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关河令第七章 后桥

秋风过,飞云卷,天地满是苍凉。两军对峙,冰凝了战意。

不知过了多久,宋军不动,铁鹞军终于动了,拨转马头,竟向西驰去,马蹄隆隆,尘烟高起,铁鹞军飞快的消失在天际之间。

宋军面面相觑,不懂铁鹞军为何会撤,良久后,才有人问道:“他们退了?”

“他们退了。”有人接道。

众人蓦然泪盈眼眶,高呼道:“他们退了,我们击退了铁鹞军?”众人欢呼起来,心情激荡,难以言表。

新寨军从未想到过能击退铁鹞军!

铁鹞军是西北元昊手下久经历练、东征西杀的精锐之兵,而新寨军不过是初出茅庐,不经历练的厢军游勇,双方人数相若,但战斗力天壤之别。

可双方竟然斗个旗鼓相当?

“我们击退了铁鹞军!”更多的人欢呼起来,甚至有些忘乎所以,这时候有一人道:“是狄指挥击退了铁鹞军。”说话的人是葛振远。

众人冷静下来,向狄青望去,知道葛振远说得很对,没有狄青,眼下的这些人早就丧失了作战的勇气,没有狄青挡住铁鹞军冲势如潮,新寨军也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没有狄青格杀了铁鹞军的首领,铁鹞军也不会丧失作战的信心。

可以说,狄青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众人望向狄青,狄青正跪在铁飞雄面前,神色黯然。

没有铁飞雄为狄青挡住了一击,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狄青。那一踏,重逾千斤,铁飞雄身受重创,已奄奄一息。

狄青握住铁飞雄的手,铁飞雄望着狄青,咯了口血,喃喃道:“狄……指挥,你……很好……我……”他话未说完,头一歪,已然逝去,可他嘴角,还残余着笑意。

狄青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了铁飞雄,悲声道:“你……”他身形晃了晃,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了下去。

众人失声惊呼道:“狄指挥!!!”

狄青像是昏迷了片刻,又像是沉睡了百年。

不知许久,他感觉到额头有分清凉,梦中只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在呼唤,“狄青……你醒醒……”

那声音似从天籁传来,依稀熟悉。狄青脑海中霍然有道白影落下,心中痛楚,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从不再提及羽裳,但梦中没有一次忘记。

羽裳在唤他?

有张秀丽的脸庞近在咫尺,有双眼眸满是关切。狄青望着那双眼眸,心中又疼,翻身坐起,移开了目光。

青山在望,晴空幽香。狄青发现,他处在山区。身前有个女子,依稀有些眼熟,狄青片刻后已记起,那女子是从洛水捞上来的。

周围一阵欢呼,众新寨军纷纷道:“狄指挥醒来了。”

那女子见狄青醒来,眼眸中闪过喜意,更多的却是悲伤。又有一张脸凑了过来,却是寿无疆。

寿无疆道:“狄指挥,德靖寨被破了,刘大人战死了。羌人散在德靖寨的附近,伏杀救援之军,那个云山是奸细!”

狄青四下望去,见到众新寨军都聚在身旁,想起铁鹞子退去后,他用力过剧,又心伤铁飞雄为他而死,强敌一去,竟昏了过去。

望向寿无疆,狄青皱眉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寿无疆一指那女子道:“这位姑娘叫做黄裳怡……她告诉我的,我们赶来示警,不想你们已经和铁鹞军遭遇。黄姑娘知晓针灸之法,见指挥使晕了过去,说你是耗力过剧,这才主动帮手,让狄指挥早些醒来。”

周围的宋军均是点头,示意寿无疆说得不错。

狄青对那女子示意道:“多谢你了。”听女子名字中也有个裳字,想起杨羽裳,心中微酸。

黄裳怡摇头道:“不用客气,你救了我一命呢。”她神色惆怅,眼眸中亦和狄青一样,有股忧伤之意。

狄青问道:“黄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德靖寨的事情呢?”

黄裳怡道:“我本来是……刘大人的……表亲,当初党项人攻打德靖寨的时候,我就在寨中。”

狄青皱眉道:“刘大人为国而死,让人扼腕。但德靖寨为何这快就被攻破,难道说党项人声势真的十分浩大吗?”

黄裳怡眼露悲愤之意,“党项军虽数倍于我们,但也至于这么快攻破德靖寨。可党项人奸诈,事先已在德靖寨埋伏下奸细,他们趁刘大人出战之际,取了德靖寨,让刘大人腹背受敌,没了归路,刘大人这才战死。我拼死杀出重围,投水自尽,不想碰到了你们……”犹豫片刻,黄裳怡又道:“狄指挥,不想你们竟然能击退铁鹞子……”她说到这里,满是钦佩之意。

只有在边陲作战之人,才知道铁鹞子的恐怖之处,狄青不过是个新上任的指挥使,平手交战,竟然击退了铁鹞子,若非亲眼目睹,说出去,只怕边陲少有人信。

狄青苦涩道:“我只是侥幸罢了。”他倒非自谦之词,当初硬抗铁鹞子,实在是逼不得已,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在那种攻势下,能否活下来,很是个问题。

见众人都在望着他,狄青问道:“我们眼下在哪里?”

