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初。
留香院各处主要场所的灯火逐渐熄。
活动的高xdx潮已过,即使是教坊,并非通宵达旦筵开不夜的,至少所外的活动在四更初便逐渐结束了。
在这种重门叠户,有各式各样小院落的大建筑内,如果无人带领,真令人不知身在何处。
假使盲目在到处乱闯,很可能被那些爷字号人物,所带来的豪奴打手打得半死,那些龟奴和保镖也如狼似虎不好惹。
东北隅的含烟小阁,假使徐义来了,至少也有七八名打手一起,院中的龟奴鸨婆,必定郑重警告其他的镖客,远离含烟小阁,以免惹祸招灾。
含烟小阁的南面不远,是另一位名妓含翠姑娘的客房含翠楼。
这一届含翠姑娘姓杨,也是留香院中的十大艳姬之一,在秦淮河风月场,排名也列前茅的。
柳含烟,杨含翠,同是留香院的红牌名花。
但柳含烟自从成了徐义的禁脔后,连走马章台的公子王孙也不敢到含烟小阁走动,以免引来无妄之灾。
王孙公子怕痞氓,痞氓怕巡捕,巡捕怕王孙公子;这就是秦淮风月场的普遍存在现象了。
留香院从昨晚开始,便已出现紧张的情势,一些有身份的老恩客,皆接受劝告暂且在近期回避,换了一批不三不四的嫖客。
龟奴、保镖、鸨婆、仆妇,也都更换了一部份新人。
四个徐家的打手,接走了雍不容之后,留香院表面上依然歌舞升平,暗中仍存留着紧张的气氛。
直至四更初,暗中戒备的人才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扮龟奴的人,刚从含翠楼侧的小院子撤出,准备返回住处歇息。
院子的角门影乍现,像平笔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地狱鬼魂。
青布包头,腰间系了一条怪青帛。是青袍,脱下缠在腰间,可以权充腰带,解下穿在身上便成了长衫。
两个假龟奴相当机警,立出声发出警号,两面一分,堵住人影的两侧。
“什么?”两人同声沉喝。
“天地不容。”乍现的人影刺耳的怪嗓音,入耳像有钢锥贯耳:“你们,等得很辛苦,在下总算下令诸位失望,眼巴巴地赶来送死啦!”
“阁下不可能是天地不容。”堵在右面的人冷冷地说:“你是天地不叫,变着嗓音说话瞒不了人,你是来接应天地不容的,没错吧?”
天地不收,名头比天地不容差远了。
龙絮絮一时童心大起,取名为天地不收,只露了几次面,并没干出轰动南京的大事,所以不能与天地不容相提并论。
“站在这里的,是货真价实的天地不容。”人影大声说:“信不信不久便可分晓。喂!
你们知道我天地不容的来意,是吗?”
“咱们不会理会你的来意,只要和你谈谈……”
“天地不容没有谈的习惯。”
“你会谈的,因为对你极为有利。”
“好,你说,谈什么?天地不容对有利的事,是颇有耐性的。”
“请阁下天亮之后再来。”
“为何要等天亮?”
“因为敝长上目下不在此地。”
“抱歉,天地不容没有天亮再谈的兴趣。”
“阁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敝长上不在,谁也作不了主,怎么谈?”
“那么,天地不容办要办的事。”
“阁下……”
“天地不容要带走杨含翠姑娘,你们反对吗?”
“阁下不要得寸进尺……”
“去你娘的得寸进尺!天地不容办事有自己的方式,那能听你们的摆布?闪开!”掌一伸,不但不进击,反而向下一挫,幻化为一缕淡烟,向后疾退。
这瞬间,两人双手齐场,四只手射出四种暗器,形成交叉攒射的电虹。
两人面对面以射暗器,如果不采用交叉发射,对面的人必定遭殃。
一般情势估计,两面夹击极少同时使用暗器的;这两位仁兄居然用上了,可知必定是暗器大行家。双方的默契极为圆熟,决不会误伤自己人。
可是,暗器全部落空。
天地不容贴地疾退的身影,在两丈外突然重回原地,而且恰好在暗器交叉飞越的后一刹那重现!
