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如果你我之间情缘最终都会消亡,走向死局,我选择宁可现在就分开,哪怕将来孤独终老。

迷迷糊糊中回忆着在南京的日子,他嘴角边带着柔软的笑意,此刻她就睡在他身边,很乖,呼吸也平静。

她带给他很多快乐,他不可否认,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女孩。他太喜欢她了,他根本不敢做出半点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情,比如,拥有她。

她特意来了北京念书,模样怜人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原本他和蒲苇之间平淡且顺其自然的恋情。他一看到她,就会失去大部分理性,难以自制。

她的那双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无辜,任何人,看到那样的一双眼睛,都不忍心去伤害她,何况他是这么爱她。

她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睡在了他的胳膊下。

在南京时,他做出过很多努力,努力去克服他们之间因为年龄差距而造成的僵局,他试着最大限度去宠溺她,顺着他,看着她越来越变本加厉。她毫无限制毫无保留地要求他们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他担忧自己再继续留在她身边,只会让她成为一个被宠坏的女孩,她的学习越来越一塌糊涂时,他才坚定了要离开她的念头。

离开她,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未来。

当他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进了酒店,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都要炸开来了,像是父亲见到女儿和男孩子做不该做的事情,更像是男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赌气背叛自己,他只想拉住她的手,让她跟着他走。

凌晨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怕吵醒了她,轻轻按掉了电话。

她很紧张地醒来,慌忙拉着他的手说:“卓昂爸爸,是不是她催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她依偎在他怀里,不停地摇头。

“是陌生号码,也许打错了,我不走,今晚陪你,乖,睡吧。”他哄着她,像宠爱自己的女儿,他甚至想,就算将来自己有一个女儿,他都很难宠溺到如此这般的地步了。

“卓昂爸爸,你不能不要我,是你把我宠坏了,除了你,谁还会这么迁就我,宠爱我,没有人会喜欢我,只有你能包容我,你不能因为把我宠坏了,就不管我。被你爱过,之后的人都不算爱了。我不要你娶后妈,我也不要蒲苇住在你那里,我受不了,我会吃醋到心痛死的。”她捂着胸口拧眉念叨着说。

“那个男孩不是很喜欢你吗?我看你对他也很依赖,他为了你还要和我打架。”他也醋意盎然地问。

“你说蒋森?我不喜欢他,我有一个好姐妹,叫周丹娜,我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她?周丹娜就很喜欢蒋森,我跟你说噢……”她在他怀里翻个身,趴在床上,与他面对面望着,说起了和周丹娜认识的过程。

他听着她说故事,总是会被她说的惊心动魄。

“周丹娜,是那次和你一起在学校闹着要跳楼的女孩吧。”方卓昂对那次的事情记忆犹新。

“是的,那天我特别抑郁,天空都是灰色的,真的要跳下去了,没想到你会出现。你看,我多听你的话,哪怕是跳楼,你说不可以跳,我便答应你缓一缓。”苏绿乖巧地说。

“什么叫缓一缓,不许跳就是不许跳,生命多宝贵,幸好我那天怎么就鬼使神差路过南京,去了你学校,不然真不敢想象你一冲动会做出什么傻事。你以后再敢这样,我不收拾你!”方卓昂捏了捏苏绿的脸颊,以示警告。

“是你不要我,我要死了做鬼也缠着你,这一生不依不饶,你看着办好了!”苏绿扬言道。

方卓昂凑近她的脸,四目相对,他温柔地说:“你这个小恶人!小笨蛋!”

“周丹娜的妈妈是一名站街女,你知道站街女的意思吗,你一定知道,周丹娜因为她妈妈所以总觉得抬不起头。她老骂她妈妈,不停找她妈妈要钱,她说她宁可没有这样丢人的妈妈。可是,我心底里还是很羡慕她有个妈妈,至少可以喊一声妈妈。”苏绿悻悻地说。

他低头望着她,光洁的额头,发丝在额中间有一缕浅浅的漩涡,他说:“那我给你找个妈妈吧。”

“不,你答应我的,不给我找后妈,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以娶别的女人,除非我死了。”她说着,脸颊涨得通红。

“你真霸道!那好,我等着你结婚生子,我终生不娶,索性看着你幸福就好。”他说话的表情很认真。

“你是说真的吗?”她问。

“当然真的。”他肯定地说。

“那也就是说,你宁可终生不娶,也不要娶我。”她黯自寥落,悄然将身子从他怀里挪开,翻身将背对着他。

换做以前,她是要哭的。

此时,她只是心痛不语,她愈发担心,愈发慌乱无主。

如果你我之间情缘最终都会消亡,走向死局,我选择宁可现在就分开,哪怕将来孤独终老。

这分开,生不如死。

她无法想象失去他的后果,他明明是爱她的,为什么要给她无望的感情,她做好了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准备,只要他答应,她一毕业就可以嫁给他,做他的妻子,给他生一个乖巧的女儿,让他真的去做一个好爸爸。不就是相差了十二岁的年纪吗,就算再过四年,她二十二,他三十四,结婚生子也不是太迟。

他抚摸她的发丝,心疼地说:“小绿叶,生气了吗,你听我说,如果我自私点的话,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但爱是矛盾的,我不想伤害你。”

“你骗我,借口!你爱我,那你还有什么理由离开我,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无法预料我失去你的后果,我会死,我会死的!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这个牵挂,只有你……你是个懦夫,方卓昂,你是个懦夫!”苏绿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情急之下,直呼其名。

“四年,我们再这样纠缠四年,是吗?”