廖峰回道:“指挥使,我们带你向西南走了数十里,这里有山脉蔓延,山虽不高,但……总能抵御铁鹞子的冲击了。我擅自做主,还请你莫要见怪。”

狄青打断他道:“你做得很好,铁鹞子来势凶猛,在平原交手,我们真的很难取胜。铁副都头如何了?”

廖峰喏喏道:“他已去了。”见狄青神色黯然,廖峰道:“狄指挥,当年丁指挥曾救过铁副都头一命。说实话……新寨的每个人,都念着丁指挥的恩情,也感激你为丁指挥申冤。如果换作是我们,也会去挡。你为我们拼命,我们若还躲避,那还是人吗?”

狄青沉默许久才道:“廖峰,你把这次去了的兄弟名字都记下来。”

廖峰用力点头道:“我知道。”

葛振远一旁道:“狄指挥,我们跟着你有底。上一次,你救了指挥使,这一次,你又救了大伙。眼下我们都记得死去的兄弟,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现在该怎么办?

狄青其实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德靖寨被破,他们再前往就没有什么意义。园林堡离的极远,此去险阻重重。党项人的铁鹞子在平原冲杀,无往不利,他们孤单单的这些人,能做什么?

或许他们出来救援的策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狄青望着远山,一时间陷入了沉吟。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宛若给山峰披了层金衣。

众人都在望着狄青,见他伟岸的身躯沐浴在天光之下,也都在想,“现在该如何?”

就在此时,脚步声急骤,司马不群赶过来,急道:“指挥使,西面十数里外发现数十羌人出现,看情形要穿山而过,已接近我们。”

众人均惊,廖峰立即道:“多半是铁鹞子贼心不死,再来伏击我们。”

司马摇头道:“铁鹞子威势只在平原,他们若是弃马,威力立失,这些人绝非铁鹞子!”司马不群为人谨慎沉稳,继续分析道:“过这里向西不远,就到了后桥寨左近。这些羌人既然是从西而来,就算不是铁鹞子,多半也是来保安军掳掠的党项人!”

葛振远立即道:“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截杀他们。”

适才对铁鹞子,众人束手束脚,这次听到有羌人又来,均是想一出怒气,都道:“葛都头说的对!”

狄青略作沉吟,问道:“司马,这附近可有伏击的地方?”

众人一听,已知道狄青同意了葛振远的主张,摩拳擦掌,精神大振。

司马不群道:“西行五里左右,有一羊肠之路,崎岖难行,两侧林木密布,可做伏击之用。”

狄青果断道:“好,就在那里伏击。黄姑娘,寿无疆,你们带三人照看这里的马匹和伤者,其余人,轻装简行,跟我来!”

众人见狄青这会的功夫,精神百倍,又要领军,都是心中骇然。葛振远劝道:“狄指挥,你歇息吧,伏击羌人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狄青摇摇头道:“我没事。走吧。”他身先士卒,大踏步向西而去,新寨军见状,又喜又佩,跟随狄青飞快的到了司马不群所说之地。

那里地形复杂,果是极佳伏击的好地方。

狄青略微看下地势,吩咐道:“廖峰,鲁大海,你们带弓箭手、刀斧手等伏击在我右手的林中,听我这面哨子一吹,你们先射他们一顿,然后下山厮杀。葛振远,你带领长枪手,跟随我在左面高处埋伏,跟我冲锋。司马,你带挠钩手伏击在路边,设下绳索,截杀对手!”

他已习惯指挥的角色,当机立断,再无迟疑。

众人见狄青吩咐的头头是道,均道:“尊令。”

狄青带葛振远等人上了山左的斜坡,众人自寻大石、灌木、树后藏了身子,想到这一场厮杀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不由都是心中惴惴。

可望见狄青隐在石后,神色刚毅,沉稳非常,众人又都放松了心情,心道,“左右是要打了,怕有什么用?跟着狄指挥,总算后顾无忧!”

群山西侧却已传来声响,众人心中一凛,暗想这羌人来得好快!

只见到山脚转弯处,行来数十人,虽看不清面目,但均是羌人的装束,那些人沉默无言,脚下不慢,转眼间又近了里许。

狄青凝眸远望,心中默数,见对手只有数十人,暗想已方是伏击,又比对手人多,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输了。

可见那些人像是寻常羌人百姓,狄青反倒有些犹豫,暗想若是乱杀一通,该或不该?

