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那头的悲伤也感染不到荣国府,甚至贾母还另有盘算。
“老大媳妇儿,咱们家和张家是姻亲,原就不必忌讳那么多。我知晓你先前将琮儿送到张家去了,做学问嘛,自是好事一桩,我能理解,也完全赞同。”贾母在小年夜前夕特地将那拉淑娴唤到了跟前,细细分说道,“虽说张家要守孝,不过这并不妨碍你回娘家。等过了小年夜,你再往张家去一趟,至于来年正月初二的回门日也不能省却了,若是缺贵重的礼物,只管开库房去取。”
那拉淑娴含笑点头称是,却并不接话,只等着贾母主动开口将目的说出来。
可怜的贾母,她原是打算等那拉淑娴感谢她时,好顺口说出来,结果那拉淑娴完全不接招,弄得她尴尬万分。好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了,贾母很快就调整了心情,再度开口道:“至于琮儿,你也别忘了带上,亲家公怕是很稀罕这个小外孙罢?”
这倒是不曾说错,那拉淑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只点头道:“确实如此,张家老太爷极为欢喜那孩子,说他天赋过人。”
“那就更不能耽搁了,回头等过了正月十五,还让琮儿去张家住着。自然,吃喝用度绝不能省了,若是张家不收重礼,那就想法子弄些孤本古籍来,务必要让琮儿继续跟在张家老太爷身边做学问!”
“老太太您说的是。”
“还有琏儿。”贾母皱着眉头瞪着那拉淑娴,对于后者完全不接招的行为感到极为的厌恶,却又不得不强忍着,“老大媳妇儿你怎能只管琮儿不管琏儿呢?两个哥儿都是你的亲生儿子,琏儿还是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回头让琏儿也去张家。”
“唉。”话说到这份上,那拉淑娴已经猜到贾母接下来的招数了,因而只长叹一声,用极为无奈的口吻道,“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会不在意琏儿呢?可惜,先前我就求了,偏老太爷他固执得很,只道琏儿像我家老爷,并无半点儿读书的天赋。我原还想再劝劝,又去求了娘家老太太,可老太爷就是这般的执拗,半句劝都听不进去,还道就是当今圣上逼他收某个没天赋的皇子皇孙,他也会断然拒绝的。”
最后那句话,成功的把贾母噎住了。趁此机会,那拉淑娴极快的告退离开,竟是完全不给贾母再度开口的机会。
不过,等回到了荣禧堂,那拉淑娴第一时间寻了贾赦,开门见山的说了方才之事,并直言:“老太太明摆着就是想让珠儿同去,偏还扯上了琏儿。倘若这事儿是我说了算的,那倒是无妨。偏我父亲那性子,怕是真要当今圣上开口才行了,我可没这个能耐。”
“瞎折腾甚么?琏儿蠢成那样,压根就入不了老泰山的眼。至于珠儿,我先前不都答应了贾政,把琏儿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予了珠儿吗?还闹甚么?回头我去寻贾政,就跟他说,再闹腾我反悔了,左右也不是白纸黑字的,谁怕谁!得了,这事儿淑娴你不用管了,老太太要再提,就让贾政那蠢货去应对好了,只要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没不成的!”
