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余窈不客气地说道,“那你做什么背后论人是非?”
二公主被人当场撞破,已经够无地自容的了,被余窈这么一说,更是恼羞成怒。
但与楚倦年相关的事情她不好多言,便看向依依,嚣张道:“本宫可有说错?她难道不是个瞎的?”
依依:“……”
真是躺着也中枪。
“住口!”余窈冷冷道,“你是大安的公主,又不是我的公主,大安拿你当回事儿,我可不是你爹,没义务惯着你。”
“你放肆!”二公主气得倒仰,眼神一狠,招呼左右,“来人,此二人佩剑靠近大公主房间,其心可诛!把他们给本宫抓起来,交由大理寺看押审问。”
闻言,一旁的陈清漪微微皱眉。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表妹一向嚣张跋扈,可没想到,竟会歹毒到毫不遮掩的地步。
陈清漪向来儒雅端正,这样的人冷起脸的时候,效果也更恐怖。
制止护卫们的靠近:“误会一场,下去吧。”
“表哥!”二公主转身瞪着他,语气和软不少,可仍带着滔天的怒气,“你干嘛总帮着他?”
余窈的视线也落到了陈清漪的身上。
陈清漪身形突然僵住般,手脚都仿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略有些刻意地看着二公主,目不斜视。
“今日到场的都是些什么人,二公主可清楚?”陈清漪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二公主莫非,想要两国战火重燃?”
二公主一愣。
她不是意外自己动不了余窈,而是意外这话是从她这位清冷矜贵的表哥口中、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教训她的。
她,司云绮,大安的嫡公主,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你们全都欺负本宫……”二公主大吼大叫,“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余窈冷笑得好大声。
二公主如同被戳了肺管子,更加火冒三丈起来。
视线剜着依依,讽刺道:“阶下囚的玩物罢了,竟还说不得……”
话没说完,余窈袖中突地飞出一枚暗器,越过二公主头顶的珠花,“咚——”的一声,钉在了她身后的廊柱上。
珠花散落在地,发出此起彼伏的脆响,盘好的发髻簌簌散落,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垂至肩头。
明明轻到没有任何声响,二公主耳朵里却炸开了巨大的轰鸣,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发现及腰的鬓发断了一大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女子本就爱美,断她的发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啊!——”
二公主尖叫一声,颤抖着盯住掌心的断发,目眦欲裂。
陈清漪长眉微敛,拦在司云绮身前,一脸失望地看着廊下的余窈。
余窈纨绔般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然手滑了。”
下一刻,突然变了副凶狠的表情,冷哼道,“本想把她戳哑……”
“余窈。”陈清漪神情渐冷,“够了。”
看着他端方正直的脸,余窈挑衅般,踱步到他面前。
“方才的提醒,看来二公主和陈大学士,都没有记在心上,”慢条斯理拔下廊柱上的暗器,轻轻吹去上面的木头碎屑,重新收进袖中。
丰润的唇轻扬,漾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来,“还要我再提醒一次吗?”
“你这杂碎!本宫、本宫杀了你!”
二公主顶着乱发扑向他,“跟畜生学了几声狗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余氏一族的人头才从城墙上拿下来几天,说你们是阶下囚难道有错?敢这么对本宫,今日弄死你,明日就踏平你狐假虎威的蛇鼠窝!”
余窈抱剑望着她状若癫狂的样子,纨绔般掏了掏耳朵。
“好说好说。楚府就在民安街,不闪不避,全府上下的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全都恭候您的大驾,尽管带人来踏平。”
说着,突然看到陈清漪微抬下颌,平静而又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像是隔着万重山水,疏离又冷淡。
余窈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张一碰就会碎的龟裂假面。
“没意思。”余窈收了笑容,扛着刀,转身离开,“走啦。姑娘,咱们还是去听戏吧。”
刚才依依几次想要劝架,都被余窈给拉开了,似乎是担心伤到她。
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光听见二公主嚣张跋扈的叫骂声,和余窈此时落寞的语气。
她心里有点别扭。
干嘛拿别人已经去世的亲人来戳他的心窝子?