正沉吟间,对面林中突然飞起一群惊鸟,狄青一怔,暗叫不好。原来廖峰那面的人手,很多没有伏击的经验,见敌人到来,不由紧张,竟惊动了飞鸟。

数十羌人已停了下来。

狄青见羌人止步,知道不妙。对手尚未进入新寨军的夹击圈内,这时新寨军的三面埋伏和羌人正呈四角,新寨军弓箭不及,若是冲杀下去,已没有地势的优势。

可若是不冲,又该如何?

狄青心思飞转,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他倒不是害怕无法击败对手,而是想着这种情形,一场混战下来,新寨军不知又要损伤多少。

新寨军已是心急如焚,廖峰顾不得责怪身后鲁莽的士兵,只是望着对面的山头,不知狄青意下如何!

为首一羌人掀了下毡帽,向惊鸟飞起的地方望去。

这时候群山暮暮,秋风萧瑟,新寨军伏低了身子,那羌人就算目光敏锐,多半也发现不了什么,但他既然起了疑心,就不见得再会前行。

廖峰手心已紧张的出汗,突然见对面处,一人跃上大石,正是狄青。廖峰见狄青身起,只以为他要发动攻击命令,低喝道:“准备……”他射字不等出口,新寨军已弓弦绞动,只听到狄青大喝道:“不要射!莫要动手……”

众人一怔,有几人以为狄青喝令要射,心中紧张,手一松,长箭竟射了出去!

羌人霍然闪避,闪身到了石后、树后,那几箭竟没有伤到一人。

狄青舒了口气,暗想这要射翻几个,真的不知如何解释。高喊道:“武英,我是狄青!”他目光敏锐,在为首羌人掀帽那刻,已认出那人竟是当年同在殿前的侍卫武英。

武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是羌人的装束?

狄青转念之间,见箭在弦上,急急喝止。无论如何,他总信当年的那帮侍卫!

狄青喝后,山中沉寂半晌,武英从树后走出,叫道:“狄青,怎么是你?”

狄青哈哈大笑,已大踏步的走下山坡,一拳击中武英的胸口。武英毫不示弱,回以一拳。二人眼中均是暖暖之意。

塞下风冷,又如何能冷却当年的患难之情?

武英已对身后喝道:“都出来,见过狄……”犹豫下,问道:“狄青,你现在是什么官了?”他只知道狄青最近一年来,在延边闲职,还不知道他去了新寨。

狄青自嘲道:“不才是新寨的指挥使。”他知道武英眼下在柔远寨,直对党项人的后桥寨,肩负责任重大。

武英心道,以狄青的本事,怎么还是个指挥使?哦……他多半还放不下杨羽裳,眼下难以振作了。武英在边塞一年,眼下为柔远寨的寨主。因胸怀大志,作战勇猛,屡次因为军功升迁,官职已在狄青之上。不过对狄青,武英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对身后的手下道:“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及的狄青狄指挥,过来拜见。”

武英的手下齐整出列,施礼道:“狄指挥。”

狄青忙道:“不必客气。”扭头见自己的手下三三两两的汇聚,微笑介绍道:“这位是柔远寨的寨主武英,都是自家兄弟。适才好险,差点自己人动起手来。武英,你来支援保安军也就算了,为何要打扮成羌人的装束?”

武英身后一人道:“狄指挥觉得,我们为何要这样的装束?”那人膀大腰圆,脸若重枣,语气中,多少有些忿忿之气。

原来这人见狄青的手下如此散漫,又见刚才新寨军不听狄青号令,放了几箭,心中有些不满。暗想这样的援兵,来保安军有什么作用?

狄青并不介意,随口道:“想必你们是先头的探子,不想和党项人有冲突,这才装作羌人的样子打探情况。难道说……”狄青心中微动,问道:“后面还有支援吗?”

问话那人满是惊诧之意,武英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道:“我就知道你能想到。当年在殿前,你小子最聪明了。”想到了什么,武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青轻描淡写道:“我们新寨军也是来支援保安军了,和党项人交过一次手,退到这里。本以为你们来攻我们,这才抢先下手。好在没有交手。”

狄青是庆幸没有伤到兄弟,脸若重枣那人误会狄青的用意,冷冷道:“若真的交手,我们也不见会吃亏。”

武英皱了下眉头,喝道:“封雷,不得对指挥使无礼!”他见新寨军三面尽出,伏击有模有样,也是暗自心惊。暗想自己乔装成羌人,哪里想到在这里会和宋军交手?若是真的交手,那可真是太冤枉的事情!岔开话题道:“狄青,你们和党项军交手了?他们多少人,你可知道德靖寨现在如何了?”

狄青道:“和我们交手的党项军能有百来人……”

封雷一旁道:“只有百来人吗?”他口气中隐约有轻蔑之意,暗想武英说狄青胆大如虎,如今看来,也是名不副实。看新寨军也有百来人,何须退到这里?

新寨军都听出封雷的不屑,心中恼怒。葛振远忍不住道:“那可是平原上百来人的铁鹞子!你们若喜欢,不妨去试试!”