那拉淑娴也被噎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甚么的,贾政是个大老爷们,还是个迂腐顽固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不堪入目的事儿?不过,那拉淑娴明智的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回头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至于贾赦,也没耽搁多久,待过了小年夜,逮了个空闲就同贾政说了这事。且贾赦这人素来不知晓甚么叫做委婉,直接开口威胁再胡闹就反悔,左右他不要脸。只这话,就唬得贾政寒冬腊月的出了一身的汗,拍着胸口保证这事儿绝不是他唆使的,并发誓一定拦着贾母不让她再闹事。
之后,贾母确是不曾再闹事,却不是因为贾政寻了她,而是扬州城来人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贾赦,心腹遣了自家婆娘来荣禧堂唤他,待在前院碰面后,贾赦就得知林家派人来了,还从心腹手上得了一封文绉绉的信,大意是林家绝无悔婚之意,且定会给荣国府一个交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贾赦死死的盯着信函,半响后翻来覆去的又看了好几遍,却仍没有看出个花来。没了法子,贾赦只好带着信函回了荣禧堂,拿给那拉淑娴看。可惜,就算那拉淑娴比贾赦文采略好一些,却也仍不曾看出旁的。毕竟,统共也就三两句话,真的没有旁的意思了。
盛怒之下的贾赦直接将信函撕成碎片,觉得还不解气,索性将碎片都丢进炭盆里烧成了灰。紧接着,贾赦忽的想起,方才心腹还说了一件事,林家派了人跟他一道儿回京。
林家派来的是世代服侍林家的忠仆林老管家,因着老管家已是七十高龄,倒也没必要忌讳那般多了,又因着他身份特殊,被直接引到了荣庆堂正厅里。当然,在此之前,荣国府除却小辈儿们之外的所有主子尽数赶到了荣庆堂。
说是并不忌讳,也不可能大喇喇的正面相对,好在荣庆堂正厅极大,贾母并那拉淑娴、王夫人坐在屏风后头,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则在前头待客。只一道屏风相隔,不单不会影响听到事情,还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些。至于贾敏,则是比哥嫂都更为早来,却并未出现在人前,只躲在正厅后头的暖阁里,侧耳倾听着。
人都齐了,事情自然也要说开。作为荣国府现任家主的贾赦自是头一个开口的。
“林老管家对罢?说说来意。”贾赦面上不悲不喜,虽并不曾露出半分嫌恶,却也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一旁的贾政略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却仍只保持沉默并不多言。
旁人并不清楚事情起因,林老管家却是一清二楚的,毕竟来之前,主子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他,甚至连贾赦亲笔所写的那封信都让他瞧过了,为的就是让他提前知晓荣国府的态度,到时也好妥当应对。因而对于贾赦这般态度,林老管家非但并不生气,反而还略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连话都没说就被荣国府轰了出去。这他丢人倒没甚么,怕的是没法完成主子交待的事情。
当下,林老管家先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随后才口齿清晰有条不紊的解释了起来。
在林老管家的说辞中,林家最期盼就是两家联姻之事,着重强调了林家对已故荣国府贾代善的敬佩之意,对贾家姑娘的无限期待,还格外惋惜了未能早些来荣国府确定婚期。当然,对于为何不曾来荣国府确定婚期也是有明确理由的,且还有三个理由。
其一,林家老太太拜访了高僧,说这两年并不适合成亲。
其二,林家哥儿正被长青帝所重用,日日忙碌不堪,连每日用膳歇觉都抽不出空来,更别说千里迢迢上京迎娶。
其三,则是暗示明年京里会发生大事,只待fēng • bō平息后,定会择日迎娶贾敏为妻。
理由乍一看很在理,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哼,都说佛门乃六根清净之地,何时也管男婚女嫁之事了?甚么这两年并不适合成亲,不说九州大地,单说这京城里我知晓的人家,这两年成亲的就不下百家。照你这种说法,这两年成亲的人都会有妨碍了?啧,七皇子不就是今年年初大婚的?”
贾赦真的是甚么都敢说,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只是说了七皇子今年大婚,倒是没甚么不敬之语。可倘若联系到方才林老管家的话,却是显得很不妥当了。
“大哥慎言。”贾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哪怕七皇子既不受宠也没强有力的靠山,那也是堂堂皇子,没的任由贾赦这么编排的。好在贾赦不过就是随口一提,在横了贾政一眼后,这茬也就揭过去了。
这茬揭过去了,还有下一茬。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家数代单传,至林海,只余他一根独苗苗。我记得林海不过比我二弟小了一岁,翻过年都临近而立之年了。莫说子嗣,连成亲都不曾,如何同九泉之下的林老太爷交代?况且,圣上宽厚仁慈,又怎会不让臣子成亲呢?”不等林老管家接口解释,贾赦径直道,“至于明年会有fēng • bō,还等fēng • bō平息择日成亲……哼!这是甚么意思?派人上京的是林家,如今竟说的好似我们荣国府苦求你林家似的!怎个意思?”
林老管家彻底傻眼了,这主子究竟怎个意思他是不大清楚,可他却明白,荣国府尤其是眼前这位赦大老爷明摆着就是恶人先告状了!
