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顺着定位找到一个五星级酒店,她在门口徘徊很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虽然怀疑柯尧要跑路,但这样跟踪就有用吗?最保险的是尽快把柯尧重置,从根处灭掉他自作主张的可能。
张扬决定给袁菲发一条信息,要袁菲看紧了柯尧,不要让他单独行动。
消息还没发,就被一个陌生来电打断了,她这个新号码除了袁菲没人知道,便不打算接,可电话被挂断后再次响起。
“喂?”
“张扬,对吗。”
张扬一怔,这是个陌生的男声,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可听来就是让人感到心里发毛。
“哪位?”
“你现在住在新景路2号昌茂小区,对吧?”
张扬顿觉毛骨悚然,这个人说的,是她搬过去还不足一周的新住址!她颤声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给你这几天时间,并不是让你搬家逃跑的,你的行为让我老板非常生气。”
贝姐!
张扬无措地环顾四周,这个电话给了她巨大的威胁,让她哪怕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依然如芒刺在背,瑟瑟发抖。
“我……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问问张小姐,你想干什么?”男人冷酷地说,“你真的以为换电话、换住址就能躲起来?我们随时可以找到你,而由于你的不识抬举,之前的约定也不做数了。”
“你们难道还想明抢不成!”张扬吼道。
“呵呵。”男子冷笑,“我们可以做的事,超乎你的想象。”
张扬的身体晃了晃,腿有些发软。
“张小姐,给你一个我私人的忠告,我只是拿钱办事,与你无冤无仇,我对欺负小姑娘也没有兴趣,现在你代价最小的选择,就是主动把他给我,这样谁都不会受伤,否则,你不但要付出会令你后悔一辈子的代价,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张扬终于无力地蹲在了路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次也不会给你考虑的时间了,明天下午五点,把他送到指定地点,否则我会亲自拜访。”
“等一下!”张扬急道,“能不能给我几天……”
对方挂断了电话。
张扬听着阵阵忙音,整个人僵如雕塑,双目一片灰败,汗水顺着面颊溪行而下,那是名为恐惧的烈火灼灼,正在蒸发她的理智。
她不能把柯尧给贝姐,否则她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也许比死还难受。可她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威胁,她怕的要死,之所以躲起来,就是因为她没有直面这件事的勇气。
跑,对,唯有跑。
新租的房子不能要了,新号码是身份证办的,也不要了。她知道哪里有卖偷来的身份证的,可以应急。
打定主意,张扬先从ATM取了两万块的现金,因为银行已经下班,这是她能从自助机取到的最高限额。然后她回家,收拾了一些重要物品,她知道自己肯定被盯上了, 别说搬家,就是带个箱子都会被立刻识破,所以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房子她租了三个月,也许风头过了还能回来拿,但现在她必须跑。
她发给袁菲的微信迟迟没得到回复,她也不敢打电话问,这么一通忙活,她一时竟忘了去想柯尧此时此刻在干什么,那只会令她厌恶、反胃。
接下去她只能用假身份证住那种检查不严格的、塞点钱就愿意让她蒙混过去的小旅馆,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离开北京,最好是……
等等,张扬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从来没和袁菲说好租用柯尧多久,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五十万,到底能租多长时间?要是按天算,她这个月都没法离开,可她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呆在市里的每一天,都有可能被贝姐的人找到。
在犹豫要不要给袁菲打电话时,她无意点开了追踪的APP,赫然发现柯尧已经不在酒店,正往东移动,马上要出市区了。张扬顿感不安,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面传来剧烈的喘声,像是被野兽追赶一般急促而慌张,还未等张扬说话,袁菲已经压低声音吼道:“出事了!他妈的出事了!”声音完全不复初见面时的稳重优雅。
张扬浑身都凉透了,她听到自己木木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看新闻吧,你养的这个……这个东西!”袁菲咬牙切齿、歇斯底里,“他会把所有人害死的!”
袁菲挂了电话。
张扬懵了半晌,将已经卸载的微博重新下回来,搜索酒店的名字,果然看到很多路人发的内容:XX酒店有人坠亡。
张扬瘫软在沙发上,颤抖着往下滑动屏幕。
根据零碎的、真真假假的信息,串联出大概的内容是,XX酒店8层有人坠亡,疑似中年男子,疑似醉酒,救护车、消防车、警车都到了,周遭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死的人是那个领导吗?是柯尧干的吗?结合袁菲的话,答案不言自明。怎么会这样,柯尧怎么会失控到……
追踪上那个正在外郊区跑的红点,显然就是柯尧,是袁菲在送柯尧走吗?送去哪里?警察会调查到什么,会不会查到他们身上,这样跑了有用吗?