武英、封雷均是变了脸色,失声道:“铁鹞子?你们碰到的竟是铁鹞子?”只有在塞下的宋军,才知道铁鹞子的恐怖之处。

武英简直难以相信,新寨军碰到了铁鹞子,竟能全身而退?

狄青倒还淡然,点头道:“是的,铁鹞子果然很厉害。我们斗了一场,互有损伤。”不想多提什么,狄青道:“武英,德靖寨失陷了。”

武英又是一惊,“刘大人也是久戍边陲的将领,怎么这么快就失陷了?”

狄青将发生的一切简略说了遍,见武英惊疑不定,狄青问道:“你是前哨,那后援有多少兵马呢?”

武英回过神来,说道:“庆州知州张大人知道元昊出兵保安军,就命我和钤辖高继隆大人带兵伺机支援保安军。柔远寨不能有失,因此我加强防守的同时,只能抽调柔远寨数十手下前头探路,打听消息。高大人带着千余人随后就到。”

狄青皱了下眉头,问道:“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武英想了半晌,有些为难道:“狄青,我不是不信你,可你认识黄裳怡吗?”

狄青摇摇头,“救上来的时候才认识。”明白武英为何为难,狄青缓缓道:“你也不认识黄裳怡,因此怕消息有误?若德靖寨没破,我们又不去救,就有过错了。”

武英默认,半晌才道:“这样吧,我带你和黄裳怡,连同新寨军一块去见高大人,请他定夺,这样可好?”

狄青心道,武英不好质疑我,但处事稳妥,只怕有事,这才让高继隆做主。他也是一番好意了。想到这里,狄青爽快道:“如此也好。我们新寨军势单力孤,正好可抱你们的大腿。”

武英又笑,给了狄青一拳。心中暗想,狄青能开玩笑,是个好事。希望他早些挺过难关了。唉。

众人商议已定,狄青当下让葛振远去找黄裳怡,葛振远顺便带来了新寨军收来的十来柄三尖两刃刀。当然,还有砍下来的人头和盔甲。

宋军以这些东西计功,狄青虽不做此事,但葛振远、廖峰他们肯定不能放过这领军功的机会。

柔远军众人听狄青说和铁鹞子交手,虽不反驳,却很有些人不信。如今见到那泛寒的长刀、厚重的铠甲、还有森然的人头,这才骇然,信狄青所言不假。

就算武英都在想,狄青到底怎么才能在铁鹞子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狄青没有解释,只在考虑着下步如何去做,和武英兵和一处,沿山脉向南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空山更幽,山青水绕处,已见庆州钤辖高继隆的兵马。

宋军驻军山谷,戒备森然,狄青见了,暗自赞叹。心想宋军虽一直积弱难振,毕竟也有不少会领军的将领。他听说过高继隆的名字,知道此人出身将门,坐镇边陲多年了。

武英命人通报高继隆,不大的功夫,一人从军中迎出来,叫道:“武英,怎么回来了?”

那人声音洪亮,有如钟鸣,虬髯满脸,甚至让人看不到嘴在哪里。大踏步的走过来,豪爽非常。

武英将事情简略的交代,又将狄青介绍给高继隆。

高继隆斜睨着狄青,打量了半晌,才道:“听说你有个义兄叫做郭遵?”

狄青有些不解,还是点头道:“是。”他见高继隆眼中满是古怪,一时间琢磨不透高继隆的用意。

高继隆道:“我很瞧不起他。”

狄青脸上色变,别人对他轻视,他本无所谓,他久经霜雨,很多事情看得淡了。但别人轻视郭遵,他不会容忍,听高继隆带有挑衅之意,狄青反唇相讥道:“郭大哥何须你来瞧得起?”

狄青一言说出,众人均是变了脸色,高继隆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狄青道:“我就算和天王老子说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了!”

武英暗叫糟糕,搞不懂这两人怎么莫名的冲撞起来,还待圆场,高继隆喝道:“好小子,在我面前这么狂,你有什么本事?”他一掌拍在狄青的肩头,目光灼灼。

狄青身躯挺立,晃也不晃,沉声道:“有些话,不必有本事才能说的。”

高继隆一怔,瞪了狄青良久,拍在狄青肩头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别人都以为他要暴怒,不想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摸不到头脑,狄青也有些诧异。高继隆止住了笑,叹口气道:“狄青,你有种。郭遵没有说错。”

狄青更是奇怪,问道:“高大人,你说什么?”他见高继隆口气缓和,也就不再顶撞。

高继隆道:“郭遵曾说过,‘狄青总有一日,会威震西北、不让曹将军的。’”

狄青心头一震,感动莫名。他虽知道郭遵对他很是关怀,但还不知道,郭遵对他居然这般推许。

高继隆又道:“老夫本来不服的,心道这辈子输给郭遵就够了,难道还比不上你小子吗?哪里想到,你小子没有曹将军的威名,脾气可比他大了许多。不过嘛……我喜欢!”

