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吃不下去了。
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的师兄弟们竟然在眼皮子底下离开了,不由就感到一些食不下咽的伤感。
再加上酒家多半都是下酒的荤菜,楚倦年帮她挑来挑去,也没凑几样出来,只地瓜丸子甜甜的,勉强入口。
吃了两个,放下筷子唉声叹气。
楚倦年过午不食,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看着她,见状,挑了挑眉:“不好吃?”
“没别的了。这里是喝酒的地方,本来也不是招待你这种……”他想了个称呼,“修行人。”
依依从来没想过,当自己失落时,会是他在旁边开解安慰。
虽然听起来很像嘲讽。
于是她问:“修行人怎么了?你对修行人的有意见? ”
楚倦年拖长声音:“是啊。我意见大的很呢──规矩那么多,还挑食,谁家孩子这么难伺候,早被打屁股了吧。 ”
依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挑食,只是心情不好。”
楚倦年:“……”
能让她心情不好的,楚倦年印象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他擅自亲了她。
平时跟个小馋猫一样对什么都新鲜,今天吃的摆到跟前都没兴趣,可见是有多介意。
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我很粗鲁,让你很不舒服吗?”他突然说。
依依不解。
她是真的心情不好,又不是在抱怨他。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况且,他自己什么样子,心里不清楚吗?用得着问她?
“其实,也还好。”她客气地说。
“那就是还挺舒服?”楚倦年松了口气,“那你心情不好什么?”
依依:“……”
她听懂了。
这疯子,脑子里没别的事情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依依忍无可忍,“而且,你自己也说我是修行人,就是半个出家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对出家人做这种事情呢?”
因为着急,依依声音渐渐高了起来,说完,才发觉周围很多视线都在看着她。
脸一下子红了,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倦年反而不慌不忙的,看到依依脸红的样子还觉得有趣。
之前几次依依被逗得炸毛,冲他嚷嚷的样子,他都觉得比平时更可爱。
眼睛睁得圆圆的,神情却非常严肃,嘴巴不自觉嘟起,吐字比平时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克制情绪了,让人很想给她顺顺毛。
“出家人?”楚倦年笑着说,“出家人怎么还来我府上啊?我掳你来的?”
依依震惊。
就是因为当初不得已混进了楚府,为了修正这个错误,现在她要走了!结果走不成了,所以她心情不好。
但这话怎么跟他说啊?
没等依依想到反驳他的话,就听见楚倦年又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会尊重你、给你足够的时间,但你别一次又一次挑战我,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甚至堪称温柔,但依依却感到了一阵寒意,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
他的意思是……今天这种事,他以后还要对她做吗?
依依捏紧了手指,下意识抿唇,面朝向他,烟雾色的眸子仿佛正在“看”着他。
“我没有挑战你。”
从他刚才的话中,她知道,强调自己的坚持没有任何好处。
师兄们不知道多久才能来接她,她还要继续在楚府跟他耗下去,自然不能再像前几天那样肆无忌惮。
本来想着反正都要走了,对他说话确实大声了些,现在,楚倦年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我只是,不习惯。”依依说,“我害怕。”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楚倦年眸子更加幽深起来,其中酝酿着汹涌的波涛,呼吸都不自觉加重几分,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害怕什么?”他明知故问。
依依却不肯说了,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被灯光映照成羽扇的形状。
别管别管别管。
依依拼命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就是闲的,等他遇上了自己命定的正缘,就不会对她这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想法了。
上次她顺带着算过了,明年他就会和那个人产生交集,对方出身极其高贵,至少也是个皇亲国戚,和她这种贫苦修行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说啊。”
楚倦年单手支颐,慵懒又戏谑地看她,见她似是在害羞,脸越埋越低,又想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看”着自己。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楚公子。”司云熙打开手中折扇,潇洒自如地从他们身后的楼梯上款款走下来,“好巧。”
依依认得她的声音,登时如见了救星一般,回头朝着她的方向,自然地露出个微笑。
楚倦年伸到半空的手,意兴阑珊地放了回去。一个正眼也没给旁人。
司云熙也不觉尴尬,走到依依身边坐下,折扇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冲着依依的下巴就挑过去了:“依依姑娘,又见面……”
话说到一半,折扇被斜刺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隔开。
折扇点在楚倦年的手背上,薄薄的皮肤下,青筋与筋骨纵横交错,显得这只手十分有力,且带着生人勿近的拒绝。
微微使了巧力,将扇子轻轻拂开,楚倦年扫一眼女扮男装的司云熙。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大公主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司云熙:“……”
锦星: “!”