“哪怕是纠缠一辈子!”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望着他,眼眶湿润,她握着他的手,哀求着说:“卓昂爸爸,我以前不懂事,总是惹你生气,我向你提各种无礼的要求,我不讲道理,透支你对我的忍耐,其实,你可以不理会我的过分要求,因为我只是想试探只是想证明你是有多爱我,你对我的包容限度有多广。我求求你,不要不要我,我长大了以后我还听你的话。”

他心生爱怜,将她拥在怀里。

她喃喃地说:“卓昂爸爸,我长大以后还听你的话。”

“我保证,再也不闹,不惹你生气,做最乖的小绿叶。我会按时吃饭,不挑食,不让你跑很远给我买糖果,不逃课,不把好好的一件衣服剪成古怪的样子,只求你,放弃和蒲苇的订婚,等我四年。以后你工作时间,我不打扰你,不和你公司的女员工吵架,你应酬的话,我会给足你面子。”苏绿说。

他的心如刀割一般,此刻她这么美好温顺,从未见她如此卑微哀求。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归于四字,无可奈何。

他清楚他对于她而言的重要性,是啊,方卓昂,你当初就不该闯进她的世界,她曾经是单纯无争的青春,因为他,她才有了这么多忧患。他若真离开了她,她还有什么依靠,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苏绿,你说的我都相信,我却不敢草率答应你,你说我懦弱,我承认我也很看不起我的举棋不定。世事变迁太快,我想给你承诺,我却怕给你添了更大的负担。你还小,不要轻易就说一生一世,不要轻易以身相许,你还没有走入社会,等你走入社会,比我优秀的男人多得多。我爱你,这点毋庸置疑,有多少相爱的人最后能走到一起。十二岁,等我七十岁的时候,你才五十多岁,你要照顾我这个老头子,说不定你还要给我推着轮椅……”

“不许你这么说,前半生你来照顾我,后半生,换我来照顾你,这才叫公平,对不对?”她用手挡住他的唇,阻止他的话语。

他静静凝视着她,眼眸里满是怜惜。

她抽离手,将自己的唇贴了过去。少女独有的柔软芬芳,他几秒间的窒息。

她闭上了双眼,一动也不动,只是将唇贴着他的唇很紧很紧,她的十指摸索到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他闻到她的气息,很梦幻,他心跳得很快,试图要移动自己的脸,她速度很快,牙齿轻咬住他的嘴唇。

“别动,否则我会进一步侵犯你,嘿嘿。”苏绿威胁着说,唇贴在他唇间说话,气息那么近。

“我最不喜欢被你威胁,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他说。

“我说我会进一步……”她还未及说完,就被他突然来的热吻电麻了全身。

他的唇温润而来,吻停了她不安分的话语,他钳制住她的手,放肆地吻她,她这么美好,他该拿她怎么办,多少次让自己理智,遏制自己内心的冲动。此时,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爱她,他失去了该死的理智。

“小家伙,到底谁侵犯谁……”他温柔声音里带着半分威慑。

“唔,我错了,卓昂爸爸……”她吱唔着回应。

“和我接吻,是不是很舒服?”她问。

他气息急促,间断地说:“舒服,吻你会上瘾的……”

她似乎比他吻得更加激烈,亲吻自己深爱的男人,是这么动人的过程。

他的手掌心托着她的后脑,让她贴的更近,她的长睫毛扫在他的面庞上,像羽毛般轻柔。

哪怕吻到窒息,也不要停。

他的手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腰际,在她的背脊间来回摩挲。他始终没有更过火的举动,仍留有最后的余地。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颈间的位置,他的手触碰到她温暖光洁的肌肤,他忙抽离自己的手,这才清醒,他站起身,离开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

“我们是恋人,方卓昂,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是那个高中生,以前你拒绝我,你可以说我年纪小,现在我长大了,男女之间,情到浓时,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主动的,我喜欢和你亲密。”苏绿说完,开始解衣服的纽扣。

那些粉色的可爱纽扣,细细小小,一粒粒很难解开。

他见她要解开衣服,忙制止她:“苏绿,不可以这样,你还小,不能这么做,听话,你要是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换做是蒲苇这样对你,你会阻止她吗?”她放下手,赤着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

“不要和蒲苇去比,好不好,你该睡觉。等天亮了,我就要送你回学校。”他拉住她的手,把她牵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你吻我一下,并且说一句,我只爱我的小绿叶,我就睡觉。”苏绿得意地说。

他撩开她的发丝,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柔情地说:“我只爱我的小绿叶,因为她说的,她长大以后还听我的话。”

他回味着刚刚那个甜蜜芬芳的吻,也许,这种感觉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替代的,她是他的心头肉。

