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梦里面重逢的人,是醒来后不该去见的人

常有那么一阵子,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世上所有的伤口,不是因为交道太多,就是交道太深。

公安局里。

张卓昂一口否定:“不可能是苏绿!她只是个小女孩,故意纵火,她哪有那个胆子。她那么善良,连一只流浪猫都不忍心伤害,收养着,怎么可能做违法犯罪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不能单听一面之词就这么判断!”

刑警队长思考着:“方先生,你冷静点,受害者家属反映的情况如果属实,我们只好把苏绿列为第一嫌疑人。”

“怎么可能,再说那天下午直至火灾发生,她都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我可以为她作证!”方卓昂斩钉截铁地说。

蒲苇幽深的眼眸望着方卓昂,慢慢开口说:“你了解苏绿吗,你眼里她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天使,对吧。你知道她有支录音笔吗,她录下了你们之间的情话,你们在酒店开房的过程,她跑来放给我和我妈听,说尽讽刺的恶语。方卓昂,她演的好戏真精彩,我太相信她会做出放火恐吓我的事了。而且,你和她的特殊关系,你也不能够做她的时间证人。我想来想去,除了她对我恨之入骨,没有别的人了。”

“你不要因为那件事就往火灾上牵扯,苏绿没有必要这么做,她知道,我爱的人是她。她没有作案动机,更没有作案时间,你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还有哪些地方得罪了什么人。”方卓昂打断蒲苇的观点。

刑警队长站起身,说:“按照规定,我们要去带苏绿回来,照例进行询问,是不是她,等她来这里,就自然清楚。”

“不行——无凭无据,你们不可以带她来,她还是个学生,对她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可以担保,她是清白的。我不能让她受这种委屈!”方卓昂反对。

“对不起,我们是按规定办事,请你理解配合。我希望你给她打个电话,这样总比我们开着警车直接去她学校门口等她要好。”

方卓昂无力地坐下,他明知她不可能参与这件事,却爱莫能助。也许,由他来打这个电话,会把对苏绿造成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

夜晚,酒吧。

苏绿、周丹娜和艾细细坐在一起聊天。

桌上闪烁着一盏蜡烛,昏暗的灯光下,歌手在唱着慵懒的歌。

“来,为我们在北京的相聚,干一杯!”周丹娜举起酒杯,腰肢跟着音乐柔软扭动着。

“干杯——”艾细细兴奋地说。

艾细细眼尖的发现,周丹娜杯中并不是酒,而是红牛饮料。

“等一下,周丹娜,你可真不够意思,我和苏绿喝酒,你喝饮料啊!”艾细细不答应了。

苏绿将酒杯放在桌上,说:“可不是呢,是你说今晚不醉不归的。”

周丹娜转了转杯子:“我是真想陪你们喝尽兴,我老公在我进酒吧前,下了通牒,不可以喝酒,今晚他过来我这边,被他发现我喝酒,他真会打我的。”

“他不许你抽烟,不许你喝酒,唔……听起来对你真是万分体贴啊!不像我和艾细细,没人关心,没人疼,喝死拉倒!”苏绿喝下一杯酒,打了个酒嗝,脸色泛着红润,微醉的模样。

艾细细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低着头看。

“你自己和方大叔不痛快,别把我拉下水,我是有人疼滴!”艾细细晃了晃手机。

隐约见到屏幕上的一行字:少喝酒,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哈哈,你得瑟什么,不是你爸发的,就是你妈发的。我们三个人中,艾细细,就数你是父母双全,家庭和谐了。你看你爸爸是医院院长,妈妈是护士长,从小蜜罐里长大,你还缺爱吗,生怕我们看不到你有人疼?”苏绿用手指戳了一下艾细细的脑门。

周丹娜笑:“她不缺父爱母爱,她缺爱情,缺男人……哈哈。”

艾细细又羞又急,抿了一口酒说:“我哪有,我是我们三个中发育最晚的哎,你看,苏绿15岁大姨妈报道,周丹娜,你多少岁来大姨妈的?”

