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千万不要灰心啊。”白果边扶着依依往院内走,边劝她。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想往公子身边塞人,但只有姑娘留了下来,由此可见,公子对姑娘是不一样的。”
松糖:“嗯嗯,没错没错。”
白果继续道,“而且啊,公子可看重这些家兽了,说句不好听的,它们的日子可比我们还好过呢。”
“姑娘若不嫌弃,好生照料它们,公子高兴了,姑娘的好日子自然就来了呀。”
松糖:“对对,有理有理。”
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直把依依逗笑了。
她可没有半点不开心,跟狗相处,总比跟那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相处要简单愉快些。
“只是这动静未免太吓人了些。”依依佯装害怕,“这是养了多少只啊……”
这个松糖比较熟悉:“一共九只,皆是斗兽。”
“斗兽?”
“嗯!近来可时兴了。”松糖说,“王孙公子们都疯魔了似的,我是没看过,但听说一局能赢好多银子。”
依依脸色沉了下来。
早听说楚倦年暗地里势力滔天,想来斗兽只是冰山一角。
“那是要好好照看才行。”依依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松糖和白果对视一眼,没想到她如此乖顺,一时更加同情加怜惜,对她自然十二分的照顾。
依依很快在主院安置妥当。
临睡之前,窗外却突然传来了“笃笃”敲击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是很有规律。
依依面上闪过喜色,连忙打开窗户,随即,一只灰黑色的鹰隼大摇大摆踱步进来,踩上她的手腕。
“你怎么来了?师门还有其他人来了京城?”
鹰隼自然不能回答她,光滑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依依觉得痒,笑着往后躲了躲,亲昵地摸摸它的翅膀。
片刻后,拿出一颗玉质的平安扣让它衔着,“那以后就辛苦你啦,小心一点,别被抓住哦。”
鹰隼似乎听懂了,有力的爪子捏了捏她的手腕,转而飞出了窗外。
来之前,太华道长跟依依商量过传讯的方式。
二人都觉得书信或者中间人的风险太大,一番商议后,决定以卦为信。
如依依所言,万事万物皆可成卦——鹰隼含着平安扣,合成大畜卦,同行一看就明白其中含义。
这样一来,即使身份暴露,对方也没有证据,多少算得上一线生机。
依依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关,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起得晚了些,松糖和白果来伺候她洗漱时,告诉她冲霄院原本的管事已在厅堂等候她多时了。
依依便顾不上用早饭,先去见了管事。
管事跟她介绍了许多养狗的细节,比如几时喂饲,几时训练,几时散步……
依依听得头大,白果只好帮她记下,时不时还询问两句。
临近中午,管事才离开。
“姑娘可是饿了?”松糖看她恹恹的,“我这就去膳房给您拿吃的,您想吃什么?”
依依满脑子都是什么“武威将军”“奔雷神将”“苍龙”……一类的狗名字。
不光名字难记,每只狗还有独特的喜好和禁忌!
管事再三交代,千万别惹恼了它们,否则,沦为它们盘中餐都有可能。
“我食素。”依依说,“另不吃葱姜蒜韭,其他都行。”
松糖:“……”
“姑娘真要成仙啊?”
白果嗔她一眼:“跟膳房说一声不久行了?这么笨。”
松糖吐了吐舌头,为难着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着急忙慌地端着白粥和几个素菜回来。
楚府的厨子手艺不错,依依吃得津津有味,但她吃饭时动作很慢,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没有食欲的表现。
两个小丫鬟看着心疼,总觉得处处都亏待了依依,更是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饭后,她们想带依依到处转转。
“先去看看将军们吧。”依依无奈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简直被依依的责任心和事业心给感动了。
即使有些怕狗,还是积极地在前面带路,并跟她介绍狗场的情况。
“家兽们每日两餐,上午管事已经喂过了,酉时再喂第二次。”
白果展示早上的学习成果,“午时要牵它们出来训练,驯兽场地在右手边,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过来。”
“对了,驯兽场旁边有一大片空地,姑娘要不要在那儿种点花花草草?”松糖提议道。
“多大的空地?”
“半亩左右。”
依依震惊,这么大一片空地,如果种上粮食蔬菜,够她们道观吃个把月了。
楚倦年这恶兽果然骄奢淫逸,糟蹋东西!
“可以。”依依说。
松糖正想问她喜欢什么花。
就听见她雄心勃勃地说:“种大白菜!种满!”
