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车上,他念出手机里的号码,让她抄下来。“万一电话停机了,”她说,“首先我们可以做的,就是把前面有515的那些号码去掉。你想艾尔有可能住在得梅因吗?”
“不可能。”
“那多毛兄呢?”
“什么?喔,你是说耳毛很长的那个家伙。”
“或者我们也可以喊他诡异兄。你想他会是本地人吗?”
“他好像对这个城市很熟。他毫无困难就找到月桂旅店了。”
“我也一样啊,凯勒。而我之前最接近得梅因,是搭飞机在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经过。”
“他熟悉到会推荐我吃丹尼斯餐厅的牛堡起司三明治。”
“所以他住的城市里有丹尼斯餐厅。这样还真缩小了范围呢。”
他想了想。“他路很熟,”他说,“但有可能只是准备得很好而已。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差别。不论如何,我们可以忘记那些515号开头的号码了。如果耳毛先生是本地人,那他一定是非常不重要的角色。他们不可能挑个本地人,还让他知道太多事情。”
“有道理。”
“事实上,”他说,“如果他是本地人,那他八成已经死了。”
“因为事后他们会清理门户。”
“如果艾尔都能派—组人到白原市去杀掉你,把你的房子给烧光……”
“凯勒,那是我。记得吗?那件事是我干的。”
“喔,对了。”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就把注意力放在外地人身上吧。”
看起来最有希望的那个号码,总共拨出过三次,区域号码是702,结果是个拉斯维加斯的运动赌博情报专线。另一个是在圣地亚哥的旅馆。桃儿说第三次会特别有魔力,然后试了第三个号码,结果已经停机了。
“我们只能这么想,”她说,“那部手机还在原处,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如果我们期望还能有什么好处,那是我们要求太多了。我再试一个号码,然后我们就回月桂旅店,把这该死的玩意儿塞回床垫下吧。”
他看着她拨号,把手机举到耳边,电话接通后,她扬起双眉。有人接电话了,她赶紧按了一个键,把电话转为扩音模式。
“喂?”
她看着凯勒,他用手势比了个拜托,还想听更多。她捏着嗓子,比自己原来的声音更高,说道:“阿尼?你听起来好像感冒了。”
“你听起来好像拨错号码了,”那名男子说,“更别说你脑子像只沙鼠。”
“喔,别闹了,阿尼,”她细声说,“别那么凶嘛。你知道我是谁吗?”
电话挂断了。
“阿尼不想跟我玩,”她说,“怎么样?”
他点点头。就是那个耳毛先生没错。
“唔,难怪他会挂电话了,”桃儿说,“结果他根本不叫阿尼。”
“还真惊讶呢。”
“他叫马林·塔格特。就是马林鱼的马林,不是马龙·白兰度的马龙。而且他住在俄勒冈州比弗顿市芳草巷71号。”
“那辆车上有俄勒冈州的地图。”
“这辆车,就现在?”
“那辆Sentra。”
“你想是他留在那里的?”
“不,怎么可能?而且不是我租来的那辆车,而是我在机场调换车牌的那辆。别管了,根本是无关的事情。真的就只是巧合罢了。”
“不过真的很有趣啊,凯勒。让我这一整天都变得愉快了。”
“抱歉,比弗顿在哪儿?靠近哪里吗?”
“稍等一下告诉你,”她说,“来了,就在波特兰市旁边。”
就这样,他们查到了他的名字和地址。他们现在人在希克曼路一家金考商业服务中心里,用一小时五美元租了一部个人电脑。他站在她后头看,省得还要问她在做什么,不过整个过程还是令他惊叹。搜索结果引导她到一个网站,你只要键入一个电话号码,就可以查看是否有数据,而一旦查到数据,你就可以付十四块九毛五去买。经过迅速的信用卡在线交易后,电脑上出了数据。
“我知道政府什么都能查到,”他说,“但我不晓得其实每个人也都能查到。我还以为他的电话号码是不会列入电话簿的。”
“他是啊,总之是不公开的电话号码。屏幕上头是这么说的,但同时我花十五元就能买到了。”
“也不能跟它讲价,对吧?”
“大概有个办法可以免费查到,”她说,“不过得花时间。而且没错,你其实不能讲价。我猜想要查到那些数据,所花的绝对极小值,就是犹大出卖耶稣拿到的三十银元吧。不晓得谁飞波特兰。”
“我去吧,”他说,“你没必要跟着去。”
她看了他一眼。
“怎么?”