“我啊……我13岁就来了,我当时还晕血,差点没把自己吓死,以为得了绝症,会血流不止死掉!”周丹娜打了一个响指,从路过的服务生手中,拿了两瓶啤酒。

艾细细说:“我说的对吧,我是17岁大姨妈才来的,真气人,全班女生大姨妈都来了,就我没来,当时我都受到全班女生的鄙视。她们还说,你爸妈都是医务人员,怎么连你的大姨妈都控制不了。我现在想想,我是天生发育晚,所以呢,对男人的感知,肯定比你们迟钝。”

苏绿一下就想起了高迅,笑得不行,说:“你哪里是发育迟钝,你是发育退化!我想尽脑汁也想不通,那个高迅哪点吸引了你,他一点也配不上你。”

“是吗,我们最冰心玉洁的艾细细也有钟意的对象啦!苏绿,抽时间带我去瞧瞧,我要看看,到底他是哪个地方最有魅力。”周丹娜朝苏绿挤眼。

苏绿噗了一声,说:“你还是别见了,我见了之后,对男人都有阴影。是个发型师,被富婆揩油也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不许你这样说,再说我可真生气了——”艾细细瘪了瘪嘴。

“好了好了,我闭嘴,不说你的小王子,行了吧。”苏绿开了一瓶酒,嘴直接就对着瓶口咕噜咕噜喝。

周丹娜转移话题:“张恩让明天肯定会成为你们全校的话题,你们俩作为她共处几日的室友,说不定也会成为焦点人物哟。”

“我可不想沾她这点光,总觉得她是专门来和我作对的,她不仅贿赂艾细细,还想装可怜博同情色诱方卓昂,真没想到张言瑜会生出这样的女儿。”苏绿说。

周丹娜吹着蜡烛:“这才符合娱乐圈的规则嘛,你们俩迟早就进这个圈子的,看多了就习惯了。”

烛光摇摆,忽明忽暗,苏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卓昂爸爸的来电。

苏绿懒洋洋的样子,想掩盖内心的小窃喜,他终于打电话来了,到底他比她更沉不住气。

“喂,你还记得我的存在啊。”

周丹娜凑在艾细细的耳边说着取笑苏绿的话。

酒吧的音乐令苏绿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她走到酒吧门口,一阵风将她吹的半分酒醒。

“你在哪儿?”方卓昂严肃的语气。

“我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反正你说你不管我了,我就破罐子破摔。”

“在哪家酒吧,我来接你。”

苏绿打了一个酒嗝,慢吞吞地说了酒吧名字。

“你少喝点酒,一会儿还有正事。”他命令道。

“噢,好的,卓昂爸—爸,待会儿见。”她一字一顿地说。

回到座位上,周丹娜见苏绿脸上挂着笑容,问:“看来到底还是方卓昂的魅力大,我们哄了你一下午,没见你有个好脸色,方叔叔一个电话,就把你哄成这样美滋滋,瞧你甜蜜的。”

“她重色轻友,我都习惯了,你问她开学至今在寝室睡了几次,一门心思哪在学校,都被方卓昂给吸走了。”

“你不也成日想着往那家理发店跑吗,你还皮厚起来,理直气壮的说我。”

苏绿和艾细细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两个人索性拼起了酒量,周丹娜在一旁静默看着她们,要了一杯白开水,吃了两粒药。

“你怎么吃药,哪里不舒服吗?”艾细细问。

“没事,降血压的药。”周丹娜忙将药装进了包里。

“不是吧,你这么年轻就高血压!”苏绿惊叹。

周丹娜无可奈何:“没办法啊,饮食不规律,总暴饮暴食,别以为瘦人就不会血压高。”

二十分钟后,方卓昂出现在苏绿的面前,他同时也看见了桌上歪歪倒倒的十多个空啤酒瓶,他紧皱着眉,拉起苏绿的胳膊说:“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都醉成这样子了,还能走路吗?”

“走不了,我要你背我……”苏绿伸直了双手,就要往方卓昂的肩上攀。

艾细细也醉了,满嘴胡话,还要接着再喝:“苏绿,你不许走,陪我喝,干掉这瓶……”

方卓昂扫了一眼神情自然,毫无醉意的周丹娜,责备道:“是你带她们来的吧,她们喝醉成这样,你却滴酒不沾,你这样,算是苏绿什么朋友。你下次不要再来找苏绿了。”

“我不喝酒,是因为我开车来的,我要负责送她们回去,我的身体也不能喝酒,苏绿和我是好姐妹,我还不至于会害她。”周丹娜辩解。

方卓昂冷冷抛下一句话:“你最好离苏绿远点——”

他背着苏绿,走出了酒吧。

他真是心疼这样的苏绿,她那不值一提的小酒量,居然喝了这么多啤酒,以前喝一杯就够她晕乎的了。

她在他的背上说着胡话,反反复复央告着:“老大……我是不是很不乖,我也不想惹你生气……你以后批评我,我再也不顶嘴了好不好,我听你的话……我长大以后还听你的话。”

