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个案子根本不会上法庭。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警察会杀了你?”
“不是警察。警方、联邦调查局,他们是最不可能杀我的人。警方从来没逮到桃儿,他们甚至不晓得她的存在,结果看看她的下场。”
“那不然是谁?喔。”
“没错。”
“你跟我说过他的名字。艾尔?”
“他说‘叫我艾尔’。这只表示那其实不是他的名字,不过如果我们需要一个名字称呼,那就喊他艾尔。我很好奇他第一次设计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利用我了。唔,这也同样无关紧要了。朗福德了,现在大家都在找我,但要是我出面,我就成了艾尔唯一的漏洞。如果他先找到我,我就死定了。如果警方先找到我,我也还是死定了。”
“他有办法在警方戒护之下动手?”
他点点头。“小事一桩。他很有本事,这点很清楚。而且安排某个人在看守所里出事,也不会有多难。”
“这好像很不……”
“公平?”
“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谁说人生是公平的呢?”
“一定有人这么说过,”他说,“在某个时间吧。但是不是我。”
过了一会儿她说,“假设……不,那好蠢。”
“什么?”
“我是在电视上看来的。有个人被陷害,唯一解套的方法就是破了这个案子。”
“就像O.J,辛普森,”他说,“跑遍佛罗里达州的高尔夫球场,想寻找真凶。”
“我跟你说过那很蠢嘛。假如要查的话,你会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着手吗?”
“或许墓地吧。”
“你觉得他死了?”
“我想艾尔是不会冒险的人,而杀了真凶是最安全的做法。他利用我当替死鬼,因为他知道从我身上根本无法追查到他。但真正的凶手会认识某个人,不是认识艾尔,就是认识某个艾尔的手下,所以他得堵住这个漏洞。”
“但是不会有人发现这个漏洞,因为大家都以为你才是凶手。”
“没错。但在此同时,为了避免有人可能会发现真相,或者凶手可能上酒吧喝多了,为了想吸引女人上床,就吹嘘自己做过的事……”
“吹这种事情有用?”
“我想,对某种女人可能有用吧。重点是,一旦朗福德州长死了,开枪的凶手立刻就从资产变成负债。要我猜的话,我想他在暗杀发生的四十八小时内,就被干掉了。”
“所以他不会跑去跟0.J.打高尔夫球。”
“的确不可能。但他有可能跟猫王在另一个世界,分享花生酱香蕉三明治。”
那个星期四,他们工作时碰到了一个水管装配的问题,需要的专业技术超过唐尼的能力,所以他们提早收工,把工作现场让给一个从北边的麦特瑞来的水管师傅。凯勒直接回家,打算请露西尔提前下班,自己接手照顾老人,结果发现茱莉亚在前廊。看得出她之前在哭。
她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厨房里有咖啡,于是凯勒进厨房倒了两杯,等了一会儿好让她恢复镇定。然后他端着咖啡到前廊,此时她稍微恢复过来了。
“他今天上午差点死了,”她说,“露西尔不是正式的护士,但她受过一些医疗训练。他的心跳停止了,后来不是自行恢复心跳,就是被露西尔抢救回来。她打电话到我学校,我急忙赶回来时,她已经找来了医生。”
“你刚刚说差点死了。那他现在还好吧?”
“还活着,你指的是这个吗?”
“应该是吧。”
“他轻微中风,所以现在讲话有点影响,不过不严重。只是要搞懂他的意思更困难了一点,不过医生希望送他去住院时,他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他不想去?”
“他说他宁可死掉,那个医生也是个坏脾气的老混蛋,说那他大概就会先死。我爸顶嘴说反正他就快死了,那个该死的医生也是,死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那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好让他休息,但我觉得或许那一针是为了要让他闭嘴,然后医生告诉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送他去医院。”
“那你怎么说?”
“说我父亲不是小孩了,他有权决定要死在哪张床上。啊,那医生听了很不高兴,好好教训了我一顿,讲得我好内疚。那些话都可以拿去开课了,如果医学院有这门课程的话。”
“你还是坚持立场?”
“是啊,”她说,“而且这点可能并不困难。你知道最困难的是什么吗?”
“怀疑自己的决定?”
“没错!我坚持立场跟那个医生争论的同时,脑袋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碎碎念。我凭什么以为自己懂得比医生多?我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我希望他死?我勇敢对抗医生是不是因为我没勇气面对我自己的爸爸?我脑袋里有一整个委员会的人在争论,每个人都在捶着桌子大吼。”
“他现在休息了吗?”