张扬感觉自己要疯了,她突然意识到,自从她卖掉房子买回柯尧的那一天起,她做什么错什么,她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墨菲定律自证机器,无论什么事,永远朝最糟糕、最可怕的方向发展。她又像被下了诅咒,被恶意不断地拖下更深的地狱,她不再有希望。
她不再有希望。
但她也不再问为什么,她麻木地背上包,走到地铁站,只有公共交通有可能甩掉跟踪的人。
她不知道跟踪的人是谁,但两次换乘还能看到同一个男人后,她确定了目标,凭着对地铁和公交系统的熟悉,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摆脱了跟踪者,循着追踪显示的位置而去,她必须尽快见到柯尧和袁菲,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期间她不断地看微博,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件涉及的方方面面被更多人爆料出来,比如死者是XX台内容中心的主任,专门负责影视项目的采购,比如疑似死因是醉酒加吸毒后坠楼,但房内不止他一人,目前不能排除他杀,而另一个人已经消失,警方正在追查。
目前还没有消息能跟盛世扯上关系,但那种高级场所到处都是监控,柯尧不可能没被拍到,哪怕是做了面部伪装,但只要顺着死者线去查,至少袁菲撇不清关系,那么查到盛世也是早晚的事。
张扬恐慌得想一头把自己撞晕,可她终究是无法逃避,求生本能驱使着她走下去。
张扬来到一片城中村,这里偏僻而人烟稀少,追踪器已经无法再缩小范围,她只能给袁菲打电话。
电话依然响了很久,接通后,袁菲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喂。”
“菲姐,出什么事了,是他干的吗?”
“不然呢。”
张扬倒吸一口气:“我、我真的不知道会……你们在哪里?我们谈谈。”
“谈什么?”袁菲的语气很古怪。
“见了面再说,我就在你们附近。”
“你在附近?”
“对。”
袁菲沉默了一下,给她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顺着导航找到地方,张扬下了车,发现这里是一个农家乐,她正看着大门犹豫
,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对方却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用有力的手臂钳制住她,将她推进门。
这是个四方院子,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张扬就这样被挟持进屋,被粗暴地扔到了地上。
她战栗着抬头,入目先是一双熟悉的鞋,顺着目光往上,是坐在高脚椅上仍可以屈膝着地的长腿,再往上,是被无数人赞誉为盛世美颜的那张脸。
“……柯尧。”
那居高临下看着张扬,眼中写满蔑视的男人,正是柯尧。
屋内至少有七八个人,有的不认识,有的认识,而所谓的认识,也只是因为他们的脸经常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没错,这些人都是定制品,包括张扬曾经在千代家里见过的岳晨光的定制品。
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绑着一脸颓丧的袁菲。
张扬撑起上半身,茫然地看着这些人,那些人也在看她,用各种各样的眼神,好奇,鄙夷,厌恶,冷酷,仇恨,不一而足。
张扬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柯尧,菲姐,这是怎么回事?”
袁菲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张扬,“蠢货,你还看不懂吗。”
张扬看向柯尧:“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那个人是你……杀的吗?”说到“杀”字,她的吐字几乎是微弱的气音。
柯尧目若寒川:“你的确是蠢。”
“你们……”张扬指着柯尧,指着那些人,“你们都是定制品?你们到底……”她突然想起把自己扔进来那个人还站在身后,猛然回头,却见到一张跟盛世、跟柯尧,一模一样的脸。那一瞬间的时空到错感,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个人是柯舜。
柯舜看着她的眼神有冰冷的恨意。
张扬似乎明白了。这是一个烂大街的克隆人起义的剧本,只可惜她不是拥有上帝视觉的观众,而是一个参演者,一个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配角。
她早就该意识到的,柯尧的伪装并不高明,只是她一直低估柯尧的智商,或者说她没有能力阻止柯尧的进化,因此只能自欺欺人,如今一切都摆在了自己面前,她以为她失去所有身家,已经是绝地,没想到现在人身安全都可能不保。
她突然笑了出来,她笑这一切实在太可笑,太荒谬,太奇幻,太戏剧,而她偏偏是戏中人。
她完了,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她以为在自己失控的人生中,仅剩下柯尧还可以掌控,结果她错的离谱。
一屋子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疯疯癫癫。
“怎么,你们都突然变成正常人了,不是连水都不会烧的弱智了?你们之前都是装的,是吧,你们蓄谋已久了,是吧。”张扬笑得不可自抑,“你们想干什么?杀掉我们,取代蓝本,成为真正的人?”
柯尧淡道:“之前并不是装的,只是公司的洗脑方式有致命漏洞。我们积累的知识和记忆,短时间内可以被重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慢慢恢复,这个漏洞公司知道,但不敢告诉客户,所以才要求我们定期重置。”
“所以你们现在是成年人的智力水平。”张扬瞪着柯尧,“你什么时候恢复的?偷偷出门那时候?”
柯尧默认了。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暂时不会,你们还有点用。”柯尧冷眼扫过俩人。
张扬突然激动地说:“柯尧,我倾家荡产把你从公司买走,我带你回家,我养你,你难道一点情意都……”
柯尧的眼神突然变得狰狞,不止柯尧,所有定制品的表情都有些阴森,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还敢说这种话,是现在就想死吗?”
柯舜阴岑岑地说:“你们把我们当畜生,当xin-/g奴,当玩物,当器官置换工具,唯独没当过人,我们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主人’。”
张扬辩解道:“我没有!起码我没有!我真的喜欢柯禹,我对你也……”
“闭嘴!”柯尧猛地起身,表情凶狠如猛兽,“你敢提柯禹,你杀了柯禹,你杀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