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依依可不敢再惹他,坐在那里默默喝茶,被太阳晒得发困。
临近午时,楚倦年让夜明传了午膳过来。
北郸冬至的习俗是吃羊肉,因此楚府每年冬至时都要做全羊宴,烤羊排,炖羊肉、羊蝎子、鱼羊锅……
依依对食物的了解可谓十分匮乏,楚倦年便又做了主让厨房给她包了素三鲜馅儿的饺子。
白菜、木耳、香菇组合在一起,依依第一次知道,全素也能让人鲜掉眉毛。
没见过世面的依依格外开心,甚至想着,反正自己后天就回家了,还有不到两天时间,要不就对他稍微客气点儿吧,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但是,两人毕竟立场不同,对他太好也不行。
思来想去,依依决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把上次没推衍完的命盘捡回来再看看。
结果可把依依吓了一跳,这人,明年竟然就要做皇帝!
不是大安的皇帝,他会回北郸,继而把北郸带上高峰。
“怎么这个表情?”楚倦年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一抬头就看到她满脸震惊的表情,不禁问道。
难道,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楚倦年突然就不气了,甚至想笑。
他可没别的意思,是她自己要往歪处想。
听见楚倦年的话,依依赶紧收敛了心神,胡乱搪塞道:“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被震惊住了。”
楚倦年才不信她的鬼话。却情不自禁的,无声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依依吃东西很慢,斯斯文文的,显得很尊重食材。同时,会莫名让人觉得,她碗里的东西很好吃。
“是么?”楚倦年看着她的嘴巴。
微微的红,含住白嫩饱满的水饺,轻轻的咬一口,满足的小幅度嚼着,好吃到眼睛都眯起来,像只被顺毛的小奶猫。
楚倦年喉结滚了滚,端起手边的茶水慢饮起来,眼神仍未离开依依。
放下茶杯,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好吃。
依依正吃的开心,听见楚倦年略显沙哑的声音:“给我尝尝。”
“嗯?”依依困惑地抬了抬眉,眼睛也更圆了,“膳房应该还……”
没说完,感觉腕子被人牵住,楚倦年身上熟悉的檀香味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依依愣了愣。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近了?
楚倦年要做什么呢?
心跳一下子失控,像是在胸膛里揣了只发疯的小鹿。
依依抿抿唇,不太敢动了。
纤长的睫毛颤抖般眨了眨,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依依觉得筷子端一轻,被她啃了一半的饺子被人叼了去。
依依:“……”
发疯的小鹿吧唧一声踹了她一脚。
心口空了空。
里头循环流动的热血趁机逃跑,一股一股全窜到了她脸上。
依依垂着头,觉得耳朵和脸烫的可以煎鸡蛋。
“确实,”楚倦年语气带笑,意味深长地放慢了速度,“很不错……”
依依下意识捏紧筷子,狠狠戳进碗里。
重新夹起一只饺子塞进嘴巴里,似乎把它当成楚倦年,用力地咬。
“想吃让膳房给你盛啊,”依依小声抱怨,“干嘛抢我的!”
奇怪死了,这个人。
见她都快要把脸埋进碗里了,楚倦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平视着自己。
依依嚼的正用力,被他一碰,像是被捏住了命门,又不敢动了。
看着她脸上消不散的绯色,楚倦年敛住逐渐混乱的呼吸。
温暖干燥的拇指在她嘴角碾过,他克制地说:“你最近,嘴巴很厉害啊。”
依依无意识睁大了双眼,心里发疯的小鹿去而复返,在她胸膛里横冲直撞,到处乱踹。
楚倦年似乎还觉得不够,埋低了唇,浅淡的檀香气息逐渐笼罩住她。
依依深深吸气,分不清自己此时是该躲开,还是该等待。
时间被拉的无限漫长,依依引以为傲的听力成了负累——她只能听见自己鼓锤似的心跳声,和自己乱的不成样子的气息。
不行,这样……不行。
脑海当中闪过无数的经文和咒法,依依勉强找回冷静。
攥了攥掌心,打算将他推开。
楚倦年却在此时截住了自己的动作。
在他即将吻住她的瞬间,理智战胜了贪念。
“怕了?”楚倦年带着笑意问她。
依依头皮发炸。
正想嘴硬,楚倦年突然恶作剧般,唇间发出“啵”的一声。
吓了依依一跳,瘦弱的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楚倦年大笑起来。
依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挨欺负了。
混蛋。
幼稚!
就他这样,还当皇帝?!
呸!
依依在心里狠狠骂他。
身体却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下意识垂眸、抿嘴,微微别开脸,老实巴交之中带着点儿可怜样。
知道她脸皮薄,不能逗得太狠,要循序渐进才可以。
楚倦年于是张弛有度地退回了安全距离。
可是,看到她因为他而失去思考的单纯模样,又忍不住道:“瞧你那胆儿。”
“当初拿剑刺我的本事呢?”