“这也算动手动脚?”司云熙仿佛挑衅一般,偏头看着依依,眼里酝酿着戏谑。
那目光十分直白,将依依从头看到腰。
楚倦年眼神渐冷,回应她的挑衅,冷笑道:“还没恭喜大公主。”
司云熙一听这话,果然失落难受起来,没了玩闹的心思。
“楚公子太客气了。”
“应该的。”楚倦年说,“楚某幼时偶得余贵妃照拂,才有今日。待到公主大婚时,楚某定当送上大礼。”
司云熙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余贵妃是她母妃,已去世多年,理应不会跟楚倦年扯上关系。
此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一只以为他会从中作梗,阻挠这次和亲,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司云熙摇开折扇,冷冷看他一眼,起身要走。
走之前,她突然狡黠一笑,从背后抱住了依依,并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过几日府上设宴,叫人到楚府接你去玩呀?”
依依下意识想要答应。
点头之前,才想起来她还要在楚府继续待下去,便顿了顿,朝向楚倦年,无声地询问他的意见。
楚倦年冷着脸,警告地看一眼司云熙。
司云熙却故意说道:“楚公子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出去玩都不让啊。”
“好啊。”楚倦年修长的指节转着茶盅,忍着不耐烦,平和地与依依说,“到时候我送你去。”
说完,凉凉看了眼司云熙,唇角勾着讽刺的弧度。
司云熙翻了个白眼。
这个双标狗。
“就这么说定了。”司云熙放开依依,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走了。
她一走,依依更没了吃东西的心思,且有些困了,想要回去休息,但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倦年说。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司云熙出现以后,他的情绪暴躁了很多。
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果然,等了会儿,楚倦年问她:“和别人搂搂抱抱的,你就不怕了?”
语气中甚至隐隐带着怨念。
依依:“……”
那能一样吗?!依依震惊。
别人对她搂搂抱抱是不假,但别人没有对她这样、那样啊!
他还好意思说?
“只是单纯的抱抱,为什么要怕?”依依尝试和他理论,“公子以前抱我,我也没有觉得怎样啊。”
没有觉得怎样啊。
没有觉得怎样啊。
没有觉得……怎样啊……
这个小榆木疙瘩,修的是气人之道吧?
“你说的?”楚倦年向后靠在座椅背上,慵懒地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神里带着钩子。
依依顿时警铃大作。
她应该没有,说什么可怕的话吧?
“吃好了没?”楚倦年突然问。
依依眨了眨眼睛,没弄清楚他的心思之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嗯?”依依不确定地表示。
楚倦年被她逗笑了:“还想不想吃自己都不知道吗?真想要我喂你?”
“吃好了吃好了。”依依赶紧应承。
“那回去。”
依依松了口气,以为惊险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保持着疏离冷淡的态度,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依依照常窝在角落,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结果,眼睛刚合上,腰间便被一股熟悉的力道禁锢住。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坐在了楚倦年腿上,肩头抵着他宽阔的胸膛,浅淡的气味包裹着她,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此时的处境。
“干嘛呀?”她有点紧张地问。
“抱抱。”楚倦年唇角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说,“这样没什么的吧?”
依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睡吧,到了叫你。”楚倦年语气温和,“今天让你好好休息,明天跟我去一趟流云山。”??
流云山在京城东面,要出城令牌,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两国亲事定下来的第二天去……
楚倦年到底打算做什么?
依依疑惑:“因着阿兰沙部使者来访,防止城中混入细作,现在各关口查的特别严,咱们这个时候出城,会不会被有心之人误会啊。”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楚倦年真的很难分清,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担心他。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楚倦年垂眸,看进她烟雾色的眼睛里,“不得不去。”
依依更不解了。
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把她也带上?
楚倦年现在,这么信任她吗?
“那,是什么事情啊?”依依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