车里坐着两名刑警,见苏绿喝得大醉,也束手无策。

“这也没办法做笔录啊,都醉成这样了。”

方卓昂只好说:“明天她酒醒之后,我亲自送她来公安局。”

“那就这样吧。”两名刑警这才走了。

他把苏绿带回家,喂了一些蜂蜜水,看她说着酒话,不停喊着卓昂爸爸,他的心都被软化了,原先对她的郁结也一扫而空。

中途她起来去卫生间吐了两次,他默默给她递一杯温白开水,轻轻拍她的肩膀说:“想吐就吐出来,吐了才能好受一些。”

她的意识模模糊糊,最后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苏绿醒来的时候,方卓昂正在厨房做早餐,煎了两个荷包蛋,四片吐司面包,一杯热牛奶,他端到了餐桌上。

他坐在一旁,看她乖坐在桌前,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然后抚着胃,满足地望着他,那副表情很容易读懂,你看吧,我多乖,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还没有挑食,吃了我最讨厌吃的荷包蛋。

“这样的表现,我才高兴。”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顺便把她沾在嘴角上的面包屑给拂去。

“看在我表现这么好的份上,以后你要天天做给我吃,你不就可以天天高兴了!”她的神逻辑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就如此一笑泯恩仇,好像之前闹得僵持不下的两个人不是他们。

吉本芭芭娜说:“每天每天,波澜不惊地活着,睡觉、起床、吃饭。情绪有好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看电视,恋爱,学习,去上学,当你不经意回眸那些日复一日的平凡日子时,会发现它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什么。就像那些沙子一样,纯净温暖。”

朴素平凡的生活,幸福来的更容易,就从一份早餐的甜蜜开始,这样一整天,不出意外,都该是心情美妙的。

方卓昂难以启齿,他在想,若他开口说带她去公安局做笔录,她会不会抓狂。

他抬手看表上的时间,快九点了。

倒是苏绿先开口说话:“好啦,今天的会晤要暂告一段落,你送我去学校吧,今天下午的课很重要,著名表演艺术家来我们A大授课,只有30分钟,很宝贵,我可不想被你吸引地舍不得走,我要爱情学业两不误嘛。”

“哎哟,差点忘了,昨晚你带我回来,那艾细细呢,她不是也喝醉了吗?”苏绿这才想起昨晚的事,真是后知后觉。

他收拾着桌上的餐具,说:“那个叫周丹娜的说送艾细细回学校,你不说我还忘了,以后离周丹娜远一点,她在社会上的情况你了解吗?我看她的背景很复杂,你还是个学生,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你真啰嗦,要是我真有个爸爸,他是不是就像你这样,系着围裙给我做饭,一边洗碗一边说,女儿啊,你不要怎样怎样,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苏绿压低着声音,模仿着中年男人的声音。

他笑了:“我哪有你这样苍老的声音,过度夸张的表演等于失败。”

“那我没有爸爸,当然体会不到那么真切。”她脱口而出。

他陷入了沉默,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周丹娜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她有老公,台湾人,很有钱很有钱的。他们打算在北京定居,她老公还在北京给她开一家女装店,她不是挺正儿八经的吗。再说,她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有害我之心。友谊万岁,你这个年纪是不会懂我们的友情哒。”她信誓旦旦地说。

“那我认真告诉你,我是没有很多钱的,就一家公司,还不够稳定,房子也是分期,你怕不怕以后跟我过苦日子?”他逗她。

苏绿双手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说:“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做乞丐也行啊。”

“哈哈,我们俩,俊男美女,街头行乞,估计没人会施舍我们半分钱。”他笑。

“你真是个自恋狂。”她鄙夷地望着他,做了个鬼脸。

手机响,蒲苇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

“嗯,你说,我听着。”他端着碗碟走进厨房。

苏绿留心听动静。

“好,我这就带她去。”他没过多言语,挂了电话,从厨房走出来。

他站在苏绿面前,双手抚着她的肩,低身目光与她齐平,商量的口吻说:“苏绿,要委屈你一件事,我说出来,你先不要急,不要怕。”

她看他郑重的样子,很乖地点了点头。

“蒲苇家失火,那天下午,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是,警察想你去公安局一趟,做个简单的笔录,会问问你那天下午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只管如实回答,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无需紧张。”他试图用和缓的语气将事情轻描淡写。

她听了,很意外,也委屈:“意思是,我也是怀疑对象吗?”

