澡睡觉吧。”

闻骆微微抬眼,沉而深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半晌,点了点头。

门重新关上,空气重新恢复安静,明栖重新把被子盖到脸上,却只感觉心跳分外清晰,再也没有想睡的感觉。

她在脑海里复盘这场逻辑混乱的梦,也只有唏嘘感叹。

她和闻骆之间,本来应该有一段很好的关系的,就算做不成情侣,也会是朋友。

他们像一条铁路干线上同时上车的两个人,按照预设的人生,分享同一种命运。

可这条列车上始终人来人往,有些人只是路过,有些人留下了痕迹,像是盛时烟和宋骁。

他们的出现甚至没有发生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塑造了如今的她和他,以至于她和他做不成他们。

门又响了一声。

明栖看过去,眨了眨眼。

闻骆站在门口,赤着上身,水渍已经被擦得干爽,但依旧有些热气。

黑暗里,明栖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忽视不掉他均匀的呼吸声。

“你怎么又来了?!”

闻骆没理她,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床沿上。

外面阴云沉重,天光微露,房间里只有一点的光亮。

“我觉得,”闻骆手撑床单上,一板一眼说:“你房间的床好像更舒服一些。”

明栖:“……”

这是要半夜耍流氓吗?

她咬了咬牙,对着他的大腿踢了一脚。

很用力,闻骆猝不及防地承了力道,闷哼一声。

“滚那你,”明栖裹着被子,手脚并用地给自己缩成一团,感觉安全了才接着放狠话:“流氓!”

闻骆视若无睹地捞过另一侧的枕头,躺下。

明栖干脆坐起来,直接伸手去推他,嘟囔着说:“你这人怎么脸都不要了。”

她那点力气在闻骆身上挠痒痒般,可看她折腾,他莫名心情大好。

闻骆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伸到明栖背后,用力一收,明栖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趴在他的身上。

凌乱的床,孤男寡女,这样的姿势有点暧昧。

明栖身子僵硬片刻,脸颊跟着火似的烧起来。

“七七乖,”闻骆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春雨过后,他拉着哄人的调子缓缓道:“别闹了,让哥哥休息会儿。”

哥哥。

这似乎是很久远的称呼了。

明栖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

*

闻骆很快入睡,短暂的无梦好眠。

明栖却清醒得很,靠坐在床头刷手机。

【宝儿盛时烟的那套衣服没有发售】

清晨七点,关佳意给明栖发消息。

这次ADMES上新了“如梦”系列的潮牌,预热过的主打款却没上,不少粉丝都在官博下询问原因。

明栖随手看了两眼微博,然后回关佳意:【料她也不敢】

关佳意感叹了句:【害,你还是太善良了】

江城时装周里,明栖指出ADMES作品抄袭,只是出于对职业的尊重罢了,并不参掺杂私人恩怨。

在以灵感为饭碗的时尚界,盛时烟直接拾人牙慧标榜原创,明栖不耻这种行为。

若是真想搞她,等“如梦”系列全套商品发售,一纸法院传票告她抄袭,官司流程走下来,也能让盛时烟名利双无。

明栖不想跟她动一点儿心眼。就像闻骆对宋骁那样,留他在华尚,任由他蹦跶。

不是大度,也不是怂,只是骨子里的高傲让他们不屑与烂泥一较高下,跌份儿。

身边闻骆传来呼吸声均匀,明栖翻个身,关心下关佳意:【这个时间你是上班呢还是下班呢】

关佳意立马发过来一串语音:【我说我是下班你信吗,就一个时尚盛典而已,主办方排座就排到现在,我一共收到了十几个版本的出场词,拿着比台里还低的工资干着比台里还多三倍的工资】

关佳意在江城电视台做主持人,地方电视台不比央视总台,主持人可以接私活。

关家虽然也是豪门,但落败得不行,关佳意要靠自己打拼生活。

明栖给她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辛苦了】

关佳意:【后来我看了眼,内场盛时烟坐第一排,好像在你旁边。】

明栖:【?】

晦气!

她抱着被子狠狠地一翻身,柔软的床垫随着动作颤了颤。然后,她就看到闻骆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转了一圈,落在她的身上。

时间刚好七点半。

闻骆的生物钟雷打不动地喊人起床。

他睡时很安稳,柔软的发丝垂在额前,深邃的眸子清澈明亮,鼻梁高挺,有点小驼峰,侧面看上去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就,每天早上欣赏美男初醒,好像也不错?

明栖心情有些明朗起来,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却早于嘴巴先出声——咕咕。

“……”

明栖捏紧手机,把头埋进被子里,脚趾在空气里抠出一座芭比梦幻豪宅。

闻骆头枕手臂,看着身旁的一坨,轻笑一声,细碎的笑意在空气里回荡起来。

“饿了?”