狄青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高继隆曾败在郭遵手下,反倒有些汗颜道:“高大人,我也不是有意和你冲突的……”

“你可知道我为何看不起郭遵呢?”高继隆突然道。

狄青摇摇头,感觉高继隆话语中没有什么恶意。

高继隆道:“我看不起郭遵,因为当年他为了一个女子,就一蹶不振。本来以他的本事,若来边陲,肯定大有作为。好男儿,当求扬名立世,女人算什么?狄青,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狄青心中微酸,心道,好男儿,也不见得一定要没有女人。这个高大人,可是听郭大哥说过我的事情,这才如此相劝?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感觉高继隆嘴冷心热,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只是道:“我记住高大人的话了。”

高继隆又笑,“不要叫什么高大人了,我不过痴长你几岁,你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高大哥好了。郭遵有你这个弟弟,我不能输给他。”

狄青有些好笑,不知道高继隆和郭遵有什么恩怨,竟然这种事情都要争。正在犹豫的时候,高继隆喝道:“好小子,你敢顶撞我,却不敢认我这个大哥吗?”

狄青笑道:“高大哥,德靖寨失陷了,眼下怎么办呢?”

高继隆听狄青肯称他一声大哥,满是欣喜,又是拍拍狄青的肩头道:“从长计议。”刚才他重重一拍,就是看狄青秀气的样子,有些难信郭遵所言,是以试探。可见狄青若无其事的受下来,心中也很是惊诧,暗想这小子看起来秀气,底子可一点不秀气。他这会儿拍肩膀,却是示意亲热。

众人见二人一团和气,都是舒了口气,见高继隆转瞬和狄青称兄道弟,又是啧啧称奇。武英等人知道高继隆平日很是威严,如今和狄青这般亲热,倒都有些难以理解。

高继隆心想,“郭遵前些日子遇到我的时候,向我询问什么狗屁香巴拉,我哪里知道?他说狄青不错,今日一见,狄青这小子的确有种,竟然干翻了铁鹞子?难道说……”他没有再想下去,目光已落在黄裳怡的身上。

黄裳怡也正望着高继隆。

高继隆目光有分诧异,突然拍拍额头道:“我见过你,你姓黄。你是德靖寨刘寨主未过门的妻子!”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错愕。

黄裳怡眼中悲伤之意更浓,点点头,低声道:“高大人说得不错,民女黄裳怡,这次到德靖寨,本是要成亲的。”

狄青这才知晓这女子眼中为何总有股忧伤,她失去了未婚夫婿,虽侥幸不死,可心一直是痛的。他了解那种心情。

高继隆喃喃道:“你既然说德靖寨被破,那肯定不假了。”他认得黄裳怡,而且看起来,对黄裳怡很是信任。武英虽有疑惑,但见高继隆如此,也不再质疑。

高继隆环望众人,皱眉道:“德靖寨被围,党项人坐待我等入瓮,德靖寨前,一马平川,我们这些人若靠前,不占地势,多半抵抗不住他们马队的冲击……”正说话间,有兵士急急前来道:“高大人,抓到了一队行商的人。”

高继隆奇道:“这时候还有人行商?难道有诈?带上来看看。”

不多时,兵士带来了一人。那人微秃的头顶闪闪发亮,却亮不过那身油腻,狄青见到,失声道:“咦,怎么是你?”

被带来那人,竟是邋遢市侩的种世衡!

狄青更惊奇的是,他得到出兵任务,就趁夜出兵,中间没什么间隔,种世衡怎么也会这么快的跑到这里?

种世衡见到狄青,忙赔笑道:“可不就是我?原来是狄指挥的人马……”瞥见了高继隆,意识出了问题,立刻扔了下狄青不理,向高继隆作揖道:“高大人,很久不见,看来高升了?”

高继隆居然也认识种世衡,叹口气道:“种世衡,你要钱不要命了?这时候,竟还要经商?”心中暗想,种世衡当年得罪了太后手下的第一太监罗崇勋,被流放西北,转而经商,不想落到今日的地步。

保安军被攻,保安军的榷场肯定早停,这时候有要钱不要命的人就会铤而走险,贩卖私货,大赚特赚。

种世衡满不在乎地笑道:“草民命如草芥,倒也不放在心上。命嘛,总有一日会无,这钱嘛,不可一日没有呀!”

高继隆听到种世衡的论调,哭笑不得,随口问道:“你卖的什么货?”

种世衡嘿嘿笑道:“那个……青盐……才从后桥寨那面运过来,我去接了下。等运到了大宋境内,我给高大人送几斤尝尝。”

高继隆心道,“这事虽违背朝廷的规矩,但种世衡当年不畏权贵,也是个汉子。他贩卖青盐一事,就让他去吧。”牵挂着救援保安军一事,高继隆摆摆手道:“放他走吧。”

种世衡听说被放走,眼中却露出失望之意,只是拱拱手,就要转身离去。狄青见到种世衡的神色,心中微动,叫道:“种……老丈,你是从后桥寨那个方向来的?”