“睡着了,上回我去看是这样。你要进去看他吗?如果他醒了,可能会不认得你。医生说他可能会丧失一些记忆。”
“我不会计较的。”
“而且医生跟我说,他可能还会中风。要不是因为他有癌症,医生就会给他稀释血液的药物了。当然,如果他肯住院,他们就可以检测血液稀释剂,每小时调整剂量,免得他出血致死或中风致死,而且——尼古拉斯,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你尊重他的意愿。”他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走进起居室,病房的气味比平常还重,也或者是他的心理作祟。一开始他看不出老人在呼吸,还以为他的生命已经告终,然后这才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站在那儿,不晓得该作何感想。
老人眼睛睁开,定定看着凯勒。“啊,是你。”他说,声音沙哑了些,但除此之外仍清晰得有如钟声。然后他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次日上午去工作时,凯勒把唐尼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十元钞票。“你昨天多给了,”他说,“你给了六十元,但我们只工作了五个小时。”
唐尼把那张钞票推还给他。“帮你加薪,”他说,“一小时十二元。我不想在别人面前提。”他指的是刘易斯和另外一个杜维恩。“你有那个价值,老哥。我可不希望你被别人给抢走。”他挤挤眼睛。“不过很高兴你这么诚实。”
他等到晚餐后才告诉茱莉亚,然后接受她的道贺。“不过我不意外,”她说,“佩西的母亲可不会生出笨小孩。他这点做得没错,你有那个价值,他很聪明,不要冒着失去你的危险。”
“你继续捧下去,”他说,“接下来就要说我在这一行有前途了。”
“不太可能吧。我想这一行赚的钱不多,尤其比起你以前赚的。”
“我以前大部分时间都在等电话响。去工作时,赚的钱的确是不错,但不能这样比。那是不同的人生。”
“我可以想象。也或许我根本不能想象。你想念那种生活吗?”
“老天,不。为什么我会想念?”
“不晓得。我只是觉得你过惯了那种生活,现在这样可能会很无聊。”
他想了想。“有趣的部分,”他说,“就在于碰到问题,然后解决掉。我指的不是从头到尾,而是有时候。你拆掉一片塌掉的天花板,看到里头什么问题都有,然后你可以一一解决,而且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她沉默了好久,然后说:“我想我们最好考虑一下给你买辆新车了。有什么好笑的?”
“桃儿以前老抱怨我讲话会跳离主题。她喊我离题大师。”
“所以你想知道我是怎么会扯到这件事的?”
“不重要,只是我忽然想到觉得好笑,如此而已。”
“我会想到,”她说,“是因为我在想,感觉上你可能会想在这里住久一点。而唯一可能坏事的,就是你那辆车。上头的车牌或许追查不出什么,但如果你被警察拦下,他们要你的行车执照看……”
“我在机场调换车牌前,就已经把车子的文件收在这辆车的置物匣里。我想过要在上头动手脚,把我的名字和地址改一下。”
“行得通吗?”
“匆忙看一眼可能会过关,但如果仔细慢慢看就不行了。而且那是衣阿华州的行车执照,挂着田纳西州的车牌,而我的驾照却是路易斯安那州的。所以呢,我不得不说,这招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根本就懒得试。”
“你可以从不超速,”她说,“而且遵守所有的交通规则,甚至不会冒险违规停车。然后哪个醉鬼从后头撞上你,接下来你就得接受警察盘问了。”
“或者哪个警察去田纳西州度了假回来,看到我的车牌,很好奇为什么跟那边的车牌长得不太一样。我知道,有各式各样出错的可能。我一直在存钱,等我存够了……”
“我给你钱。”
“我不想用你的钱。”
“你可以还我啊。不会欠太久的,你现在每个小时多赚两元了呢。”
“让我考虑一下吧。”
“我完全赞成,”她说,“随你怎么考虑都行,尼古拉斯。然后星期六早上我们就上街去挑车子。”
结果他们没上街去挑。因为次日他见到唐尼,提起他打算换辆车。唐尼说他该买辆小货车,从此就再也不会想开一般的旧车了。唐尼知道有个人有辆半吨的雪佛兰小卡车,看起来不是很称头,不过机件什么的都很牢靠。得付现金买,唐尼说,不过他大概可以找个人接手尼克的那辆Sentra。凯勒说他已经讲好要卖给别人了。
那辆小卡车的车主是个老女人,看起来像个图书馆管理员,结果还真是,据她的说法,是在北边杰弗逊教区的一个大型分馆服务。凯勒猜不出她怎么会有这辆小卡车,她的神态显示她自己也觉得很困扰。不过车子的文件看起来没问题,而且凯勒问起价钱时,她叹了口气,说她是希望卖五千元,听起来她显然没抱那么大的期望。凯勒出价四千元,猜想最后会以四千五左右成交,结果那女人又叹了口气,点点头同意,让凯勒简直觉得有罪恶感。
茱莉亚开着她那辆福特Taurus,载他到那个女人家里取车,然后他开车跟着她回去,把车停在门外的街道上。他告诉她,那个女人同意四千元时,他简直想再多加一些,茱莉亚叫他别傻了。“那不是她的车。”她说。
“再也不是了,现在是我的了。”
“从来就不是她的。那是某个男人的车,她儿子或她男朋友或不晓得谁,总之最后落到她手上,而且相信我,这辆卡车不是故事里面最惨的部分。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他说,“你这些故事好像乡村歌曲的歌词,这点你知道吧?”
那辆Sentra车最后安顿在密西西比河。如果他因为跟那个图书馆员杀价而感到内疚,那么把这辆几个月来没给他惹过麻烦的车子抛弃掉,感觉就更糟了。他在车上吃饭,在车上睡觉,他开着它在全国各地跑,而现在他感恩的方式,竟是把它推进河里。
但他想不出其他百分之百安全的办法。如果他丢下车子让人偷走,就切断了自己跟这辆车的联系。但早晚会引起警方的注意,到时候只要查一下引擎的序列号,就能轻易查出这是暗杀朗福德州长的刺客在得梅因租的车子。只要有个人很想找到他,就会有理由开始在新奥尔良查探。
这辆车很有可能永远沉埋在河底,他告诉茱莉亚,就算日后被拖上来,也不会有人费事去查引擎的序列号。
然后他开着他的小卡车,载她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