他也预料到了,爱的是一个人,想与之结婚的又是另一个人,这是自己在苏绿和蒲苇之间无法定夺的衡量标准。母亲正盼着他结婚生子,每次在电话里,母亲的逼婚逼孙,都令他深感不孝,惭愧。

如果再等苏绿四年,意味着他也要让母亲再等四年。

算了,不去顾虑太沉重的思想包袱,任何一方,终是要背负。

“卓昂爸爸,你记得那次吗,我和你赌气,似乎一件很小的事引起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大概是你前前前女朋友去你公司找你,你很客气的和她吃了一次饭,被我知道了,结果掀起了轩然大波。我和你吵架吵得很凶,后来我在学校里和艾细细一起逃课,打算去机场追打你的那个前前前女友,晚上班主任来家里做家访,问你我为什么没有去上课。”苏绿说。

“还前前前女友,我哪有那么多前女友,我怎么不记得。当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班主任解释,我也找不到你,我只好说你应该是肚子疼,还撒谎说你那段时间总闹肚子。结果你班主任将信将疑望着我,她发现了我们的亲密合影,还有你挂在阳台上的情侣衫,你写的亲密话语贴在桌上,我想她是从那天起开始怀疑我们俩的关系,我提心吊胆的,长这么大,我最惊心动魄的谎言都是和你一起编制的。”他笑着说,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被牵动了出来。

“是的,然后正好我拿着钥匙开门进来,喊了你一声亲爱的,班主任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望望我,又望望你,问我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特淡定地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她瞬间就傻了,哈哈,结果还闹到学校,说我们同居,幸好我们真的没有同居,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笑,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很张扬犀利。

“我也因为背上了一个毁灭祖国花朵的恶名,那阵子你就是很嚣张,我做什么你都会胡思乱想,也许是青春叛逆期。你现在就好多了,很乖。”他大为赞许。

苏绿说:“你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和我分手的吧,分手之后,你就把公司搬到了北京,躲我这么远,从南到北,一千二百公里的距离。不过你走之后,我的性格就变了很多,我也不敢总是找你,怕你会躲我更远,会让我彻底失去和你的联系。我还保存了很多张你的照片,从你出生不久一直到你近期,我想你的时候就会翻看你的照片,还有听我们那一年的录音。”

“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工作,去做事情,人一忙起来,会忘掉一些事,根本没时间去想了。”他说着,问:“你怎么会有我那么多照片,我记得我离开南京的时候相片都带走了的。”

“我在你走之前就悄悄扫描备份了,我喜欢看你从一点点大到长大的样子,特别是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就觉得原来高大的卓昂爸爸也是从那么一小点长大的,遗憾的是我没有能亲眼见到你长大。下辈子,我想做你的母亲。”她贪心地说。

每当她看他从幼年到成熟后的照片,她就会觉得,这个男人是为她而生的,是注定要来与她相亲相爱的。

“那只三花猫呢?”方卓昂忽然想起,便问。

苏绿痛苦的神情说:“糟了,我就只顾着你,我把猫落在了蒋森的车上,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带它回家,会不会喂它吃的,我怎么这么粗心,我给他打电话。”

“放心吧,蒋森那么喜欢你,爱屋及乌,一定会照顾好那只猫的,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睡觉,早上还要去学校,你起不来的话,我就把你提起来。”他微笑,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

“那好吧,第一次住这么贵的酒店,我得好好珍惜这一晚。”苏绿莞尔一笑,飞快在方卓昂的脸上烙下一吻。

他见她听话地闭上眼睡觉,这才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是凌晨三点。

蒲苇彻夜未眠,窝在被子里无声哭泣,生怕会吵到躺在身边的母亲,但她清楚,此时母亲更是隐忍着哭声在流泪。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父亲,她再也没有爸爸了。她短暂的时间内,除了失去了方卓昂,还失去了最亲的父亲,这双重打击令她肝肠寸断。

老天有时候像是非要故意要考验你有多大的承痛能力,一下子就给你来了两个巨大打击,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蒲苇想,此时的方卓昂,在她受到丧父之痛的时刻,仍选择陪在苏绿的身边,她心里,隐隐恨他。

她告诉自己不能垮,还要为父亲开追悼会,举办葬礼,为父亲安排最后一程。

这么多年,从未给父亲安排过什么事,一直都是让父母担心,学画画多年,在国外留学,回到北京着手开办属于自己的画室,爱上方卓昂,每件事都离不开父亲的操办。

如果不是苏绿的出现,如果没有这场火,三天后的十一国庆,她和方卓昂就能如期订婚,而这一切的美好幻想都被打碎了。

她没想到唯独一次自己来给父亲做安排,竟是安排父亲的身后之事,给他一个最后的告别仪式。

父亲用生命来保护的几幅字画,她在心里问,值得吗,为了保护住那些古画,父亲连命都不要了,他一生清贫,不爱钱财,多少人出高价想买他的画,他皆断然拒绝,将那些古画视若生命。