他解释:“没有没有,只是询问一下,可能你和蒲苇之间有点矛盾,这都因我而起。警察也给我做了笔录,就当是走个形式,你看,要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不做亏心事,还怕进警局吗?走,我们现在就去,以证清白。”她挽着他的胳膊,一点也没他担心的那样躁狂。

在公安局,如苏绿所说,没有做过的事,不需要害怕,只是进去做了十分钟的笔录,她就出来了,方卓昂站在门外等她。

她投入他的怀抱,喃喃地说:“你看,你是个多可怕的人,就因为你,我差点被卷进纵火案。”

他抚摸她的发丝,十分温柔:“是我不好,以后我要替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挡开,我带你去吃东西,给你压惊。”

苏绿的脑袋里迅速飞转开来,要去吃什么好呢,得好好想想。

她最后决定去吃自助餐。

还有什么比吃自助餐更能解气的事呢,拼命吃拼命吃,反正吃得再多也不需要额外花钱,越吃越解气。

在自助餐厅,她真是贪婪,一下就装满了三个盘子摆在面前,牛排,甜品,水果沙拉。

“你确定你吃得完吗?”他问。

“我才不会浪费,吃饱了才有力气离开你。”她切着牛排,低头说。

“嗯,你要离开我?”

“就离开一会儿,我下午要上课啦,你最好听话,公司里肯定也有很多事,暂时就不用管我了。”她批准道。

他适量吃了一点,喝了些饮料,便不吃了。看她吃得正香,起身出去,买了一份报纸回来,他翻看着财经版块,她眼疾手快从里面抽出娱乐版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娱乐版面的头版头条果断被苏绿猜中了,赫然醒目的标题——张言瑜医院探访私生女,独家大曝光,生父至今不知何人!

整篇报道里,三分事实,七分猜测。

结尾还意犹未尽,一一列举早年和张言瑜有过秘密绯闻的男星,让人去猜私生女的生父究竟是其中哪一位。

且刊附张恩让的照片,更爆料张恩让为A大表演系学生,在张言瑜的铺路下,星途将不可估量。

还有各种七七八八的小道消息和八卦,这一下,张恩让是戴着一顶私生女的头衔,火了一把。

“她真是张言瑜的私生女啊,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张言瑜正走红,被宣传包装为一代玉女,后来传她偷偷产女,我还不信。”他扫了一眼报纸。

苏绿合上报纸:“怎么,张言瑜是你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吗,难怪你对她女儿也一见倾心,你不说我还差点轻易放过你了,想起在医院你那样袒护她,我就来气。”

“傻瓜,你是什么脑筋,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终究你打伤别人是你不对,我替你道歉,就是不想她追究你的责任。”

“那天在操场上,她和你打招呼,别以为我没看见,她明知你和艾细细都是我的人,还故意接近你们,和你搭讪,你说是不是心存不轨?”她吃醋了。

方卓昂不服:“我全是被你冤枉的,按照你的话看,我是不能和女的接触了,连话都不能说了。”

她握着勺子吃甜品,抿嘴笑笑直点头。

这顿自助餐,她是彻底解气了,出了餐厅,心情大好,揉揉肚子,心满意足。

还有什么比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饱餐一顿,晒着太阳更舒坦的事呢。

车里放着她常听的音乐,车窗半开,微风吹着,她闭上眼睛,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好像有好多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心房里扑哧着翅膀往外飞。

“天气慢慢转凉了,别再吃冰激凌了,早晚衣服多穿些,缺什么要打电话告诉我,有时间我带你去买一些衣服鞋子吧。”他关切地说。

她故意不作声。

“我每个周末都来学校看你,平时就没有过多时间了,你要体谅我。前阵子一个工程的合同出了问题,要是对方不起诉,赔些钱解决那还好办,我可不想打一场浪费精力和时间的官司。你不用担心,我都能处理好,你好好念书,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继续说。

苏绿着急了:“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帮不上忙,也能替你分担分担啊。”

“跟你说了,也只是多一个人平添烦恼,我再疏通疏通,事情不是太棘手。”他说。

苏绿垂下了头,这些天来,她隔三差五就给他惹事,她真是个沾上就脱不了手的小麻烦。

她想了想,说:“卓昂爸爸,你说未来某天,你要是真有个女儿,她会不会像我一样,让你束手无策,又麻烦多多。”

“肯定像你一样,你不是威胁我只能娶你吗,你给我生的女儿,不像你会像谁?”

