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米娜将张扬拽到卫生间,口气凌厉:“冷静点!”

张扬拼命将身体挤入盥洗台和墙壁的夹角,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她瞪着米娜:“这帮人还有人性吗?有钱就不把人当人?柯禹是什么,男j-i吗?”

米娜有些冷酷地说:“这就受不了了?早跟你说过这个圈子不是你能进的,他们把定制品当玩具,只有你掏空家底玩儿什么恋爱童话。”

“所以你觉得他们做的是对的?定制品就算是克隆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没有对错。定制品是商品,是一个细胞培育出来的商品,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家人朋友,他们存在或消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任何影响。”米娜冷冷看着张扬,“你不同意也没用,制定规则的不是你。”

肉食者谋之,低层蝼蚁算什么。

张扬紧握着拳头:“他们也那样对柯禹吗?”

米娜别过脸去:“差不多吧。贝姐是一个大人物的情f-/u,跟我妈一样。这个会所就是用来招待有权有势的人的。你以为刚才就算过分?天真。去年,就在这里,我亲眼见到几个人把以孙柠为蓝本的定制品玩儿死了。”

张扬身躯一颤。

孙柠是一个超模,身材绝好。

米娜的口吻就像讨论一辆车碾死了过街的老鼠:“他们倒也不是故意的,可就是死了,贝姐一个电话把公司的人叫来处理尸体,派对还没结束,就送了一个全新的过来。”

张扬浑身过电一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是恐惧切割她的神经留下的疤痕。

“可是这帮人还真不算很变态的。至少在同一个圈子的熟人面前,还顾忌点脸面,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被卖到黑市的。”米娜斜睨着张扬,“这里的定制品最多算性n-/u,黑市里的只算牲口,面对的都是真正的变态,虐待狂,恋t-o/n-g癖,杀人犯,有的定制品被卖过去的目的就是被虐待、被折磨、被残杀。”

“……别说了。”张扬浑身战栗,她好像到此时才明白自己误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现在知道害怕了?我没提醒过你吗?你也是共犯,你赞助了六百万呢。”米娜板着脸,“我不是全没有同情心,至少我不变态,大部分买家对定制品都不错,虐待宠物的毕竟是少数,只是见多了,谁都会麻木的。”

张扬痛苦地摇着头:“柯禹留在这里,也有受伤和……和死的风险。”

米娜叹了一声:“你最好祈祷他能一直留在这里,或者被哪个善良点的客人看上带走,如果等到他老了、残了,就可能被卖到黑市,相较来说,留在这里算好的。”

张扬凄楚地低喃,“柯禹是个人啊,是个人啊。”

“飞扬,接受现实吧。”

张扬体会到了无边地绝望。

米娜轻慢一笑:“想开点,什么都会简单很多。我带你来除了想一睡柯尧,也为了让你认清现实。一会儿你见了柯禹,你会更清醒,因为你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当然。”米娜道:“回去吧,你控制一下表情,要是惹贝姐怀疑了,我都有麻烦。”

派对还在进行,酒精消耗得越多,气氛越是火热,那些平素道貌岸人的上等人,也越玩儿越x-i/a流。

张扬脸色铁青地站在角落,阴鸷地目光扫视全场,胸腔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无法顺畅地呼吸。这些人、这奢靡的场景和珍馐美酒,都好恶心,她仿佛在看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乱舞。

“请问……”一个怯怯的、娇嫩的女声在一旁响起,若非离得近,几乎要被音乐盖过。

俩人同时转头——一个坐在电动轮椅上的女孩儿。

她穿着嫩粉色的Lolita洋装,酒红色的小皮鞋纤尘不染,尽管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但那精巧的下颌和扑扇扑扇的大眼睛已经足够可爱。那电动轮椅很高,让女孩儿可以跟她们平视。

“你好。”米娜微笑,“第一次见你呢。我叫娜娜,你呢?”

女孩儿甜甜地一笑,两手指着自己说:“人家是千代哦。”

她裹了糖精的说话方式着实令人不适,张扬的嘴角抽了抽:“你好,我是飞扬。”

“我听说,你们是盛世的粉丝吗?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哥哥的粉丝呀。”

米娜讶道:“你也是?那你也是为了柯禹来的?”