两人:“……”
她们小时候就来了楚府,也没怎么种过地,只能让管事花钱从外面请了两个农妇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冲霄院总会出现这样和谐有诡异的画面。
瘦弱的依依被九条品种不一,雄壮威武的大狗子拖着遛,驯兽师心惊胆战地在后面护,农妇在旁边爽朗朴素地笑。
刚开始,松糖和白果还会担心,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依依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对待动物极有一套。
这些家兽向来凶狠暴戾,野性难驯,见到陌生人就恨不得冲上去撕咬啃噬。
唯独在依依面前,乖得像刚出生的小幼崽儿,争先恐后地冲她摇尾巴。
日子就这样平淡充实地过着。
一连十来天,消息才传到楚倦年耳朵里。
他刚从宫里见过中阳王,身上富贵逼人的玄色武服还没来的及换下,更显得高大冷峻。
边解大麾,边快步往议事厅走。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要开始收网了。
召集手下议事过后,余窈单独留了下来,贱嗖嗖地瞥着他的脸色。
“公子,你不去冲霄院看看?新收的那小胡姬,有趣的紧。”
楚倦年将茶水烫在柿子茶宠身上,紫砂的柿子霎时变得栩栩如生。
“怎么?”修长的指骨自顾自斟茶,“翻天了不成?”
“没翻天。”余窈嘻嘻一笑,双手去接他递过来的茶盅,补一句,“翻地呢。”
楚倦年的手一顿。
余窈大笑起来,将依依近几日做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殿下,我还是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让我看着她?”余窈小心道,“她好可怜的,我都心软了。”
楚倦年并未作答。
“梁王再蠢,派个柔柔弱弱的小瞎子过来,能顶什么事儿?
“收都收了,您若实在不待见,不如给我呀……”
余窈没说完,让楚倦年瞥了一眼,冰冷的视线让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话。
当即正色跪下。
“这身人皮穿久了,连自己真正是谁都忘了?”楚倦年慢条斯理饮茶,“真给你,消受得起么?”
“臣女一时口快,罪该万死!”余窈冷汗涔涔。
她自幼女扮男装跟在楚倦年身边,也常常口无遮拦,没想到,这次楚倦年会突然生气。
“下去领罚。”
“是!”
余窈离开后,楚倦年从桌上捏起一枚玉质的平安扣,缓慢而深长地摩挲了几下。
突然,想到了趣事一般,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楚倦年到冲霄院时,依依正在跟两个小丫鬟玩一个非常无聊的游戏。
起因是松糖有个东西不见了,她抱怨似的跟依依提起。
依依听后,指尖动了动,便告诉她那东西的具体方位,连上面压着什么颜色的物件都说准了,就好似亲眼看到了那般。
可她明明是看不见的。
两人觉得稀奇,玩闹的事项从找东西变成了找人。
不仅要找到,还要抓住,并说出名字,才算她赢。
依依有三次让她们出声的机会。
楚倦年是自己来的,且没让人通报。
两个小丫鬟原本笑得正开心,猝不及防地看见他,吓得跌跪在地,根本顾不上出声提醒依依。
“东南方有一个。”依依说着,缓慢地走了过来。
她眼睛看不见,但为了校准方向,还是将脸转向了左前方的位置。
楚倦年刚好站在松糖的前面,就好像她正在看着他,并稳稳走向他一般。
正值午后,秋高气爽,阳光被零星的亮黄树叶切割成斑驳陆离的形状,投在他们两人之间。
短短的一段路,依依走了许久。
她没再穿那身可笑的粗布袍子,而是寻常的广袖长裙,勒出细窄曲折、不盈一握的腰身。
浅淡的绯色绣花将她凝脂玉般的肤色衬得红润透亮,在那双烟雾色眸子的衬托下,显出一种蛊惑人心的天真。
“出声。”
她来到了楚倦年的面前,脸上还带着笑。
楚倦年沉默着挑了挑眉,不解地瞥了眼身后的松糖。
松糖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轻咳了一声。
这声音明显跟她还有段距离,依依脸上闪过疑惑,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正撞进楚倦年怀里。
楚倦年愣了愣,脸上闪过不悦。
依依毫不知情,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抓到了。”
楚倦年:“……”
松糖见状,那叫一个又惊又怕,虚软地匍匐在地,额头叩击着地面,想提醒依依,又不敢。
白果也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依依却还沉浸在玩闹中,嬉笑着,“让我猜猜是谁……”
说着,双手缓缓从男人的后腰摸上他的后背,再转到双臂,渐渐爬到他刚毅英俊的脸上。
楚倦年始终森寒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似乎已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细嫩的指尖从他刀削斧刻的下颌角抚到高挺的鼻梁……
依依才发觉面前这人并非她熟悉的任何一个。
被烫着了似的,依依猛地收回手,烟雾色的眸子中闪过惊慌之色。
楚倦年却强势地抓住了她细瘦脆弱的手腕。
“怎么不继续猜了?”楚倦年语气冰冷,显然已经发怒了,“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