这句话,令她幸福。

“上次听你说,你妈妈近期会来北京,是吗?”

“是要过来的,过年肯定在北京。都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我想着让她留在北京享享福,南方的冬天,没有供暖,她有风湿病,说不定在北京过一个冬天,风湿病会缓解点。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就订机票让她来。你做好了见婆婆的准备了吗?”他戏谑她。

苏绿挠挠头,说:“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的嘛,对了,她有没有见过蒲苇?”

他点头:“见了,我和她视频聊天,蒲苇走过来对着摄像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那她对蒲苇印象怎么样?”

“挺好啊,你有压力吗?”他看她脸色黯淡下来。

她倒很快就恢复信心:“我才没压力,你妈妈肯定会和你一样喜欢我的,对吧。”

车经过一个转弯,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周丹娜,看情况是正被一个男人动手打了。

“你看后面,是不是你朋友?”

苏绿一看,急了:“快快快找地方停车,是她,打她的是她老公!”

没等车停稳,苏绿就开门下车,往回跑,方卓昂随后跟来。

何修年拉扯着周丹娜的胳膊,拖拽着,周丹娜并不反抗,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

“何修年,你住手,放开周丹娜——”苏绿大声喝止。

周丹娜赶紧说:“苏绿,这么巧,没什么,我和我老公闹着玩呢。”

何修年放开手,一脸怒气。

“你看起来还是个有修养的文化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周丹娜,你别护着他,我都看见了,他就是在打你。”苏绿将周丹娜拉到身边,赫然看见周丹娜胳膊上裸露出来的肌肤满是青紫,一块块触目惊心,有新伤,也有旧伤。

“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何修年冷冷地说。

方卓昂警告道:“这里是北京,你动手打人,我们可以报警,你和女孩说话,语气最好客气一点!”

周丹娜走到何修年的身边,勉强笑着说:“苏绿,方卓昂,谢谢你们,真的是误会了,闹了一点小别扭,他不让我抽烟,我一时烟瘾犯了,他生气也是为了我好。”

“就为你抽烟,把你打成这样,还讲不讲道理。我是听你说了几次他反对你抽烟,我也不喜欢你抽烟啊,但抽烟又不犯法,凭什么对你使用暴力!你还是趁早离开他吧。”苏绿愤怒地说。

何修年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低声下气地求周丹娜的原谅:“娜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打你,你不要离开我,我向你的朋友道歉。”说着就对苏绿连声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要你对周丹娜真心实意的好就行了。她都不要名分,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别辜负一个又一个。”苏绿把何修年狠狠教训了一顿。

在何修年的再三保证下,苏绿才放心周丹娜和何修年一起走。

回到车上,苏绿系着安全带,纳闷地说:“我总觉得这个何修年哪里不对劲,时而很体贴,时而很暴力,更荒唐的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周丹娜居然说他是她见过对妻子最好的男人,真是幽默,难不成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他是有家室的人?周丹娜,是被他包养的情人!”方卓昂反应过来这复杂的关系。

苏绿说:“是啊,结婚了呢,还有个女儿在加拿大念书,他妻子有病,在北京疗养。你觉得奇怪吗,你想想你身边打交道的那些有钱男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在家有老婆,在外情人不止一个,更何况何修年的妻子还身体不好,太理所当然了。”

“我就说你那个朋友做人有问题,第三者插足,破坏家庭很不道德,你听我的,和她保持距离。”他嘱咐着。

尽管她不同意他的看法,可还是听话地点头。

到了学校,他目送她走进校门,看她开开心心走远,这才开车离开。

回到公司,办公桌前一堆等着他签字的文件。

助理程庆瞻送来了一封信,说:“刚有个孩子来送信,我还没问他帮谁送的信,就跑开了,没有寄信人的落款和地址。”

“我看看,还有人给我写匿名信?”他接过信,拆开一看,信封里装的是七八张恐怖血腥的尸体照片,他猛地一惊,将照片扔在桌上。

程庆瞻拿起来看:“这应该算恐吓信了,要不要报警处理,立个案。”

方卓昂手撑着头,说:“还是先冷静一下,可能是谁在恶作剧,算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帮我丢掉这些。”

“好,不过接下来进出是要留心点为好。”程庆瞻提醒。

“我知道了,你出去忙吧。”他摆了摆手,又想起来了什么,问:“你今年多大,我给忘了,什么星座?”