住在方卓昂的房子里,母亲还并不知晓她和方卓昂之间关系的变化,原计划的订婚已是不可能实现了,他此时一定是陪在苏绿的身边。

李品传来短信:节哀,需要我,就说声。

她起身,走进卫生间,给李品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听到李品的声音,她就哭了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李品在电话的另一头不停地安慰她,她虽然一句话也没听的进去,但能够对着一个人哭,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慰。

“谢谢你,能够听我哭,我很难面对爸爸的去世,太痛了,来得太突然……方卓昂也离开了我,虽然我和妈妈暂时住在他家里,可他今晚没有回来,他陪着那个小女孩……李品,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让人生厌?他不爱我,我却要横贯在他们之间,我想要什么……我想我爸爸活过来,我想方卓昂爱我……我很没出息,到现在,还在想着他,我爸爸死了,我还想着他……”蒲苇撕心裂肺般低哭,痛苦难忍。

亲情,爱情,一夕之间都割舍了太多。

“蒲苇,有我呢,还有我这个备胎,你不是非爱方卓昂不可,你还有我李品随时准备听令守护在你身边,我希望你快乐,虽然我总装爷们充大蒜和你调侃,但你不开心了,我也会跟着难过。发生这样的灾难,谁也不想的。”李品心酸地说。

“怎么会无端端着火……我始终不明白,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当时只有我爸爸一个人在家,我和我妈妈也是后来回来的。现在爸爸走了,真相是什么,还有谁会知道……”蒲苇擦拭眼泪,想着那场可恨的大火,就万分痛恨。

李品思忖着说:“消防队员和刑警大队都来过了,保险公司也会跟进,如果是意外着火,那么小区开放商和物业都少不了责任,但要是人为纵火,那事情就更可怕了,该不会是你得罪了人不知道吧。”

“不可能,我爸爸妈妈与人从不结仇,他们都是低调的文化人,而我的交往圈子也很简单,没有谁会恨我们一家人恨到要我们死的地步,不会的。”蒲苇说。

卫生间门被敲响。

“蒲苇,在里面吗?”蒲苇的母亲嗓音无力,几乎是沙哑。

“我妈醒了,挂吧。”蒲苇挂了电话。

蒲苇开门,望着母亲面无血色的脸,说:“妈,你怎么醒了。”

“我梦见你爸了,你爸不放心你,托我要好好看管你,怕你想不开,我醒来就赶紧找你,你可不要做傻事,妈妈只有你了。”母亲抱着蒲苇,流着泪说。

已经哭不出来了,嗓子除了能勉强发音说话,连哭声都无法表达。

“妈,您放心,从此我们母女相依为命。爸爸走了,他在那个世界保佑我们,他是为了保护他视为生命的古画文化做的牺牲,他无憾,我们也不要太绝望了。妈妈,你要和女儿一起坚强活下去。”蒲苇紧搂着母亲的肩膀。

母亲的怀抱,令她获得片刻的温暖。

“你爸爸走了,你还要守孝三年,委屈你了,这三年,你不能和方卓昂办婚事。你告诉他,你爸的后事,就交给他了。你爸生前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只是可惜,你爸爸没亲眼看到你们俩结婚……”母亲边说边抹泪,伤心不绝。

“妈,我好想爸爸……”蒲苇难过地说,哽咽着,想要忍住悲伤,身子颤了颤,手背放在眼睛上,哭了起来。

“不哭,你一哭,妈妈也要难受了,方卓昂呢,他回来了吗,只有他能劝你,你最听他的话了。”母亲拥着蒲苇,往卧室走,想要去喊方卓昂。

“妈,他没回来。”蒲苇制止母亲。

“还没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在外面忙些什么,我们母女都成这样了。”母亲有些悲愤。

“您别怪他,他是有事呢,再说我们住在这里,他也不方便回来住,也许是住公司了。”蒲苇说。

母亲这才稍平静,说:“都快成一家人了,他还矜持什么,这是我们家最难关的一劫,要是离了他,我们母女俩真没了依靠了。我也不敢往接下来想,我和你爸都年过半百了,本以为老来伴,谁成想他先我一步走了。我把你的婚事操办好,随时死都可以,我想去陪你爸了……”

一声悲绝。

整个后半夜,蒲苇都没有睡过,睁着眼,流泪到天亮。

方卓昂给苏绿买好了早餐才喊她起来,她挑食得厉害,酒店里的餐点她是吃不习惯的。

她还扭扭捏捏赖在柔软的被窝里,非要撒娇说再睡一会儿。他帮她把牙膏挤好,毛巾用高温的水再烫了一遍,看了看时间,她还有四十分钟就要上课,开车快点,路上不堵车的话,也要二十分钟。

“你只有二十分钟刷牙洗脸吃早餐,小懒虫,还睡,昨晚闹着不睡,早上起不来了。”方卓昂捏着她的鼻尖,不让她呼吸。

她摇摇头,甩掉他的手,睡意绵绵说:“我从一数到三十,我就起来,我保证,你就再让我睡三十秒吧。”

他双手抱在怀里,对她的赖床实在是束手无策,睡相这么可爱,他哪里忍心去破坏。

他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打领带。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二……”她数到十二的时候,连续数了三个十二,然后直接自我催眠,又睡着了,竟然从刚刚的浅睡眠直接进入了深睡眠。

