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太热了?”
依依生怕他又吓唬自己,连忙将掌心贴在自己颈侧感受了一下。
不热啊,就是正常的体温。
他怎么这么难伺候!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要换就快点换,那么多废话。”
楚倦年似乎有些懊恼。向后倚靠着,双臂浅浅搭在扶手上,垂眸看着依依不知所措的双手。
依依看不见,只好顺着他的锁骨缓缓往下找。
按照自己出招的轨迹,伤口应该在左侧肋下,先找到胸膛,再平移过去就行。
楚倦年等了会一会儿,发现她的动作居然越来越离谱。
顿时无语,抓着她的手腕,直接盖到伤口上:“这儿。”
“哦。”依依下意识按了按。
楚倦年:“!”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早说我不方便……你自己非要折腾我。”依依也急了,敬语都忘了说。
楚倦年正承受着极大的忍耐般,深呼吸几下,终于换上正常的语气:“没事,你随意。”
依依哪里敢真的随意对他?
小心地找到纱布的结口,又慢慢解开,再一圈圈将纱布扯松,拿下来。
每绕到身后,她就会顺势凑近楚倦年,那动作,每每都仿佛,是要拥抱他,偏偏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终于将纱布解下来,楚倦年和她都松了口气。
“金创药。”楚倦年从桌上拿起一个瓷瓶,要递给她。
依依想去接,楚倦年却突然改口,“算了,我自己来。”
眼也不眨地倒了半瓶在伤口上,又自己拿了棉布贴好,最后将纱布按在最外侧,这才把任务交还给依依。
“缠。”楚倦年威胁说,“你可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依依很无语,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手拿着纱布卷,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先将纱布从他肩膀上绕到背后,缠了两圈固定,再绕在胸前,确定好松紧以后,在他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楚倦年:“……”
空气陷入沉默,依依显然知道因为什么。
“算了,的确不能跟你计较。”楚倦年似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劝说自己,“尹芿外出有事,要五天后才回来,这几天……”
看着依依无辜的表情,摇摇头,极其无奈地说,“对付对付吧。”
尹芿?神医尹芿?
依依心中惊疑不定,他不是大安朝的人吗?
怎么会跟楚倦年这么熟稔?
“叫夜明进来。”楚倦年又拿起了桌案上的书,随意翻动。
依依往门外挪了挪,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那,妾身回去啦?”
楚倦年没看她:“难不成你还想留下?”
“不了不了。”依依赶紧拉开房门,跟遇见了洪水猛兽似的,快步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丑了吧唧的蝴蝶结,楚倦年面无表情地丢开手里的书。
依依刚刚将门关上,喊了声“夜护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连串爽朗的清笑。
殿下,竟然在笑?还笑这么大声?
夜明起先还以为房间里有其他人,震惊地探查了一番,却发现窗棂上只有自家主上一个人的投影,霎时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依依的神情更不对劲了。
“那个……公子叫你。”依依指着笑声的方向,有些尴尬地说。
夜明这才回神,几乎连滚带爬地开门进去。
不过须臾时间,又很快跑回了原地,连声招呼角落里站岗的护卫:“送姑娘回房。”
护卫领命,兢兢业业在前面为依依引路。
夜明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远,这才又连忙滚了回去。
依依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突然搬了院子,“大师兄”找不到她怎么办?她有点想回冲霄院看看,又担心暴露。
还有家里的事情,总也没有机会出去。
要不,明天去跟那疯子商量一下,就说是去祈福的,先找附近的道观问问。
镜月观虽然偏远,但每月至少要派人去一趟龙虎山参加法会,若真出了事,这么多天也该传到京城了。
带着满腔的思虑,依依好不容易才睡着。
难得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楚倦年。
她并不知道楚倦年的模样,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那影子缠着她的双手,浸润在一片温热之中。
依依起先以为那是热水,后面,却突然意识到,似乎是楚倦年的胸膛。
他抱着她,用一种不容她挣脱的力道。
“反正也捂不热,”耳边传来痒意,是楚倦年的气息喷洒在上面,
十指被他握住,一根一根把玩着,同时,在她耳边呢喃着威胁,“把它们全剁了,怎么样?”
依依用力蜷缩起指尖。
指甲刺痛掌心,她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后面依依就没有再睡着,干脆爬起来打坐冥想。
直到松糖端着热水,伺候她洗漱。
指尖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她不免又想起那个恐怖的梦,不禁将整张脸都浸在水中,屏息凝思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姑娘怎么了?”松糖被她吓了一跳,忙用布巾为她擦拭脸上的水。
依依心里一片哀伤。
她没怎么。
只是,有点儿,六根不净。
“没什么事。”依依任由她像是摆弄娃娃一样为她穿衣梳头,收拾好一切,依依才迟疑地问松糖,“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到三清像?”