明栖决定先发制人,让闻骆也尴尬。

于是,她“嗯”了声,然后喊他:“快去做饭。”

在她的设定里,闻骆和明泽是一路货色,都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要人伺候的公子哥。

她要借机羞辱他!

可,闻骆沉默了会儿,哑着嗓子回答道:“吃什么?”

“?”明栖:“你会做饭么。”

闻骆:“我会。”

明栖:“那我不饿了。”

闻骆:“?”

闻骆哪里知道明栖在短短的一瞬间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只当是她在质疑自己的厨艺,索性给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拖到卫生间。

“洗脸刷牙,半个小时后下楼吃饭。”

明栖:“……”

就很离谱。

闻骆见她傻傻地不动,索性直接给她挤了牙膏,又捏住她的下巴。

明栖本能张嘴,他就把牙刷塞了进去。

“自己刷牙。”

明栖:“……”

*

半个小时后,明栖悠哉悠哉地晃下楼,就闻到从岛台上飘来的食物香气。

白米粥,流沙包,还有豆浆油条。

都是在明栖可食用范围内的。

“愣着干什么,”闻骆朝她招了招手:“坐下来吃饭。”

他今天大概是不上班,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白色纯棉T恤,下面穿一条烟灰色的运动裤,未经打理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挡住一点眉毛和眼睛,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点从容的随意。

就这样随意地一招手,明栖就跟被附体了似的乖乖走过去。

“这真的能吃么?”明栖用手撑着脸,端着架子问她。

闻骆:“我读书时都是自己做饭,你说呢?”

关于这段时光,明栖几乎一无所知,她胡乱舀起一碗米粥,含糊问道:“那我哥呢?”

闻骆冷笑一声:“蹭我的。”

“……”这哥真不争气,明栖决定与他割席,愤愤道:“真过分!怎么可以白嫖人家的饭呢。”

“是啊,”闻骆也坐下来,慢条斯理道:“真不会做饭可以把管家和保姆带过去。”

这话一说,明栖白眼一翻。

果然,闻骆又补充一句:“明泽做哥哥还是不错的,能预判到两年后妹妹在英国读书要把老管家和保姆都带过去。”

明栖:“……”

当时的明栖最是骄纵任性,去英国何止带了管家和保姆,最开始每天还要家里空运牛奶,甚至还在伦敦买了一套房。

明公主的壮举在名媛圈里可是出了名的——折腾,但是令人羡慕。

那会儿明明两人没有联系了,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远在大洋彼岸明泽是怎么和闻骆吐槽自己的。

“那不也是没办法么,”明栖优雅地小口喝粥,慢慢吞咽,吃完一口才接着说话:“不是谁都是当厨师的料。”

闻骆:“……”

好好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在夫人面前是当厨子的料。

*

早饭进行一半,明栖这才想到闻骆的作用。

踢了踢他的小腿,问他:“忙完了吗?”

闻骆知道她说的是公司的事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忙好了。”

明栖又问他:“那你今天还有事吗?”

闻骆挑眉:“怎么?”

是在问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自己的行程,可语气微扬,似乎肯定了她有事相求。

明栖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说下去:“陪我选礼服。”

话音一落,明栖莫名其妙地屏住呼吸看着他。

空气一阵微妙的安静。

闻骆没吭声,照旧不疾不徐地喝粥,袖子被卷起了一节,露出干净好看的手臂,上面浮着蜿蜒的青筋。

“什么礼服?”

半晌,他终于问了句。

明栖:“大大后天有个时尚盛典。”

“嗯。”闻骆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粥。

吃吃吃就知道吃,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明栖的耐心就那么点,轻而易举地被消耗殆尽,放下碗筷,直接起身。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愿不愿意说句话。”

她脊背挺直,眼神干净又锐利,在一张粉黛未施的脸上,少了些妆容带来的压迫感,多了分少女宜喜宜嗔的娇憨。

没有什么威胁力,反而暴躁的可爱。

闻骆的手臂轻轻地搭在桌面,修长且干净的指尖在桌面上轻叩。

声音轻缓,节奏漫长。

然后,嘴角微微牵起。

那笑容配上垂下的碎发,深沉的眼睛,以及若有若的惫懒气质,莫名有些蛊惑。

“不愿意就算了。”

就当她刚刚问了一只狗意见。

明栖没有好气地嘟囔一声,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臂。

闻骆微微弓着背,尽量保持和她平视的高度。

他嘴角重新勾起,用一种近乎熟悉的哄人语调,郑重地说:“愿意,我的七七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