他握着领带,转身看着她,洁白的手臂压在被子上面,那么瘦弱的她,脖子间竟有婴儿肥,看起来,是那么的甜美可爱。她不闹腾的时候,神情像个襁褓里的婴儿,纯净无染,但只有他能明白她,她经历了同龄人远远没有经历过的沧桑和孤独,她就是一个外表甜美,内心坚强的小女孩儿。

当然,她还很喜欢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他欣赏她骨子里的这种反叛,很多事,他不会去做,却可以和她一起去疯。

比如在南京的那年,有天早上才五点多,夏日的天才蒙蒙亮,她拉着他,要他开车带她去郊外。他猜不透她的小脑袋里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开车按照她说的方向走,居然到了郊外的一片葡萄园。

偷葡萄!

她像个女匪头一样,召唤他,给他手势,让他偷,他拉住她,说要买,结果她硬要他偷,不偷就自己喊有人偷葡萄啦。

他只好摘了几串,结果还是惊动了看守葡萄园的农夫和狗。

他拉着她跑,还丢了钱夹,钱夹里还有他的身份证和名片。

他最后去了一趟派出所,才拿回了自己的钱夹,她倒大大咧咧地说,抓他去偷葡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循规蹈矩的他还能为她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

“老大,你为了爱我,你可以无恶不作。”她倒分析得很有道理,有爱情宣言的意味。

你为了爱我,你可以无恶不作——这样的话,也恐怕只有苏绿能说得出来,做得出来。可他就是喜欢她,哪怕是她的缺点,他也会觉得很特别。

这样听起来刁蛮却柔软的句子,她总是信口拈来,收入小绿叶的语录中。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不送你去学校了,早餐我也一个人享用。”他说着,望着她。

“啊,不,等等我,我刷牙洗脸去。”她如同听到圣旨,立刻下床,慌忙钻进卫生间洗漱。

五分钟后,她嘴边还沾着牙膏的泡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盯着她的下巴看,笑道:“你确定你洗脸了吗,还是你没有洗干净?”他拿起纸巾,帮她拭去下巴上的白色泡沫。

她抿着嘴笑说:“你难道忘记了吗,我总是忘记洗下巴,毛巾就左边脸洗洗,右边脸洗洗,是不是你嫌弃我了?卓昂爸爸,我要你亲亲我的下巴。”她撒娇,把下巴翘了过来。

他凑过去亲吻了一下她的下巴,说:“还有淡淡的牙膏味。”

她舒展着笑容,将头发拨到耳后,一口一口吃早餐,还故意用很难看的吃相,咧着嘴冲他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说明他接受了她最难看的一面。

在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她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说着和艾细细的种种趣事,一起闯祸,和周丹娜如何对付蒋森,一起逃课在教堂和修女Vivian祷告。

更多,都是为他祈祷。

他听了,要么做出吃惊的表情,要么是微微一笑,他忽然又生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感觉,她的世界,是他早已途经的世界,青春校园。他的身边却是生意,往来客户,经济,应酬,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

他对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却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她,他可以认真听下去。

他理解了过去在南京时,他和她谈公司的事,开会的突发情况,账务问题,她也是一脸茫然,尽管他看出来她很努力想要懂,想要陪他一起想办法,但她毕竟还小,没有走入社会。

这就是两个人年龄差距带来的沟壑,他们的生活圈子,交集很少,共同话题也不会很多,他喜欢足球,文艺片,经济报,而她关注的是动漫,青春,言情。

她渐渐察觉到他的简单回应,也慢慢静下来,试着转移话题,问他:“公司现在一切都顺利吧,似乎比在南京时的公司要大多了噢,你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了,卓昂爸爸,等你再富豪一点,我以后是不是也算富二代啦。”

“哈哈,你是羡慕蒋森那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吗?”他说。

正言语间,她的手机响了。

“说蒋森,蒋森就到,他打电话来了。”苏绿说,似乎不想接电话。

“你接电话,他至少是个很关心你的人,不用介意我吃醋,那只猫还在他那里呢。”

“对对,不能让他虐待我的猫。”苏绿说着接了电话。

“蒋森,我的猫还在你那里吧,你要好好照顾它,暂时先放在你那里,你要买猫粮给它吃,不许打它哪怕它咬了你,不然我会对你不客气。”苏绿说完就挂了电话,回头朝方卓昂笑,那笑意似乎在说,你看,我对别的男孩子都是凶巴巴的,我只对你温柔噢。

方卓昂低柔但含着教育的口吻说:“以后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他是帮你照顾猫,你怎么能这样的态度呢,没有人会好端端去为一个人默默付出,即使你不喜欢他,但你要学会尊重。酒店的费用,我拿给你,你要给他。”

“老大,你真的不像别的男人,要是别的男人肯定非常霸气,不让自己的女朋友对别的男孩子态度好。他那么有钱,就算我把钱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不管他了,宝贵的时间,说他真是浪费。”苏绿说。

方卓昂故意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很不霸气吗,看来我该多对你霸道一点。”