依依被他反复拉扯了半天,情绪忽高忽低,情绪七上八下,实在有点受不了。
“两码事。”
因为提到了她曾经犯下的过错,依依语气都矮了几分,“所以公子是在报复我吗?”
楚倦年眼神幽深,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你觉得是就是吧。”
肯定是!
依依笃信,这凶兽一贯小心眼儿。
心不在焉地将饺子吃完,依依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这回,在门口遇见了余家兄弟。
“姑娘怎么了?”余窈担心地看着她,“脸好红,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依依脸更红了。
双手捧住脸,给烫热的皮肤降温,同时摇头:“房间里太热了。”
余窈还想说什么,让余烬无声地轻踹了一脚,暴躁地回头,发现他哥正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突然间,余窈福至心灵,脸上还挂起暧昧的神秘微笑,了然地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余窈拖长语调。
依依:“……”
“小余将军几时回来的?”她只好赶紧引开话题。
余窈苦大仇深道:“回来吃口肉而已,晚上又得走了。” 仰着头发出咸鱼的声音,“好累好累好累。”
“近来天寒,夜间出行,记得多穿些防寒的衣物。”依依客套地说。
“知道啦。”余窈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让夜明送姑娘回去?”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依依提出告辞。
转身,依依收了笑容,起了卦推测余窈近来在做什么任务。
果不其然,监视。
看来,楚倦年还没有放弃阻止大公主的和亲。
但当她想要算出来他的计划的时候,得出的信息却是他什么都不打算做。
依依茫然了。
什么都不做,怎么阻止呢?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格外注意。
明年楚倦年要回北郸继位,那现在的北郸新帝楚宁渊呢?
依依对此人了解不多,但他若出事,眼下的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动。
少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千回师弟说的对,这早就不是她们的生意了。
反正,阿兰沙部使者后天进京,当天如果公布了和亲的消息,她就回家,如果没有公布,就等事情定下来再走。
一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依依既感到轻松,又舍不得松糖和白果。
入了夜,依依将自己的嫁妆盒拿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分成两份,打算走之前送给她们。
整理的时候,突然摸到一沓银票,不禁怔住。
是先前楚倦年带她去斗兽场,她帮楚倦年下注赢来的钱,楚倦年全给她了。
当时她觉得很高兴,现在想来,如果离开后还用银票到钱庄兑换,反而会暴露她的行踪。
算了,不带了。
什么都不要带,观里什么都有。
她只是来执行师门交给她的任务而已。
怎样来,就怎样回去。
钱不能要,坏习惯不能要,这段记忆最好也赶紧忘光光。
可是……
依依深呼吸着,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想要将所有的杂念驱赶出去。
可是,越是想要忘记,一切就好像潮水般朝她涌来。
楚倦年指腹的温度,楚倦年身上浅淡的檀香味,楚倦年清朗的笑声……
依依眼眶发酸,气自己,又怕。
她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怎么能有这些心思呢?
太糟了。
她不想这样,她不能这样。
依依又到三清像前跪着,念了三遍祈祷文,才带着愧疚的心思迟迟睡下。
第二日便觉得有些昏沉,让白果和松糖磕磕绊绊地给她念了几页经文,嘻嘻哈哈地虚度了一日。
入夜后,早早歇下,为次日的离开养足精神。
越临近计划的时间,她越是心神不宁,夜间胡乱发了一夜的梦。
天没亮就醒了,伸手一摸,额头上湿漉漉的全是虚汗。
好在睡的早,并未觉得困倦,且因为就马上能回家,十分振奋,瞧着反而比前几日还精神许多。
白果来时,依依找她要了热水,沐浴后,在自己房中用过早膳,外面便响起了吹打欢庆的动静。
“阿兰沙部的使者到了。”松糖兴冲冲地问她,“姑娘想去看热闹吗?”
依依其实是想去的,但现在离开还太早,至少要等傍晚。
“你们去吧。”
顿了顿,依依问她们,“公子今日出门了吗?”
“没有,方才夜明还到膳房取了早膳呢。”松糖说道。
依依更加茫然了。
楚倦年到底想要做什么?真的什么安排都没有?
不光她觉得意外,质子府其他知情人也战战兢兢了好几天,毕竟他们都是为楚倦年做事的,楚倦年若受了影响,他们都不会好过。
可是,楚倦年似乎并不打算阻止,甚至还有心情到冲霄院训家兽。
自从依依将他的爱将们全养成了大胖子以后,楚倦年就对冲霄院十分嫌弃,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种种迹象皆透露着诡异,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直至日仄时分,阿兰沙部太子牧弦听与大公主司云熙月底成婚的喜讯,涟漪般,自皇城的方向扩散开来。
依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在三清像前磕了头,起身整了整衣服,依依拉开房门,径直往平时外出的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