偏生,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无力的张了张嘴,林老管家望着满脸怒意的贾赦,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不该说的,主子没跟他说,他一个卖了身的老仆还能如何?纵然看在他家世代忠诚的份上,比林家旁的下人知晓了更多的事情,可林老管家却明白,有些事情怕是连家中老太太都被蒙在鼓里,他又如何得知?
“赦儿,先让人带老管家下去歇着罢,左右已这个日子了,有甚么事儿等过了年再细谈罢。”贾母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尽管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声音里的怒意。
林家,欺人太甚!!
☆、第099章
林老管家被友好的请到了前头客院里,虽说贾母等人怒气冲天,却也不至于跌份到为难一个管家,更别说本朝素有尊老的习惯,单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会太过于为难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为难与否完全改变不了已有的现实。
等“客人”被请下去了,就轮到荣国府一应主子们坐下来谈事儿了。不过,真正能够畅所欲言的也就只有贾母并贾赦、贾政了,倒不是不让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开口,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俩是属于多说多错,还不如住了嘴当个老实的背景板。
“赦儿、政儿,你们倒是说说看,林家这是怎么个意思?”果然,贾母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两个儿媳妇儿,开口就是向两个儿子询问,全然忘了贾敏还在后头的暖阁里听壁角。
贾政因着先前的事儿,难得的对贾赦起了点儿敬畏,故而听了贾母这话后,只拿眼去瞧贾赦,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只听贾赦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觉得林家这就是推诿,也不知是因着咱们家不如往昔让他们失望了,还是另有旁的原因,总之林家就是纯粹寻个借口拿咱们逗趣!”
“政儿你说呢?”贾母道。
“老太太,大哥这话虽有些冲了,可也未必不是大实话。当初定亲时,咱们家是实实在在的国公府。可如今,老太爷走了,虽说圣上仁慈不会因此收了咱们府上的匾额,可终究……”贾政微微叹息着,并未将话说完全。
可纵是如此,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贾政未尽之言。其实,依着本朝律法,既然国公爷走了,匾额自该撤下,或者换成合适的才是。就说荣国府,如今真正应该挂上去的是一等将军府。可道理是一回事儿,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长青帝年轻时或许也曾雷厉风行过,可自打上了年岁,就愈发的崇尚宽厚仁慈了。就拿匾额来说,也不独独荣国府一家,像隔壁的宁国府,那宁国公贾演都去世几十年了,那匾额不还挂着?又譬如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等,都是跟贾演、贾源同一时代的人,且传到如今,都已降爵世袭了。荣国府不是头一份,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份。可惜,匾额虽在,权势却不在了。
“你们的意思是,林家当初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才跟咱们府结亲的?”尽管贾母心知这事儿极有可能是事实,却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哼,我家敏儿千好万好,配林家那哥儿原就是低嫁了的,他们竟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贾母气得几欲呕血,别看她素日里最在意的乃是次子贾政,可事实上像她这样的人多半都有娇宠女儿的习惯。真要比较起来,甭说贾政了,就连贾赦都远比贾敏这个闺女来得重要,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对于贾敏这个最小的孩子,贾母才是真正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且儿子们要奔前途,女儿却无需这般,只要精心养着,教导管家理事的才能,再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不图富贵只求一世安康如意。
可就是这么个心头肉掌中宝,如今还未出嫁,就被人嫌弃成这般。一想到林家是看在已故老国公的份上才同意了这门亲事,贾母甚至都想直接带人杀上门去。也是在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为何当初王夫人受了委屈,王家老太太会带着两个儿媳妇径自杀到荣国府来。凭良心说,贾母真的很想学一学王家老太太!
“林家确是欺人,可老太太,如今却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该仔细盘算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贾赦方才倒是极为生气,可一来他早先就得那拉淑娴的提醒,有了心理准备,二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京城里还有甚么人家,适合说给他妹子。
嗯,东平老郡主的小孙子就不错的,就是年岁略小了点儿,仿佛明年才能及冠,那却是要比贾敏小两岁了。西宁老郡主的三公子也可以,今年应当是二十五或者二十六了,缺点是他的嫡妻在两年前过世了,好在膝下只两个闺女,倒是问题不大。还有缮国公家的长子,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只眨眼工夫,贾赦便罗列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