“不是,你是绅士风度。”她吐着舌头赶忙纠正。

“我是在教你做人的方式,处事和待人接物都要以礼相待,不要骄纵,自以为对方可以任意摆布的娇惯是不可取的。当然,我想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是在我这里,我把你宠成这样子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样包容你,就算是我,也是包容有个限度的。不该做的事和不该说的话,尽量不要去做去说,言多必失,在学校也是,A大和别的学校不一样,能进去的男孩女孩都是奔着娱乐圈来的,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你一定要学会自持清醒,把握住度。”方卓昂像父亲一样教导,孜孜不倦。

“老大,我知道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我绝对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将来呀,也要拍戏,不过我会靠自己的演技和实力,反正我一毕业了就嫁给你,也不会有什么潜规则。如果你不想我在娱乐圈,我就可以做幕后呀,反正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不演戏也是最丰富的。”她挽着他的一只胳膊,满怀憧憬。

他将车停在学校门口,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做你喜欢的事,老大我永远无条件支持你,不过我暂时还没答应你一毕业就娶你啊,别想把我绕进去。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去公司,还有蒲苇父亲的丧事办理,你不许乱吃醋,普通朋友也该去帮助,对吗?”

她乖乖点点头,说了一个条件:“可是你不能让蒲苇住你家里,让她住别的地方去。你想想,如果我和别的男孩子住在一个房子里,你会同意吗?”

“如果他对你好,我想我会同意的。”他说完这句话,就激怒了她。

她板着脸,双手抱在怀里,执拗地坐着不下车,说:“不许你这么说,显得你对我很不在乎,你要在乎我,紧张我,才对不是吗!好吧,你一定要说我又像在南京时那样蛮不讲理气焰嚣张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害怕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平静真诚的说着让我和别的男孩在一起的话,我就办不到!”

“好了,别生气了,小绿叶,再生气叶儿就要黄了,你看你的脸色,提前进入黄脸婆状态。快去上课吧,我会抽时间给你打电话。”方卓昂温和的语气来哄着她。

这小家伙,脾气上来了,就像一只小母牛,两只犄角恨不得冲你刺过来,把你顶上天才好。

“那好吧,我去上课了。”她依依不舍打开车门,下车,站在一旁目送他,似乎生怕他这一离开,下一次见面他又要改变了主意。她不放心,跑到车边,对他说:“你不可以再改变,我不许你犹豫什么,我都不担心未来,你更不要担心,我在这里等你。”

他坐在车里,朝她默许微笑。

苏绿望着他的车驶远,身后是艾细细尖锐的呼唤声。

“苏绿,快迟到了!”

“噢,来了!”苏绿应答一声,这才转身瞧见艾细细。

“啊——艾细细,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苏绿几乎是在看到艾细细的那一刹那发出的惊呼。

“怎么,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呀。”艾细细一脸沉醉的笑容。

艾细细原来柔顺黑亮的长发变成金黄色的大波浪,与艾细细萝莉的小脸蛋有着不协调的搭配。

“丑死了,你去做头发怎么都不让我陪你,被忽悠了吧,做了一个金毛狮王的发型,我要送你一副蓝色美瞳,好实现你金发碧眼的美梦。”苏绿说着,拉着艾细细的手往教学楼走。

“哪有啊,我自己去逛街,路过造型店,进去是准备洗头的,结果碰到了一个好帅好帅的发型师,我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他听说我是A大的,就让我要改变自己,说这样会更上镜。他亲自给我设计的时尚发型哎,你不要这么一口否定好不好。”艾细细为自己的发型打抱不平。

苏绿摇摇头说:“你是被帅哥型男迷晕了,我还是喜欢你原来又直又长的黑发,瞧起来又乖又清纯。不过你都成这样了,我也只能说勉强凑合看吧。”

“昨晚我们班的时尚教主都说很好看啊。”

“谁是时尚教主?一夜不见,怎么多了个教主!”

“张恩让啊?目前看,她是引领我们班最时尚的前沿。”艾细细一本正经道。

苏绿不屑:“拜托,她怎么没染金黄色,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女生,她若看到别的女生穿的很丑或者发型很丑,她就会反赞真好看、真时尚,其实她心里想的是真是丑死了!”

“苏绿,你是不是嫉妒张恩让,你心里阴暗了。昨晚她洗澡,我不小心看到了,那身材,原来胸不是垫的啊,确实是胸大腿长,我是女人看了都要流口水。听说她都开始接广告了,啧啧,之前是我小瞧她了,人家确实有资本,不像你我,干干瘪瘪的A杯。”艾细细自嘲地说。

“你是怎么了,之前说她不好的是你,我就离开你一晚上,你就叛变,站在她立场上了呀,赶紧老实交待,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被收拢人心。”她揪着艾细细的耳朵问。

“疼……我投降,我坦白不行吗?你不在寝室,我好无聊,是她主动找我说话的啊,问我借化妆镜,我随口说说她的香水很好闻,她就送我两瓶哎,限量版……”艾细细果真被收买了。