“去年大学毕业就来方总这了,今年24岁,天蝎座,方总你问这个做什么?”程庆瞻有点意外。

方卓昂笑:“随便问问,没事了。”

连他自己也不懂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对程庆瞻有了些关注,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时间再长点,他打算重点培养。

程庆瞻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那些恐怖照片带来的坏情绪,很快就被一堆事冲淡了,他没有再多想,投入了一轮又一轮的工作当中。偶尔休憩,闲暇片刻,就会打电话给苏绿,听到她甜美的声音,绷紧的思维能得到舒缓。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忙碌而平静,那该多好。

张恩让一下就火了,俨然成了举手投足皆受关注的星二代,在校园里,也常有主动要求她签名合影的人。

真是出名要趁早呀。

令人奇怪的是,这之后的张恩让,反而一改过去的高高在上,傲慢无礼,变得越来越和善,平易近人,这让苏绿刮目相看。

母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人一下温和恩慈,她不曾有过一天母爱,从艾细细每晚和妈妈打电话的表情里,苏绿能大约感受到一点,母爱是最温柔有力的情感。

张恩让搬出了寝室,临走前,还主动向苏绿道歉,给了苏绿一个拥抱,邀请苏绿和艾细细有机会去她家里做客,她妈妈的厨艺很棒。

张恩让的美貌、身材以及名气,都没有让苏绿过多羡慕,但苏绿这次是真正羡慕张恩让了,母爱的回归,吃妈妈亲手做的饭,她此生恐怕都没这个福气了。

她的妈妈,把她放在孤儿院门口,是因为被男人抛弃,还是生活贫穷,还是因为身患重病呢。苏绿在夜里,有幻想过,她相信,那个把她生出来又抛弃了她的女人,一定比她更痛苦,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抛弃亲生骨肉。

“妈妈……妈妈。”她独自一人,练习着这最陌生的词汇发音。

世上最温暖的称呼,她却不会说。

在表演课上,她扮演一名女儿,要对扮演母亲的同学,喊出妈妈二字,她哑然无语,哽在哪里,嘴唇张着,发不了音,给不了解情况的老师,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下课后,张恩让很主动地说:“苏绿,下次去我家,我让我妈教你背台词,她是经验丰富的演员,什么戏都拍过,这几天她教给我的东西,比我在学校里学的还多。”

“好啊,你定时间,我和苏绿一定登门拜访。”艾细细抢着答应。

苏绿并不想和张恩让有过多的交道,她害怕被伤害,所以主动避免那些交道。

每个人,都会常有那么一阵子,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世上所有的伤口,不是因为交道太多,就是交道太深。

晚上,苏绿问艾细细怎么迫不及待就答应了,艾细细倒是爽快,说:“我都跟我妈吹牛了,我同学的妈妈是大明星,我妈是张言瑜的忠实影迷,我怎么着也要替我妈和偶像亲密接触呀。”

“好吧,你倒不如说,你来A大就是为了追星才来了。”苏绿觉得艾细细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艾细细做着发膜,说:“你还真说对了,我从小就崇拜张曼玉,那时候看《青蛇》、《甜蜜蜜》、《花样年华》,这三部电影,我对张曼玉就迷得动不了了,我妈就说,只要你好好念书,考上A大,将来你就有机会和张曼玉出现在同一个荧屏上。”

“看不出来你家世代从医,你妈妈还有个明星梦。你没告诉她吗,来A大学表演的人很多,真正能和张曼玉齐肩的,没有几个。”苏绿来A大的原因不是想成明星,她就是为了方卓昂而来,至于表演专业,是她的兴趣爱好,和方卓昂比,要轻很多。

“但是——苏绿,你必须承认,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知名演员,都是从A大走出来的。我有预感,我们这一届,最红的人会是张恩让。咱们和她走近一点,不会吃亏的。”艾细细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心机了。

苏绿打击道:“你呀,就等着张恩让一炮走红之后,给你多找些跑龙套的戏份吧。”

两个好朋友,相互依偎,相互寒碜,这也给大学的时光添了很多趣味。

某天艾细细不知从哪儿听到的话,说:“苏绿,惊天秘闻,你肯定不晓得,当年班主任是怎么开始怀疑你和方卓昂的关系,并私下找方卓昂谈了很多次,劝他离开你,以你的学业为重。说到底,在南京方卓昂离开你,是有人的预谋!”

“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苏绿只当是艾细细大惊小怪。

“我在咱那届的同学聊天群里看到的,是蒋森告的密,也是他给我们班主任施加压力,棒打鸳鸯。”

蒋森,又是蒋森!