种世衡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是呀,狄指挥有心和我一块贩青盐吗?那些党项人都去了保安军,这附近的戒备松了许多,走私货的机会再好不过了。”

狄青若有深意道:“这么说,钟老丈对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

种世衡腆着脸笑道:“当然了,我就知道一条小路,可从后桥寨路过,穿白豹城、金汤城之间的小路到叶市。你跟着我走,总没错了。”

高继隆有些不耐道:“狄青,莫要和他胡扯了,正事要紧。”

狄青目光闪动,突然道:“高大哥,我说的就是正事!”

高继隆微怔,皱起了眉头,看看种世衡,又看看狄青,良久才道:“你想说什么?”

狄青微有兴奋道:“高大哥,眼下我军人手不多,要去救援保安军,只怕力有不及。可要救援保安军,不一定要去德靖寨的。”

高继隆目露思索之意,沉吟道:“不去德靖寨,怎么援救保安军被困的守军?”

武英见了狄青的表情,也是凝神去想,突然道:“围魏救赵?”他心中也有个念头,尚不敢说出。

狄青已坚定道:“不错,围魏救赵!他们打我们的保安军,那我们就去攻他们的后桥寨!而且一定要攻下来,逼他们撤军!”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只有武英脸上,闪动着振奋的光芒。

他们要打保安军,我们就去攻后桥寨!

狄青竟然要打后桥寨?

后桥寨屹立西北多年,宋军一直无能去动,狄青才到这里,就想去攻后桥寨?

是不自量力,还是胆气冲天?

狄青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太过狂妄,但我有理由。”见高继隆只是望着他,若有期待的样子,狄青沉着道:“因为你们这么认为,所以党项人多半也这么认为。后桥寨立在大宋境内太久,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不敢攻打,我们就要出奇去打,此攻打的理由一。”

高继隆眉头紧锁,神色谨慎中带分鼓励,“那别的理由呢?”

“保安军被攻,后桥寨肯定也分出了不少兵力。党项人汇聚保安军,后桥寨空虚、也疏于防范,我们趁机攻打,胜算大增,此理由二。武英在柔远寨许久,熟知后桥寨的地势,有他主攻,更有把握,此理由三。”

高继隆突然打断道:“你说后桥寨疏于防范,如何见得?”

狄青道:“想连种世衡他们的商队都能过了后桥寨的戒备,可见如今的党项人,实在有些懈怠。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如种世衡呢?”

高继隆望了一眼种世衡,沉吟半晌,又道:“就算他们人手不足,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狄青道:“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必胜。”

高继隆追问道:“哪种人?”

狄青淡然道:“不战的人。天下若真的有十成取胜的把握,何必要我们来指挥?”

武英有些担心狄青说话太冲,高继隆凝望狄青良久才道:“狄青,你很狂呀。”

狄青肃然道:“高大哥,我不是狂,我是谨慎。我只想将这些兵士,用在最有用的地方,而不是白白去送死。”

高继隆笑了起来,“你狂也好,谨慎也罢,我总是喜欢。”有些惆怅道:“当年我也狂过,但老了,就胆小了。”转瞬一拍大腿道:“可这次我赞同你的建议!”

众人又惊又喜,武英立即道:“高大人,若攻后桥寨,卑职请为先锋。”武英早想去攻后桥寨,可这一直是想法,只有狄青才敢建议,武英没想到,高继隆竟然也赞同。

高继隆长吸一口气,说道:“好,要打就狠狠地打,这一仗必须要胜,不然临阵变招,只怕知州那面不好交代。”他心想,大宋素来都是以文制武,武将每次领兵去哪里,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不然轻则挨训,严重了,可能都会被扣个造反的帽子。这次临阵变卦,事情可大可小。瞥见狄青和武英的冲劲,高继隆心中暗叹,老子老了,胆子也不行了。打就打,怕什么,大不了辞去钤辖的位置,回去养老!

念及于此,高继隆沉声道:“武英,你对后桥寨最熟悉,这次行动的一切后果,我来担待。你来谋划怎么进攻。”

武英精神一振,他最担心的也是擅自做主,无功有过的事情。听高继隆一肩承担责任,士气大振道:“据我所知,后桥寨眼下有野利斩山、野利斩川两兄弟镇守。这两兄弟都是极为勇猛,要着重对付。”

高继隆松了口气,喃喃道:“不是野利斩天吗?那就好。”

众人听到野利斩天的名字时,都是心中微凛。

狄青自语道:“野利斩天?可惜他不在。”他见众人神色有些担忧,心中蓦地有股战意。

他很想会会野利斩天。

狄青听说过野利斩天,这一年来,他对元昊的势力多有了解,早非当年那懵懵懂懂的狄青。

龙部九王中,野利家族就占据三人。龙部的野利王野利遇乞、天都王野利旺荣二人,眼下镇守横山,是为宋军大患。而野利斩天被称罗睺王,是九王中极为神秘的一人。听说此人本是修罗部的高手,因在攻打高昌、回鹘时屡立战功,为元昊称霸丝绸之路立下赫赫战功,这才能跻身到龙部,但很少有人见过野利斩天。