“我晕,你真没立场,两瓶香水就能让你从蔑视她变成赞美她,你真是个小人!哼,其实我也不想说八卦的,反正我和她一句话也没说过,之前对她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似曾相识,你信吗,有的人让你一见如故,有的人你是一见如敌。”苏绿想起张恩让在操场上主动和方卓昂搭讪,她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她还算沉住气,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喂猫,不过现在想想仍是一团怒火。

天啊,苏绿,你吃醋已经吃到这种地步了,和他说句话的你都立刻大排斥,难道是要方卓昂自此以后都与美女绝缘么。

“我以后只和你亲密,好了吧。待会表演课,有小比赛啊,我演俄罗斯公主,你演波斯王子好不好。”艾细细问。

“看你的表现吧。”苏绿故作深沉。

苏绿在表演上的天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什么角色,她只需要短暂的时间,就可以走入角色中,入戏,并很好的带入自己想象和发挥,使这个角色比原先剧本模式更鲜活和真实。

表演过后,艾细细说当她饰演俄罗斯公主,目光对上苏绿饰演的波斯王子的眼神时,那一刻,她真的差点就要爱上了这个女扮男装的波斯王子。

反串表演,她们俩的表演迎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张恩让扮演的美人鱼公主,排名第二。

“苏绿,你的眼神好深情,深邃的眸子,我觉得任何男人都会爱上你的眼睛。”艾细细花痴般说。

“嗯,我的眼睛很梁朝伟的,以后请叫我女版梁朝伟。”苏绿淡定。

不远处站立的张恩让,眼里是轻蔑不屑的光。

晚上艾细细拉着苏绿去那家发型店做头发,说造型师高迅长得是有多么多么的英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风流倜傥。

到了那家店,终于见到了其貌不扬,瘦弱干巴的高迅,正挥舞着理发剪子夸赞一名五十多岁在烫头发的大妈,怎么保养得靓丽,气质非凡。

大妈很应景地捏了捏高迅的大腿说:“哎哟,小嘴真甜,再给我来份护理套装,会员卡充三千。”

苏绿抑制住自己想要作呕的内心,极富有同情心地望了望艾细细,女大不中留了,艾细细你的审美眼光什么时候登峰造极到了五十岁大妈才有的水准。

这个高迅到底哪点英俊了,瘦得大腿还没艾细细小腿粗,声音略娘,发型古怪,身子单薄,穿着银灰色的最小码西装,说话带着发音不准的洋气港台腔。

“高迅,我带我好朋友来做头发了,你给我做的很漂亮,她也慕名而来了。”艾细细拉了拉苏绿的手,兴奋地说。

“好的,你先和你朋友坐一会儿,我这边有客人,你要等一下。”高迅用惯例的好态度说。

苏绿和艾细细坐下,她掐了掐艾细细的手背,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做头发了,我是被你强制拖来的,我不要做,你要做你自己做。我老大知道我染发,他一不高兴,会修理我的,你知道,他管我管得很严,我很有家教的。”苏绿自豪地说,一想到方卓昂,就变得很温顺。

他喜欢女孩子长发,黑色,自然,她每次洗头,都会再用茶树精油和橄榄油混合在洗发水里,这样头发干了后,发丝间会有很清新的气息。

“你就知道听你老大的话,也不知道前卫和时尚,你看张恩让,发型百变,那样才能有广告拍。”

“如果把头发烫的爆炸状,染的五颜六色就叫时尚,那我宁可土啦吧唧。”

“那我怎么办,我都说了你要做头发的,他都听到了,我不能说话不算话,我还想着乘机要到他的电话号码。”艾细细再次花痴,清秀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润。

“不是有名片吗?”苏绿快受不了了这蠢钝的姑娘。

“我想找他要电话号码啦,名片上是店里的电话,没有他私人的手机号码,你以为大发型师的电话号码都是那么容易弄到的吗?你家老大的名片,不也没有印私人手机号码吗。”艾细细瞄了一眼高迅,悄悄地按下手机上的拍照键。

哼,这个发型师能和我的卓昂爸爸相提并论吗!

“你就为了个号码要我糟蹋我的头发吗,我不陪你疯了,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BYE。”苏绿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真走啊,又去找你老大是吧,我好可怜,算了算了,你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拦不住你!”艾细细坏笑。

“用词不当!你自己长点心啊,早点回去。”苏绿叮嘱。

一小时之后,方卓昂公寓的门铃响。

苏绿站在门口,就以一种忽然而来的方式出现在蒲苇及其母亲的面前,她的手里握着一支录音笔,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原本打算如果蒲苇和她母亲不在方卓昂这里,那就算了,如果在,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们走。

驱赶一对亲人刚逝去的母女,是一件很不仁义的事情,但苏绿清楚蒲苇的可怜随时都能夺走方卓昂,他太君子,苏绿不能够用善良来成全蒲苇,想到之前蒲苇姿态优雅春风得意坐在方卓昂的沙发上她就很生恶。

上一次,她故意在卫生间的地上倒了很多洗发水,假借摔倒来嫁祸给蒲苇,她相信方卓昂永远都会认为她是最无辜的。

演戏嘛,这是她的职业,就是要在方卓昂面前扮演小羊羔,在蒲苇面前做大灰狼。

蒲苇母亲开的门,吃惊地问:“你要找谁?”