苏绿对蒋森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是她前世的仇人吗,总是要来缠着她,破坏她。

学校里碰到了几次蒋森,还是那副样子,吊儿郎当。

“蒋森,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龌龊小男人的事,背地里告状,利用自己是校董事长儿子的身份为虎作伥,你别以为我不清楚,幸好我和他复合了,否则我一定扒了你的皮!”苏绿咬牙切齿。

蒋森痞痞一笑,说:“年少轻狂,年少轻狂……还不都是你,让我被单恋冲昏了头脑,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吧,不行就给我找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来。”

“我去偷去抢去克隆啊,就算我妈给我生了个双胞胎姐妹,我也不会让她和你在一起,你是败类!”

“好好好……我是败类,我是人渣,你消消气。”蒋森厚着脸皮求饶。

苏绿就不再理他,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蒋森找着话题和苏绿说,她坚决不搭理他。蒋森只好说起那只猫来做话题,苏绿这才慢悠悠理睬了他,看到蒋森手机里小猫的照片,小家伙居然从瘦骨伶仃一下变成富态萌萌的小胖猫。

是吧,所有的不美好都会过去的,连那只像小乞丐的流浪猫也能长得安详优雅成为贵妇猫。

但愿世事皆如此。

那段时间,方卓昂来看望苏绿几次,陪她买了不少衣服,她侧面知道他没有和蒲苇再联系,每天都按部就班,从家到公司,两点一线。

他坐在车里等他,车停在校门口,她透过窗户,看到他疲惫的脸,眯着眼睛,靠在驾驶位上休息。她静静站在车外,不打搅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这样的相互体谅和理解,他们之间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个多月。

天气转凉得非常迅速,北京的气候,让从南方来的苏绿短期不能适应,她感冒了,暖气也不抵他的怀抱温暖。

她每晚都和艾细细住在寝室里,不再夜不归宿。按时上课,去食堂吃饭,怀里抱着两本书,常去图书馆坐坐。

她像她答应他的那样,好好念书,直至毕业。

有一天夜里,她梦见了一个女人,她记不清女人的面孔,在梦里,她喊那个女人妈妈。

梦里面重逢的人,是醒来后不该去见的人。

应该是这样的,她想。

十二月份到了,北京的第一场雪,在南方,这样的大雪并不多,即使下雪,也是要到除夕前后。

她穿着厚重的羊呢大衣,和艾细细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无忧无虑。

校园张贴了很多张恩让的大幅海报,拍的是护肤品广告,肌肤嫩滑,吹弹可破。苏绿感叹有多少皮肤长满痘疤黄褐斑的女人要上了这张海报的当,疯狂购买这款护肤品了啊,忽略了还有天生丽质这层重点。

张恩让一时成为很多时尚品牌代言的新宠,这才入校第一年啊,眼看就要大红大紫了,私生女的事很快就被淡忘了,人前人后,都是那个美不胜收的新星。

艾细细和高迅之间的关系进展很快,每天在手机上谈情说爱,几乎一天要发几十条短信,不过挺好的就是,艾细细没去捯饬自己的头发了,原本过度染烫干枯的头发,发质也慢慢变好了。

苏绿没有再说起过高迅的不好,她想,每个人的爱情观和审美观不一样,她该尊重艾细细的选择。

周丹娜的品牌女装成功进驻商场,开业那天,全场八折,苏绿拉着艾细细去买了好几套衣服。

何修年对周丹娜应该还是付出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为周丹娜开这么大一个店。

这一年,总算要以美满划上句号,进入新的一年。

然而方卓昂的日子,远没有这么轻松顺利。

当蒲苇把落网的纵火嫌疑犯身份告知方卓昂的时候,他惊得说不出来话,原来这场报复是冲他而来的。

嫌犯是和他合作过的一名包工头,因为工程材料严重伪劣,他单方面提出和嫌犯解约,终止合作,结果嫌犯一口咬定自己的材料没有问题,并提出要打官司,认为是方卓昂故意毁约。

他不想过多纠缠,本打算给一些钱打发了,没想到对方非要他按照合同规定的毁约一项来赔偿,他没有答应,事情就这么拖延着。

就因此,激怒了嫌犯。在跟踪方卓昂的过程中,见到方卓昂和蒲苇一起走进蒲苇所住的单元,嫌犯误以为那是方卓昂的房子,所以就在门口泼了汽油,只是想恐吓一下,没想到酿成了一场大火,造成蒲苇父亲的死亡。