高继隆显然也听过野利斩天的名声,知道野利家那三王很是厉害,余众倒不用太过担忧。

武英这会的功夫,已在地上划了后桥寨的地形图,说道:“后桥寨依山而建,要攻打后桥寨,有条主路,颇为宽敞,不过防范当然很严。幸好我在这之前,已派人去探,知道还有小路,偏僻非常,可攻后桥寨的侧翼……”

种世衡本一直沉默,闻言道:“只有两条路吗?我其实还知道第三条路的。”

众人微震,齐声问,“第三条路在哪里?”

种世衡道:“这个嘛,有一次我在后桥寨的观天亭方便的时候,发现一条小径,可直接到后桥寨的山顶。”

高继隆大为诧异,喝问道:“种世衡,你怎么会去后桥寨?你怎么对他们内部知道这般清楚?你是不是勾结番邦?”

种世衡连喊冤枉,“高大人,这些年大宋和党项人关系本来不差,我以前也往后桥寨送点货,这才知道的。”

高继隆冷哼一声,心想这个种世衡倒颇有心机,朝廷对他如此,他竟还会留意党项人的地形?唉……朝廷有心人多了,但有用武之地的人却不多。

转瞬间,高继隆已撇开念头,定下策略道:“既然有三条路,我们就从三路进攻。老夫带人,主攻后桥寨前。武英,你带两百精悍士卒,从侧翼杀入,力图和我里应外合,攻破后桥寨。狄兄弟,你率一部跟随种世衡去第三条路,我这多有火箭引火,你尽数带去,同时挑选善于爬山的手下,冲到观天亭杀下去。到时候点火烧寨,配合武英行事。我这般分派,你们可有异议?”

武英、狄青都是精神振作,齐声道:“好!”

种世衡道:“我有异议。”

高继隆斜睨种世衡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种世衡苦着脸道:“你让我带路,那我的青盐怎么办?”

众人没想到这时候,种世衡竟提出这么个问题,好气又好笑,高继隆道:“我按市价买下了,算军中供给。”

种世衡吓了一跳,叫道:“我辛辛苦苦请人从西北运盐过来,要赚十倍价钱的。你按市价,那我不连底裤都亏了?”

高继隆看着种世衡脚上的破鞋,喃喃道:“我很怀疑,你有没有穿底裤?”

众人想笑只能强忍,种世衡伸出五个手指,讪笑道:“高大人,你看我这么辛苦,你五倍市价买下如何?”见高继隆无语,种世衡忍痛蜷回个手指,道:“四倍?我怎么说,还要给你们带路呢。”

高继隆懒得啰嗦,“两倍,再多说,我就一文钱不给你。”

种世衡脸上割肉一般的痛,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唉……好人不好做了。”

当下众人约定三更攻寨,以鼓声火花为号。武英、狄青先选兵士,狄青还是选取新寨的一帮人手,稍事休息,等到日暮时分,众人分路开拔。

种世衡拖着草鞋,一路上长吁短叹,还是肉痛不已的样子。

狄青沉默半路,等种世衡不再叹息的时候,突然道:“种老丈……上次你画的那弓箭,很有道理……”

种世衡不屑道:“有道理什么用呢?很多事情,不是有道理就说得通的。比如说我吧,辛辛苦苦把青盐运回来容易吗?高继隆一句话,我的辛苦就打水漂了。”

狄青好笑道:“高大哥并非那么不讲道理的。你若不想卖给军中,这件事了,我就和他说说,让他把盐再还给你好了。”心中却想,种世衡绝非这么市侩的人,或许……吝啬不过是他的掩饰?

种世衡激动万分,一把抓住了狄青的手,热切道:“你说的是真的?”

狄青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对了,上山那条路好不好走?有没有人把守?”

种世衡道:“那青盐什么时候还?”

狄青听种世衡答非所问,忍不住的皱眉,叹口气道:“我总要活着回来,才能考虑向高大哥说情。你不用烧香祷告我不会死,但总要努力不让我死吧?”

种世衡听了,摸摸发亮的头顶,赔笑道:“那是那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呢?那条路极为隐蔽,你去了,就明白了。”

种世衡说的神秘,可狄青直觉中,感觉种世衡不会害他,索性闷头走下去。种世衡神色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低声问道:“你真的在找香巴拉?”

狄青心口一跳,看着种世衡油光满面的一张脸,心道自己当初怎么会被他骗,又奇怪种世衡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还能提及此事?