苏绿眯眼笑:“我找我卓昂爸爸。”

“爸爸,什么意思?”蒲苇母亲捉摸不透,站在门前,并没有让苏绿进来。

蒲苇走了过来,欲关上门,冷冷地说:“方卓昂不在,你要找他自己给他打电话。”

“这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你们两个外人住在这里,居然还不让我进去。”苏绿说完,推开蒲苇,径直走进客厅。尽管她面对蒲苇母亲眼里的悲哀时她闪过一丝同情,却因为蒲苇的态度让她特别不舒服。

“我们谈谈吧,你们要什么时候才搬出这里,你都和我卓昂爸爸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他,甚至大言不惭带着妈妈住到他家里,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登门而入嫁给他吗?不要用你的可怜来博取他的仁义道德。”苏绿说着,打量客厅四周,到处放的都是蒲苇的东西,很凌乱,破坏了这个房子原有的平静大方。

她嗅到空气里的香水味,她总觉得蒲苇是那种会半夜穿着睡衣敲方卓昂门的女人,事实上,蒲苇的确是的。

蒲苇母亲惊诧道:“蒲苇,你和方卓昂分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瞒着我做什么!”

“妈,爸爸出事了,我怎么说这件事,我哪有心情说。”蒲苇欲哭,一脸的悲伤和委屈。

“她是谁,是方卓昂的什么人?”蒲苇母亲问。

苏绿望着蒲苇,翘首以盼,等待蒲苇的答复。

“她……是他的前女友。”

“什么,前女友,她才多点大?方卓昂这是在干什么,他是不是脚踏两只船,他这么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吗!”蒲苇母亲捂着心口,万念俱灰。

苏绿用护着方卓昂的口吻说:“他没有对不起谁,他一直都是爱着我的,是您的女儿不断纠缠,不够自爱。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我才是他未来的妻子,请你和你的女儿自动离开,不要在麻烦别人了,人活着再难都要靠自己。”

“苏绿,你比我小整整十来岁,你的心机未免太重了。方卓昂还没有娶你,你就不能说你未来就是他的妻子,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松的,他爱你我承认,可他未必会娶你,别得意忘形,露出了你的小狐狸尾巴。”蒲苇说,瞟着苏绿。

苏绿沉默,按下手中的录音笔,播放着录音,里面的每段话都是方卓昂对苏绿深情的话。

——给我时间,我要处理好我和蒲苇之间的关系,就算我不爱她,但也要尊重她。你等我,但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回学校念书,不能因为我给你带来丝毫不好的影响。

苏绿按下暂停键,说:“你们听清楚了吧,是他的声音,这是我晕倒在医院的时候,他亲口说的,蒲苇姐姐,你大我十岁,我也能叫你一声阿姨,你听仔细,他说他不爱你,他只是尊重你。你这样赖在这里不走,连他对你的最后一点尊重都要消耗尽了!”

——小家伙,到底谁侵犯谁……

唔,我错了,卓昂爸爸……

——和我接吻,是不是很舒服?

舒服,会吻你上瘾的……

录音笔里继续播放着苏绿和方卓昂的对白,能隐约听到接吻发出的喘息声。

“下面就不播放给你们听了,这是昨晚在酒店里发生的,到此,我和他关系你该明白了。我大概猜到,你们连吻都没有吧,笑死人了,你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自己信吗,一个女人,男人看着你都没有想法,你觉得就算有婚姻,会幸福吗?”苏绿将录音笔装进包里,抬眼直视蒲苇。

蒲苇浑身都在发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冒起,当着母亲的面,这些录音,她认为连累母亲蒙羞。

“你费尽心机,录下这些,不就是想证明,你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心吗?我告诉你,小姑娘,你做的太过了,老天一直看着我们怎么做人,你未必会得到他的,因为没有人会祝福你们!”蒲苇绝望地说。

“我们不需要你的祝福,别岔开话题。言归正传,你现在住在这里,并不合适,你们在北京有那么多亲戚,难道无容身之处吗,非要母女一起住在一个与你们不相干的男人公寓吗?”苏绿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是,你说得对,蒲苇,收拾东西,我们走!”蒲苇母亲声音极大,一夕之间就苍老了大半的身体颤颤巍巍。

苏绿坐在沙发上,装作平静地看着蒲苇和母亲拖着两个大箱子,搬出方卓昂的房子。

“妈,去我画室住,就算没装修好,也不需要寄人篱下。”

“好,你拎得动吗,我来提重的箱子。你爸爸要是还活着,我们母女哪会受这份苦,方卓昂,人面兽心,我们一家人是错付了!”

“妈,别这样,不还有我呢,我们走……”

在门重重关上之后,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苏绿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谁比谁更可怜,蒲苇至少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妈妈,听着蒲苇一口一声喊着妈,至少还可以和母亲相依为命,还有个画室。

我还有什么,除了方卓昂,我一无所有。我把他看做,是凌驾于生命之上的。

上天,请原谅我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