方卓昂把后来收到的恐吓信联系到一起,想通了整件事情。

他把一切责任揽上身,认为蒲苇父亲是因他而死,他在蒲苇父亲的墓前长跪不起,那天的雪,漫天纷扬,蒲苇站在他身后,冷眼观望。

“你起来吧,别跪了,我爸爸无意间就这么做了你的替死鬼……方卓昂,我们全家是不是都欠你的,你把我们害得好惨。我妈还不知道真相,她要是知道了,她会更恨你。”蒲苇流着泪。

他沉默不语,心中是万般歉疚和惭愧,他无法面对蒲苇的眼睛,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了,背负了一个生命的代价。

“你和她,没有我的打扰,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方卓昂,在你们幸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我每天和我妈以泪洗面,我们做梦都想那个该死的凶手落网。我没想到,会因你而起……也不怪你,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没有认识你,没有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就不会给我的家人招来杀身之祸,是我害死了我爸爸……”蒲苇哭着跪在墓碑前。

“爸……女儿不孝……”

哭声回荡在安静的墓地上空。

直到墓地快关门时,他才搀起虚弱的蒲苇往外走,积雪没过了脚踝,上车后,她几近虚脱。

她靠在他怀里,放声哭嚎。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到现在,还是爱你……我不敢告诉我妈真相,我对我们还抱有希望……卓昂,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

他的眼泪,几乎也要落下来。

当他手掌掠过蒲苇的额头,他发现她正高烧,连忙驱车,带她回家。

“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蒲苇的脸烧得通红,躺在沙发上。

他找来退烧药,用水给她送服下去,脱掉她的大衣,拿了一条羊毛毯子,盖在她身上。

他坐在一旁,抽烟。

很久都没有沾烟了。

此刻,他的心从未如此乱过。

他亏欠蒲苇的,不再只是一份感情,他无法偿还。

手机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是苏绿发来的照片,照片中的苏绿,穿着红色的斗篷大衣,搂着一个大雪人,她明媚的笑脸,说这个雪人就是他。

他没有回复,静静地抽烟。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苏绿,接着的一连两个星期,他都在陪着蒲苇,苏绿打电话来,他借口说公司有事很忙,搪塞过去了。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蒲苇病好,脸色也红润了不少,送蒲苇回画室,恰巧遇到蒲苇的母亲,她主动要找他谈谈。

他先开口,坦白说了纵火的嫌犯目标是冲他来的,是他连累了伯父,这是他终生无法平复的伤痛。他宁可那场火,烧死的是他。

蒲苇的母亲听完了他的讲述,出奇得平静。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过多自责,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往前看,不是吗?我现在修佛,悟了很多过去看不穿的纠葛,一切皆因果。我女儿那么爱你,也许是你前世对她太好太好,这一世,她是要来还你前世的恩情。我看得出来,她没有放下得了你。”

方卓昂忏悔:“我对你们一家人都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这伤害,恐怕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以后,您就把我当做自己的儿子,蒲苇是我的亲妹妹,我们做一家人,我来照顾你们,只有这样,我良心才能好过一点。”

“你错了,你不欠我们的,没有人会谴责你,纵火的不是你,别把责任都压在自己身上。你真的想做些什么,我想不是做我的儿子,我女儿的哥哥。而是我的女婿,我女儿的丈夫。本来你们就准备要订婚的,你和那个小女孩的事,我不过问也不追究,只要往后你和蒲苇好好在一起,珍惜她,真心待她,这才是你真正能够做的事。守孝期未满,先不举办婚礼,低调点,你们领结婚证,再一起去国外走一走,散散心,你看呢?”蒲苇母亲说着,擦拭眼泪。

“我还不能立刻就答应您,我想问我妈的意思,我……”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蒲苇母亲说:“对,也要尊重你母亲的意见。今年过年你肯定要接她来北京过年了,那我们就一起过年吧。火灾之后,那房子现在装修得也差不多了,年底前我和蒲苇会搬回去的,到时候住得近,相互有个照应。等你们结婚了,把两套房子卖掉,买套复式的,我和你母亲跟你们俩孩子住一起,多好。将来你们再生个宝宝,我们两个老人给你们带带宝宝。”

方卓昂只好点头。

“这日子只能这么往前想,才好有个盼头啊……”蒲苇母亲叹息,眼睛望着在门外收画的女儿。

这个新年里,方卓昂将面临人生最两难的选择。

情入岁月。

无可置疑,他终要亏欠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