“凯勒,我们两个都去波特兰,这点根本不必讨论的。”
“你刚刚说……”
“我指的是航空公司,凯勒。而且我不必猜了,因为上帝发明了搜索引擎。”
他们那一夜终究还是在月桂旅馆度过,不过是在两个不同的房间。这是桃儿的主意,她先上联合航空的网站,订了次日上午的两张机票。“我们总得有个地方过夜,”她说,“而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个房间了。”
他的房间位于前排一楼。他到柜台登记入住,然后上楼去204号房。她正喝着一瓶贩卖机买来的思乐宝(Snapple)果汁,每喝一口就皱一下脸。她问他是否知道什么好地方可以吃晚餐,他说他唯一能想得到的地方,就是对街的丹尼斯,可是他觉得去那边不太好。
“那家大概不是城里唯一的丹尼斯,”她说,“但我们也不要去别家了吧。”她在商用电话簿里面找到一家牛排屋,自称是衣阿华第一,他们去吃了,都一致同意相当不错。
回到房间,凯勒看了“艺术与娱乐”有线电视频道一个回放的警探剧集。他觉得那些节目内容他好像看过,但无所谓。他还是照看不误。
他心想,等到回新奥尔良,他要买一架新电视,就像他在纽约的那种大平板屏幕。还要弄TiVo,还有一架像样的DVD播放机。既然在开曼群岛的银行账户里有那么多钱,没理由不去买这些东西来好好享受。
他可以想出一堆理由不要打电话给茱莉亚,但到最后,他还是拿了电话打过去。她说喂,他说:“是我。”然后她说:“尼古拉斯。”光是听她喊她的名字,他就觉得充满信心。
他说:“那件事办成了。那个东西在那里,它里头该有的都有,她说你是天才。”
“只讲代名词和非特定名词。因为我们是在讲电话?”
“夜晚有千只耳朵。”
“我以为不是说夜晚有千只眼睛吗?但我想也可以换成耳朵。一千只眼睛、一千只耳朵,还有五千只鼻子。”
“因为那件事办成了,”他说,“我就还得去别的地方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打电话回去了,直到……”
“直到事情结束。我明白。你要小心啊。”
“好。”
“我知道你会小心的。代我跟她问好。”
“会的。她叫我要好好抓住你。”
“可是这点你知道。”
“对,”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到了早上,他们一起在机场吃早餐,同时等着到丹佛的飞机。到丹佛转机时,他们又一起吃饭,然后上飞机飞到波特兰。到了那里,他去租了一辆车,拿出他的驾照,用他的信用卡付账。他不必担心驾照或信用卡,或身上带的任何证件有问题,包括他登机用的护照。这些证件都是真的,如假包换,只不过上头的名字并不是他出生时的那个。
在凯勒买来的那本地图上,要找到芳草巷很容易,但开车时要找到,就没那么容易了。芳草巷所在的这个新开发区,位于比弗顿的西端,特色似乎就是主要街道都会左弯右拐,最后差不多又都回到原处。加上大量的死巷,还有一些只存在于地图制造师心中的空想道路,让找路这件事情变得很棘手。
“这条路应该是弗兰特纳克道。”他说,愤慨地瞪着一面路牌,“但上头说是休休尼路。你想塔格特晚上回家怎么找得到路?”
“他一定是一路用面包屑留下痕迹。往左是什么路?”
“从这里看不见路牌。不管是什么路,或许能通到那边吧。”
“可别太指望。”
“找到了,”几分钟后他说,“芳草巷71号,不是吗?”
“71号。”
“所以是在左边。好吧,就是这里。”
他暂时减慢速度,对街是一栋红砖造的长方形平房,旁边附车库,门窗框都漆成白色的,坐落在一片宽敞而景观优美的土地上。
“真不错,”桃儿说,“等到那些树长大一点,这地方就很美了。我想这是个好兆头,凯勒。他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一定不只是个跑腿小弟而已。”
“除非他娶了个阔太太。”
“你说得没错。不过哪个阔小姐受得了一个长耳毛的小骗子?”
“这个嘛……”他说。
“是,没错。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去找家汽车旅馆。”
“然后等到明天?”
“明天一早就过来。”他说。“这件事可能要花上一阵子。他不是一个人住。但我们希望趁他一个人的时候逮住他,而且要在他没提防的时候。”
“你以前工作时就是这样,对吧?你先去观察一下环境,然后订出计划。”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这样很合理。我想我是期望更直截了当一点,就像昨天在得梅因那样。去那儿,办了你要办的事情,然后离开。”
“我们昨天只是去拿个手机,”他指出,“但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则是稍微复杂一点。”
“光是要找到这栋该死的房子,就比我们在得梅因做的任何事都要复杂了。你明天还找得到这个地方吗?”