“算是吧,不过不全是为了他,主要是好奇,想来散散心。因为我不能走路,总闷在家里爸爸会担心的。”

俩人同时扫了一眼千代的腿,心中难免为她可惜。

“其实我是盛光cp粉啦,你们萌盛光吗?”千代很期待地问。

米娜顺着千代说:“萌呀。”

张扬知道米娜没那么多顾忌,跟她不同,粉得比较随性。她平时在网上见不得cp粉,线下商演跟cp粉还会互翻白眼,不过,此时出于同情心,以及对这个女孩儿身份地位的忌惮,她没有甩脸色,不动声色地说:“我还好。”

千代开心地说:“你们看到柯禹了,那看到文卿了吗?”

“看到了,不过他们没什么交集吧。”

“哈哈,如果想要他们有交集就可以有呀,这里不就是这么玩儿的吗。”

张扬皱起眉,突然不想再搭理她。

米娜揶揄道:“他们都在忙,你想干嘛,让他们给你演活c-h-u/n宫啊?”

千代噗嗤一笑:“我是蛮想看的,不过也没有那么想看啦,因为我有更好的。”

俩人不解道:“什么意思?”

千代眨巴着眼睛:“你们来,我给你们看超棒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给别人看过呢。”她按了遥控器,轮椅滑出一段,她回头示意俩人跟上。

俩人好奇地跟了上去。

这里有很多给客人准备的空房间,她们随便找了一间。

千代的轮椅在原地转圈,整个人也是雀跃的:“终于有人可以分享了,千代好开心哦。”

“到底是什么呀?”

“你们知道吗,我入盛光的坑之后,真的嗑得死去活来的,他们就是我生命中的光,是我最大的乐趣。”千代咬了咬嘴唇,“怎么会那么般配啊,他们一定是真的,上次哥哥过生日,弟弟给他祝福,然后哥哥哪怕与全世界对抗,都要回应弟弟,天哪。”

张扬顿时气得想把她踹地上去,盛世因为那一句惹祸的生日祝福,引起大粉脱粉回踩,又诱发更多粉丝回踩,才会最终引爆非法j-i资的大雷,现在是盛世一生的至暗时刻,这个脑残居然把快乐建立在盛世的痛苦上,果然cpf都是黑。

张扬在心里把千代骂得狗血喷头,米娜也讪讪的没接茬。

“爸爸很宠我嘛,见我这么喜欢他们,就送了我超棒的成人礼。”千代亢奋地甩了甩两只胳膊,“我产出了好多作品,就是没法给别人看,只能自娱自乐,好可惜的。”

“到底什么作品?”

“你把电视打开。”

张扬打开电视,千代拿出手机投屏。

屏幕黑了一会儿后,出现了画面,是一件装修得很奢华的房间,拍摄设备是固定的,取景框纹丝不动,两个人影突然从左右两侧进入画面。

张扬瞪直了眼睛。

盛世和岳晨光!

画外音一阵娇笑,是千代的声音:“那你们先……牵手。”

画面里的两个人听话地牵起手。

千代尖叫一声:“哥哥抱一下弟弟!”

“盛世”也依言抱住了“岳晨光”。俩人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接受指令,执行指令。

千代的声音激动极了:“接吻,接吻。”像在逗狗。

张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被P出来的各种接吻画面,在自己眼前变成了现实。

“哈哈,这是前面的了,拍得不好。”千代又换了一个视频,竟是“盛世”和“岳晨光”穿着那部刑侦剧里的衣服吃炸鸡,俩人有说有笑,张扬记得这一幕戏,是兄弟俩还没有撕破脸前,不过,真正的剧里俩人只是挨着,而眼前的“岳晨光”坐在“盛世”腿上。

米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定的两个,都是100%?”

千代得意地说:“对呀,我把他们养在我的庄园里,给他们配了专门的造型师和营养师,他们每天都陪我玩儿,我拍了好多的,有古装的,民国的,还有女装的,哈哈。”她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做a-/i也有哦,要不要看?”

张扬感觉大脑充血,她用全部的理智克制住上去掐死千代的冲动。

米娜干笑几声:“你真会玩儿。”

“因为真的很好玩儿嘛。千代其实有偷偷发照片或视频,假装是自己P的,但都比较模糊,没有人分享太难受了。”千代扭了扭身子,“我还打算雇团队来拍摄自己写的同人文,不过爸爸没同意呢,他说太多人知道很危险。”

“是很危险,他们可是100%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米娜警告道。

千代失望地扁扁嘴:“那你们下次来跟千代一起玩儿好不好?一个人真的有点寂寞。”

张扬突然想到什么:“他是不是叫柯舜?”

