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多这座中世纪要塞建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层上,几乎完全被U字形的塔霍河所包围。深河与峭壁为城市提供了天然屏障,只留下一块狭窄的瓶颈地让人可以构筑工事抵御外敌。如今有一条路环绕着塔霍河另一边的河岸,在那里可以一览大片被阳光染成蜂蜜色的建筑,从装饰华丽的大教堂到线条简朴的塞维利亚王宫尽收眼底。菲奥娜还记得,十三年前一个炎热而尘土飞扬的日子里,她和三个朋友来探访这座城市,看到过这番景象。
当年,她们为了庆祝拿到博士学位,开着一辆破旧的大众房车周游西班牙,看遍了各地的名胜与城市。她还记得托莱多是以埃尔·格雷考、斐迪南和伊莎贝拉而闻名的,商店的橱窗里放满了盔甲和刀剑。当年的菲奥娜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个年轻的心理学家会有一天以西班牙警察顾问的身份重回此地。
第一具尸体是在塔霍河旁一个树木丛生的深谷被发现的,离城门大约有一英里。那片峡谷有着一个令人不安的名字——“割喉谷”。当年有一个吉卜赛女人勾引一名守卫,致使城市遭到了偷袭。她受到的惩罚就是割喉——几乎被割下了头颅。但贝罗卡尔警长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那名士兵后来的命运。
受害者是一名二十五岁的德国公民,名叫玛蒂娜·阿波切特。玛蒂娜是一名自由工作的导游,当时她正带领一个德国旅游团周游托莱多。根据朋友和邻居的说法,她有一个已经结婚的爱人,对方是西班牙军队的军官,隶属于位于马德里的国防部。凶案发生的当晚,他正在四十多英里外的首都参加公务晚宴。玛蒂娜的尸体被发现时,他正喝着咖啡和白兰地,所以没有任何嫌疑。此外,玛蒂娜的朋友报告说,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她对这段感情很满意,也没有说过任何暗示他们之间有问题的话。
尸体在午夜前夕被一对偷欢的年轻情侣发现。他们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爬下山谷躲避路人的偷窥。他们两人也没有嫌疑,不过据说,女孩的父亲指控那个男孩完全有可能杀人,因为他当时正准备对一个纯真的少女(他的女儿)“图谋不轨”。
根据犯罪现场报告,玛蒂娜被发现时,仰躺在月光下,两臂大张,双腿分开。法医报告表明,她的喉咙被从左往右割开,可能是被人用长而锋利的刀刃从身后袭击所致——也许是刺刀,但是很难确定,因为托莱多以兵器闻名,锐器的买卖是主街道两旁许多游客商店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她死得很快,血从被切断的颈动脉分成两股喷出。衣服被血沾湿了,说明当时她正站着,而非躺着。
进一步的检查表明,一个破碎的葡萄酒瓶被反复插入她的阴道,撕裂了组织。这一部位相对较少的出血量表明玛蒂娜当时已经死亡。酒瓶曾经装着廉价的红酒,几乎在所有当地的商店都可以买到。除此之外,现场唯一令人注意的东西就是一本沾血的德文版托莱多旅游指南。玛蒂娜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都被潦草地写在封面内页,经检验是她的笔迹。
没有重要的法医线索,也没有证据表明玛蒂娜是如何被带到割喉谷的。这地方并不难找:环塔霍河的观光路线实际上就跨越这条峡谷,而且路边有很多地方可以把车藏起来。根据和玛蒂娜一起住在车站边公寓的女人回忆,玛蒂娜在七点左右工作完回来。她们一起吃了一点面包、起司和沙拉,然后就出门去见一群朋友。玛蒂娜没有固定的计划,只说她过会儿可能出去喝一杯。警方详细调查了她经常光顾的咖啡馆和酒吧,但没有人记得在当晚见过她。她前一天带领的旅行团的成员也被质询,但没有人注意到有哪位同行的旅客对他们的年轻导游有什么特殊关注。此外,他们当晚全都参加了弗拉门戈狂欢节,每个人都至少有三个参加聚会的成员能证明其在场。
由于缺少有力的线索,调查陷入了停滞。在系列案件的第一起中,如果犯罪者拥有足够的智商知道如何掩盖行踪躲避追捕,警方通常就会开始这种蹩脚的调查,菲奥娜如此想道。当凶手和被害者之间没有明显的联系时,要找到有价值的调查路径通常都很困难。
两周之后,第二具尸体出现了。菲奥娜认为两周是比较短的时间间隔。这次的犯罪现场是一座巨大的修道院教堂——圣若望皇家修道院。她还记得那些回廊——一个巨大的四方形上面装饰有形貌古怪的石像鬼。教堂的特征是悬挂在建筑物正面的镣铐。它们是摩尔征服者用来拴住基督徒犯人的镣铐。
第二名受害者是一名美国的宗教艺术学研究生,名叫詹姆斯·帕兰戈。他的尸体是在黎明时被一位正沿着圣若望皇家修道院回廊扫地的街道清洁工发现的。这位清洁工经过教堂前方石板地上的一个拐角时,注意到头顶上有东西。詹姆斯悬在空中,被两副镣铐吊着。在早晨的阳光下,在他肿胀的颈部有某种东西在闪烁。当尸体被放到地上,人们才看清他是被狗项圈勒死之后,被两副手铐铐到了镣铐上。法医报告说,詹姆斯的尸体遭到了破碎的啤酒瓶口的重复侵犯,瓶子碎片留在了他破裂的直肠内。这次依然没有重要的法医线索。有趣的是,他的口袋里也有一本托莱多旅游指南。
警方调查后发现,詹姆斯是一名福音派基督徒,出身于一个富裕的佐治亚州家庭。他住在一家位于峭壁上的高档旅店,在那里可以俯瞰河流对面的城市。根据旅馆方面的说法,詹姆斯提前吃了晚餐,然后在九点左右坐着他雇来的车出去了。那辆车后来在塞维利亚王宫对面的停车库被发现。大范围的侦讯后发现,他在旧城的中心广场喝过咖啡。但是在夜晚散步的人潮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离开咖啡馆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之后的去向。
菲奥娜靠在椅子上揉着眼睛。难怪贝罗卡尔警长如此热切地寻求她的帮助。警方从第二件谋杀案中搜集到的唯一重要线索就是凶手身体强壮,足以把一个六十多公斤的男人搬上楼梯。而且他也足够大胆,敢在公共场所展示受害者。凌晨时分,在附近的咖啡馆关门后,教堂周围的区域便寂静无人。尽管周围有建筑物,但凶手选择了教堂正面最偏远的地方来实施他的犯罪,在那里他被人看到的可能性最小。
她靠在椅子上伸展双臂,同时思考着费了好大力气才看完的信息。从专业角度来说很有意思,这一点毋庸置疑。她需要思考的是,她是否能对调查提出建设性意见。她和欧洲警方合作过几次,有时候她因为不懂他们的社交习惯而感到束手束脚,另一方面,她已经对凶手的行为方式和警方应该如何展开搜查有了初步的想法。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当她犹豫不决时,凶手正在计划他的下一桩谋杀。菲奥娜重新倒了一杯酒,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