“大安的公主,就是大安的脸面,二公主这般泼妇做派,实在是……丢脸至极。”依依道,“大安是礼仪之邦,公主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
二公主没想到她一个质子府侍妾,竟然敢骂她,更是崩溃,当即将矛头调转到她的身上。
陈清漪拦都拦不住。
“你这个!……”
还没有骂出来,身后就传来一道威仪的声音:“何事喧哗。”
大公主司云熙在宫人的拥趸下走过来,瞥了眼司云绮:“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能如此失仪?”
英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怒自威,“来人,带二公主去梳妆。”
司云绮不服,还想说些什么,被她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吓得偃旗息鼓。狠狠刮一眼余窈和依依,撞开护着她的陈清漪,披头散发地往内院跑去了。
曲折的回廊一时陷入寂静。
依依有些忐忑。
她好像……惹事儿了。
就算大公主不插手,中阳王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这个仇总会记在心里的。
她只是来替楚倦年吃顿饭,真的没有想要借机陷害他啊!
“你。随我进来。”大公主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她生的英气冷艳,身量也比普通女子高些,平素不苟言笑的,宫里的人都怕她。
依依也有点怕,但还是敛了敛心神,缓步跟了上去。
余窈连忙跟上,走之前,下意识抬眸看了看廊上的陈清漪,却正好撞见他复杂的眼神。
而当两人对视的时候,陈清漪第一时间别开了目光。
余窈垂了垂眼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大步越过他。
依依进门后,余窈被一个年长的宫人拦住。
“不过是与姑娘聊些家常。小余将军是男子,应该移步到隔壁琼华苑去,”宫人笑容慈祥,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此处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自知理亏,余窈尴尬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安静地立在一旁等。
门内,依依站,司云熙坐。
“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像一个人。”大公主突然说。
依依摇头:“民女天生就眼盲,分不清人的长相。故而,不知。”
司云熙突然笑了。
她一笑,就显得温柔缱绻,不似在外时那样可怕。
“常人听了这话,总要问问对方是谁,你竟一点儿都不好奇?”司云熙笑眼弯弯,“难怪阿依莉丝说你又奇怪又可爱。”
依依皱眉。
大公主,竟然认识阿依莉丝!
“真巧。”依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民女也叫阿依莉丝。”
司云熙仰头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
依依:“……”
“别装了。”优雅地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司云熙说,“阿依莉丝曾是我的下属,她逃出生天后,曾写信来求我一定护着你。”
“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依依不知该如何回复,索性沉默。
“你不问问我见你做什么?”
“请公主赐教。”
“我想请你,完成阿依莉丝的任务。”
司云熙边为她斟茶,边闲聊般温声说道,“——杀了楚倦年。”
……
两人一直聊到夜幕深沉,年长的宫人在外提醒:“殿下,楚公子差人来接姑娘回去。”
依依刚从门内出来,余窈就担忧道:“没为难你吧?”
“没有。”
“谢天谢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殿下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话音刚落,依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崩溃地哭喊道:“本宫的腿,好疼!本宫的腿断了!”
两人:“……”
“跟我没关系啊!”依依连忙撇清关系。
余窈更加好奇,驻足打量了片刻,悄声告诉她:“说是意外坠马。”
上了车,楚倦年问她:“怎么这么慢?”
“听见有人在哭,多看了两眼。”搓了搓冰凉的指尖,随口说一句,“天气越来越冷了。”
楚倦年遂抓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帮她暖着。
他的手很大,温暖干燥,掌心有些茧子,磨着依依细嫩的手背,有点痒。
下意识想躲,却先被楚倦年的话吸引了注意:“刚死了弟弟,伤心过度吧。有什么好看的?”
“我好像,没说是谁在哭吧?”
楚倦年:“……”
“是二公主,听说是意外坠马,摔断腿了。”依依试探地说,因为紧张,指尖在他掌心动了动。
楚倦年攥紧她的手,似乎是不想让她挣脱。
依依突然有一种预感:“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不是?那,是你让人……”
“怎么?”楚倦年捏着她修长柔软的指尖,“你要说教我吗?”
依依没回话。
她的手已经够热了,下意识蜷了蜷,却好像是主动牵住了楚倦年似的,看起来愈发难分难舍。
“嗯?”楚倦年笑着追问,“因为我动了你们大安的脸面,所以要跟我摆脸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