“是啊,你也去咨询过哥哥的定制品吗?”

“……嗯,咨询过。”张扬的心直往下坠,柯尧关心的两个弟弟,她都知道下落了,可他们都身不由己,对比起来,说不定柯尧跟着她受穷,不算最惨的。

米娜来了兴趣:“好啊,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玩儿?”

千代狡黠一笑:“我呢,缺一个男配,姐姐你现在养着谁的定制品呀?”

“我定了莫川的,要下个月才能收货。”米娜指了指张扬,“她要等更久,所以我们手上现在没有。”

“莫川啊,是蛮帅啦,不过跟我的男配人设不符。”千代苦恼地说,“要改剧本……也行吧,那下个月姐姐带上莫川,就可以来我家玩儿哦,我们一起拍电影。”

张扬并不想看“盛世”和“岳晨光”搞基,她觉得恶心透了,但她想见柯舜,她想把他们兄弟之间的思念带给彼此,这也许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千代开心地拍着手:“我会给莫川安排一个……姐姐介意他被上吗?”

“介意。”

千代带点撒娇的意味:“好嘛,我换个剧情。”

这时,米娜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嗯”了两声,对张扬道,“柯禹好了。”

张扬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千代笑笑:“见过100%的,85%的看起来就差得多了,所以千代可见可不见,你们快去吧。”

张扬尽量镇定地走出房间,门一关,她就恶狠狠地说:“操,真他妈恶心。”

米娜摇摇头:“恶心你也别当着她面儿表现出来,我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了,那个人连我爸都不敢得罪。”

“……知道了。”

“我说了吧,这些客户的癖好千奇百怪。”米娜带着张扬上到三楼,“倒数第二间,进去吧。”

张扬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突觉得眼圈涩痛。

“去吧,有时候得不到的才反复想,来玩儿上几次说不定你就放开了,楼下一群帅哥可以排着队舔你的脚,一个定制品算什么。”

张扬对米娜口吻中的轻蔑感到愤怒,但她无力反驳,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门后的人。

张扬推开了门。一阵湿凉地晚风扑面而来,卷走了张扬一脑门燥热的浊气,她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坐在窗边,微风抚动着白纱窗帘,温柔缱绻地几欲将他包裹,眼前的场景定格成了一幅美好的画。

张扬鼻子一酸:“柯禹。”

柯禹转过脸来,璀璨的星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扬。

张扬难抑思念,疾步走过去,同时一把摘下自己的面罩:“柯禹!”

柯禹站起身,鞠了一躬:“客人,您好。”

张扬仿佛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冷水,难过得快哭出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个会抱着她反复亲吻,会说甜蜜情话的人,永远不记得她了。

“很抱歉,您来过吗?”

“我叫飞扬。”

“飞扬。”柯禹微微一笑,“您真美。”

张扬的眼前模糊了:“我没有来过这里,但在更早之前,我们就见过。”

柯禹不解道:“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在我家,我们相处了十天,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十天,可是……”张扬含泪说,“你不记得了。”

柯禹蹙起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本来要带你回家的,对不起,我本来可以带你回家的。”张扬哭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柯禹一把抱住了张扬:“别哭,飞扬,别哭,你哭了我会难过的。”

那一刻,张扬觉得曾经的柯禹回来了,她紧紧回抱柯禹的腰:“柯禹……”

头顶传来一声痛呼。

张扬吓了一跳,连忙松手:“你、你怎么了?”她才发现,柯禹的脸色很苍白,“哪里不舒服?”

柯禹抿着唇,诚实地说:“哪里都不舒服。”

张扬愣了愣,伸手脱下了柯禹的西装马甲,又剥开他的衬衫,当她看到那白皙胸膛上的道道伤痕时,她体会到了挖她心一样地痛。

柯禹垂着睫毛,默默不语。

张扬疯了一样把柯禹的上衣脱了下来,那些明显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遍布全身,新旧伤痕交叠,触目惊心。

“谁干的!”张扬凄厉地吼。

柯禹轻轻地说:“客人。”

“谁!叫什么!男的女的!”

“都有。”

张扬几乎崩溃:“你在这里就……每天都这样吗?”

“没有每天,派对一个月只有一次,有时候会被送去客人家。”柯禹平静地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有的客人只做a-/i,有的客人喜欢让我疼。”

张扬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她恨,她恨这个地方,她恨那个公司,她恨制造和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人!她恨不能一把火把这个地方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