松糖见她心神不宁一早上了,正等她开口呢。
即使现在并不清楚,也安抚道:“姑娘放心,我去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姑娘要三清像做什么?”
“设个香案。”依依没有多说,只在心里默念早晚课经。
松糖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又安慰了她一番,和白果保证帮她把三清像买回来,让她莫要思虑过度。
依依真挚道谢,送了她们一人一个金镯子,反弄得她们不好意思了。
早饭后,依依到主院去找楚倦年,想问问他自己能不能跟松糖和白果一起出去,买了三清像就回来。
为了哄他高兴,还特意端上了自己喜欢的点心。
但他有客,余烬和余窈不让她进去,也不肯帮忙送糕点。
依依只好作罢,让两个小丫鬟结伴去了。
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也不好当作敲门砖,依依干脆泡了壶茶,在院子里边吃边晒太阳。
没过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还以为是松糖和白果,起先并未在意。
直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来人像是愣住了似的,许久没有其他动静。
依依不禁疑惑,朝向门口,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
“失礼了。”是个略显青稚的男声,带着点儿变声期的沙哑,“路过此处,觉得这凉亭颇有意趣,因此多看了两眼,未曾想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
依依自小在山上长大,道家男女平等,世界大同,师兄弟之间有男有女,亲如一家,并不忌讳什么男女大防,也就不理解他突然这么紧张干什么。
“抱歉什么?”依依说,“你想路过就路过,想看两眼就看两眼,想看多少眼都是你的事,有什么好失礼的?”
对方显然更紧张了,半晌也没有接上这句话。
左右没什么事,依依问他:“喝茶吗?”
“不、不妥。”那人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依依:“……”
“那好吧。”依依无所谓地说,“那你请便。”
司昃(ze)沉默片刻,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迈开步子,想要走过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此处可是楚公子的后宅……殿下这回属实冲动了。”
司昃连连摆手,稚嫩的脸上闪过慌乱:“我、我只是路过。”
“好好好,路过路过,知道了。快走吧,趁现在没人发现。”侍卫显然不信,连拉带拽地带着年幼的皇子落荒而逃。
依依仍没在意,她被太阳晒得懒筋都出来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只想瘫着。
浅浅抿了口茶,又吃了口糕点。
突然,她回过神来。
刚才那人管那小孩儿叫什么?殿下?
北郸也称楚倦年做殿下,但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就会改口喊他公子。
说明那小孩儿应是大安的皇子。
皇子之中,年纪这么小的,除了前几天命丧斗兽场的十七皇子,就只剩下十五皇子司昃了。
楚倦年的客人是他?
依依心中思绪万千,容不得思考太多,连忙把剩余的糕点扒拉扒拉,简单挪了挪顺序,五盘凑成两盘,捎上喝剩的半壶茶,又去找了楚倦年。
余家兄弟俩这次让她进了,余窈还语气暧昧地打趣她:“呀,这两盘糕点够别致的哦。”
“是吗?”依依干笑,“下回给你带点儿。”
“不敢不敢。”余窈赶紧推辞。
“要的要的。”依依客气,“小余将军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余窈上次被打怕了,不敢再乱说话,索性闭上嘴,将人带到桌前,就心虚地退了出去。
重新倚靠在门外,余窈这才松了口气。
余烬朝他做口型:“活该。”
余窈横眉立目,作势要揍他。
“嘘。”余烬朝房门扬扬下颌,示意她噤声。
余窈鬼灵精地转了转眼睛,突然倾身,将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余烬:“……”
房间内,依依局促地站在窗边的桌案前。
楚倦年坐在窗边,修长骨感的大手执着一卷竹简,慢条斯理地看。
“有事?”楚倦年冷淡地问。
“没有啊。”依依比划了一下桌案上的茶和糕点,“就……泡了壶茶。”
楚倦年瞥一眼托盘。
只见两只精致的花型瓷碟上,分别摞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糕点,毫无规律性,更别提美感了。
一看就是从好几盘里面硬凑出来的。
抖抖竹简,楚倦年似有不悦:“我不爱吃甜食,拿走。”
这不就是不给机会!
“那,喝点茶?”依依态度颇为和悦,就差亲自给他倒了。
楚倦年盯着那壶茶,片刻后,才敷衍似的斟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香四溢,回甘醇厚,确实还不错。
“喝了。”楚倦年重新抖开竹简,继续看字,不肯看她,“走吧。”
摆明了不给面子,油盐不进。
“好吧好吧,我有事!有事行了吧?”依依觉得他真的烦死了。
楚倦年一挑眉,默默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边小口尝着,边头也不抬地说:“有事说事,别搞这些没有用的。”
依依:“……”
脸上的假笑更盛,依依略显拘谨地端坐在他对面,直白而不失温柔地说:“一大早上的,十五皇子来找您干什么呀?”
楚倦年顿了顿,放下竹简,目光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
歪着头,似乎是不肯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你怎么会认识司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