其实这地方不难找,只要你去过,知道某些部分不要相信地图。他次日转入芳草巷后,半期待能看到马林·塔格特站在他的屋前,替他的草坪浇水。但老爱给自己草坪浇水的是格雷戈里·道林,他可能现在还在浇水,从来不晓得曾与死神擦身而过。马林·塔格特家的草坪没人在浇水。
“而且根本不必浇水,”桃儿说,“因为我们在俄勒冈州,在这里,上帝会替每个人的草坪浇水。太阳怎么出来了,凯勒?这里不是该成天下雨吗?或者那只是谣言,想阻止加州人搬来?”
他停在两户外的街道对面。这样他可以清楚看见塔格特家,但塔格特不会看见他们,除非他刻意想看。
不过他们也不能在那边停太久。塔格特可能没想到会有麻烦上身,但他那一行本来就是不免会有麻烦出现。即使没人有理由为难他,也几乎可以确定他会是各种执法人员注意的对象,不管是当地警察、州警,或是联邦调查局。他和他的老板可能在得梅因干净脱身,但塔格特能混到今天,不可能没惹上过麻烦。凯勒见过他,很愿意赌他坐过牢,不过他没法说出是在哪里,或是为了什么罪名。
所以无论是否有特定的事情该谨慎,但他出于习惯,应该还是会很谨慎。这使得监视工作更复杂。你不能停在那个街区太久,也不能太常绕回来。
那天下午,他们回到机场,桃儿去另一家租车公司的柜台,用自己的名字租了另一辆越野休旅车,以便外形上跟凯勒租的那辆轿车有所区别。有了两辆车,凯勒猜想,他们就比较不容易被注意到。但就算有一整个车队,他们监视时也还是得小心,否则塔格特就会判定他被政府探员派了一整队人马来监视。
每天两回,他们会开着其中一辆车到芳草巷。他们会开车经过两次,停在路边五分钟或十分钟,绕行那个街区一两次,然后回汽车旅馆。他们住在附近的康福酒店,附近有很多餐厅,而且半英里外就有个购物商场,里面有个多厅式电影院。不过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待在各自的房间里,看报纸或看电视。
“如果我们有枪,”桃儿说,“事情就可以加快速度了。只要走到门前按电铃。他来开门,我们就射杀他,然后回家。”
“如果来开门的是别人呢?”
“‘嗨,你爸在家吗?’砰。但即使你带着枪从新奥尔良开车到得梅因,我们也还是没法把枪带到波特兰来。除非你开着车横越过大半个国家。你想在这里不可能买到枪吗?”
“大概买得到吧。”
“但是你不想买。”
“对。总之,如果我们开枪射杀他,又怎么能期望他开口讲话呢?”
星期六早上,他们在旅馆对面吃早餐。两人边喝咖啡,边复习他们几天来间歇性监视的结果。
亲眼看过两次之后,确定马林·塔格特(如果住在芳草巷71号的那名男子是叫这个名字的话),绝对就是当初凯勒在得梅因见过的那个联络人。同样肉乎乎的脸,同样的大鼻子,同样松垮的嘴巴,同样那个独特的走路姿态,有点蹒跚,又不会太不稳。当然,还有同样那对小飞象似的大耳朵,不过离得太远,没法看到他的理发师是否修剪过耳毛,好让他那对耳朵体面一点。
他家的其他成员还包括一个女人,应该是塔格特太太,比先生年轻,而且好看太多了。他们有三个小孩,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年龄从十一岁到十四岁。他们家还养了一只威尔士柯基犬,非常老了。他们有回看到塔格特和一个小孩牵着那只狗,绕着街区痛苦地缓缓行走。
塔格特家的车库里有两辆车,一辆褐色的雷克萨斯(Lexus)越野休旅车,还有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塔格特太太离家时,不管有没有带小孩,都会开那辆雷克萨斯。塔格特除了那次牵狗出门之外,都很少离开房子,也从没离开过这一带,那辆凯迪拉克始终就停在车库里。
“星期一早上,”凯勃说,“在此之前,我想我们两个都别靠近芳草巷。周末我们不可能逮到他一个人在家,而且免得万一他之前注意到我们的车停在附近或经过,接下来他会有两天没看到我们的车。然后到了星期一,我们就去找他。”
稍后他问桃儿要不要去逛那个购物商场,但她发现电视上有想看的节目。他到五金店去买了些东西,包括一个沉重的钢制拔钉器(一端弯曲成U字形)、一卷挂画的钢丝、一卷厚厚的防水胶带,以及一把剪断钢丝的钳子。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后行李厢里,开车到电影院入口。他看了一场电影,剧终时他去洗手间,又去买了爆玉米花,然后溜进另外一个放映厅,看另一部电影。
就像以前一样,他心想。但至少他不必在车上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