“我要找的不是香扒辣。”

“我知道不是香扒辣。”种世衡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这次真的是香巴拉,前段时间,有个姓曹的人,说他有一张香巴拉的地图。他缺钱用,就想卖给我。你也知道,买螃蟹我还有兴趣,买地图可没什么搞头。你若想要的话,我去给你买下来。”

狄青看着那张泛光的脸,冷冷问,“你要多少钱?”

种世衡来了兴趣,可能太过兴奋了,伸出三个手指头道:“咱们这么熟了,不要你多,二十两金子怎么样?”

狄青看着他的手指头,恨不得剁去他的一根手指头,“你看我像有二十两金子的人吗?”若是几天前,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搞钱来买图,但时至今日,他只怕被种世衡卖了,还要为种世衡数钱。

种世衡讪讪的收回了手,说道:“你有潜力呀。我看好你能还钱的,你若喜欢的话,我先买下来,你先欠着也行。”

狄青岔开了话题道:“等我活着回来后再说吧。现在已近后桥寨,你的那条路在哪里?”

种世衡伸手向远处一指道:“过了那片林子就是。”他快走几步,已带狄青到了一处山脉前,说道:“狄青,从这附近爬上去,可直通后桥寨的观天亭。”

狄青向上一望,见山如横断,危岩斜生,再加上林木杂生,根本无路可循。皱眉道:“这也叫路,人能攀上去吗?”

狄青暗想自己若爬上去,倒是勉强可以,但手下只怕不行。

种世衡道:“哦……当然不是这里。”微微一笑,带着众人一转,到了断山斜面,狄青眼前一亮,已见到一条小路夹在山壁之间,那小路虽是乱石铺就,但不生杂草,陡峭依旧,但爬上去,难度已小了很多。

狄青心中微喜,葛振远一直跟着狄青的身边,突然质疑道:“种老丈,这条路难道说……别人从不知道?党项人若知道了,在这上面埋伏,那我等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狄青一凛,知道葛振远忧心的并非无因。

种世衡悠然道:“我只负责带你们到此,却不敢保证有无危险。信不信,你们自己瞧着办了。”

狄青上前一步,仔细观察那条小径,目光闪动道:“看这里山石少棱,多半被水冲刷已久。难道说这里从前是个瀑布,因最近水源干涸,瀑布断绝,这才现出这条路来?这么说……这条小路倒真的隐蔽,若不熟悉这里,断然想不出这种上山之路!”心中却想,“种世衡这人……竟是这般有心,只怕就算探子都不如他。他这般用心,难道只想是做生意吗?”

众人一望,都觉得狄青所言有理。

种世衡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打了个哈欠,喃喃道:“狄指挥,剩下就看你的了。你记得呀,还答应帮我要回青盐呢。”说罢一摇一晃的离开,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狄青当下命众人取枯藤缠身,一个系着一个,自己打头。见众人准备妥当,沉声道:“这次突袭,虽有小径,但攀山途中若被对方发现,我等就很有危险。我等死不足惜,不能协助高大人破寨,牵累千百兵士,那真是百死莫赎。因此一路上,要绝对噤声,千难万险,也要咬牙挺住,现在不想去的,还可以退出。”

众人不退,反倒上前了一步。

群壑已暝,夜凉山冷。狄青望着慷慨激昂的一帮手下,点头道:“那好,出发。”

狄青当先探路,身后连着廖峰,廖峰又接着葛振远,司马不群居中策应,鲁大海断后。众人一行,已沿瀑布冲刷的河道艰难向山顶攀去。

狄青小心翼翼,尽量不踩落山石,可河道被水冲刷,尽露裸岩,众人虽是竭力小心,但仍不时有山石落下,惊心动魄。

众人登一气,歇一气,狄青只是留意山顶的动静。他感觉敏锐,始终没有发现山顶有异常,暗想种世衡说得不错,大宋久未对党项人开战,不要说这后山,就算是寨前,只怕也是防备稀疏。

党项人根本不认为大宋会有勇气反攻!

堪堪到了山顶,狄青才舒了口气,蓦然听到一声低呼,斜睨过去,见葛振远一脚踩在风化的石头上,石头倏落,葛振远一手抓空,堪堪向山下跌去。他身后还带着一串人,只要被葛振远拖动,说不定尽数掉了下去!

狄青微惊,一刀已割断了身上的枯藤,灵猿般的纵出,一把抓住了葛振远的手腕。霍然拔刀,单刀插入在山石之中。

火星四冒,长刀划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葛振远却已止住了脚步,额头汗水冒出,满面羞愧道:“狄指挥,我该死……”蓦地见到狄青眼中有种惊骇之色,望着远处,眼中寒光大盛。

葛振远一凛,顺着狄青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夜色深深,看不到什么,不知道狄青为何会骇然。

狄青一颗心怦怦大跳,只是在想,“方才我分明见到,悬崖之上,有个影子掠过,竟似人影。这种荒山,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经过,而且那人的轻身功夫,很是高明。他多半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