黑暗中,连目力最佳的人也无法看清。
右面的人刚看到幻现的人影,左耳门便挨了一劈掌,昏厥的前一刹那,觉得胸衣一紧,被坚强有力的大手劈胸抓住,身形立即飞起。
卟一声响!
扔飞的身躯重重地撞击左面的人,天地不容如影附形跟到,一脚扫中左面那人的腰脊。
脊骨发出可怕的折裂声,与撞来的人同时摔倒,跌成一团再滚动分开。
“哎……啊……”断了腰脊的人狂号,躺在地上挣扎难起,脊柱已折,这辈子算是废定了。
天地不容的身影,已平空消失了。
含翠楼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楼上,是杨舍翠姑娘的香闺,这种一掷千金的美人窝,布置之豪华不可言喻。
没有任何灯火,什么也看不见。
但天地不容知道身在何处,那浓浓的醉人脂粉香已说明他已在香闺里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既然敢来,不达到目的怎肯甘心?
含翠姑娘当然不可能仍在香巢内等他,等他的人,将是极为可怕的天道门最精明的杀手。
他是希望这些杀手,能告诉他计算天地不容的内情秘辛,天地不容替龙江船行出头,与天道门毫无于连,他需要找出合理的解释。
刚准备亮火折子,现身引杀手们与他面对面打交道。
蓦地万籁俱寂,一切的声响,似乎在同一瞬消失了。
风声、虫呜、鼠叫声,隐约的人声,甚至小院中那两位受伤的人的叫号……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耳中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连气流在耳鼓内的流动声息也不存在了。
静得令人心中发寒,毛发森立!
似乎已置身在天地之外,或者到了某一个未知的世界;是一种完全很陌生的恐怖世界中;
这种世界,会在某些人的梦中出现。
好黑,好静。
也许,人死了就会进入这种绝对沉静的未知世界。
当这种现象出现时,人的正常反应,可能是骇绝惊怖,或者意义模糊,也许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正飘荡荡离开躯壳。
绝对黑暗中,徐徐出现一点模糊的星光。
徐徐地,缓慢地放大、放大、放大……
星,终于像月一样大,光度也在扩大。
可是,这种光却没有照耀的能量,除了本身的光可见之外,其他各处仍然是一片漆黑。
光球仍在缓慢地涨大,中间有逐渐明朗的线条出现。
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气息已绝的僵尸。
终于,光球变成一个人的形态,徐徐放大、扩张……。
不久,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是一个盛装的风华绝代美人,放大至正常人大小,这才停止放大。
珠翠满头,羽衣翠裙,亭亭卓立,艳光四射。
看脸蛋,似曾相识,但却又无法举出具体的特征,无法分辨到底像谁?
他心中,突然想起了龙絮絮。
不错,这位面人的面庞,确有七八分酷似龙絮絮。
心念一转,想到了天都玄女的女徒小佩。
不错,真有八分酷似小佩,虽则穿得像女花子小佩。
对了,是像极了那位计算他的粉头,用五毒暗算他的粉头,那粉头本来就有几分神似小佩。
心念再转,想到了徐霞。
半点不错,眼前这位丽人的脸蛋,就是徐霞。
不管他想到谁,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丽人就像谁!
除了丽人本身清晰可见之外,室中仍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仍是绝对的静,似乎他已处身在莫测的妖异境域里,天地已不复存在。
“你要见我?”丽人终于说话了。
是一种他从没听过的怪异声浪,一种不属于人间世的声音。
“是的。”他竟然也用同一种声浪回答。
“为何?”
“我要知道内情。”
“什么内情?”
“你们为何要计算我的内情。”
“你的出现,对我们是不测的威胁。”
“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排除一切影响安全的威胁。”
“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是吗?我不以为然,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防患于未然,这是每一个人必须作的正确打算。现在,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与我携手合作。”
“你的意思……”
“合作。”
“合作什么?”
“雄霸天下,唯我独尊。”
“我拒绝。”
“拒绝的后果你知道吗?”
“如何?”
“你必须死,死人是无害的。”
“我郑重警告你,我不想多管闲事,但灾祸临头决不退缩,我有权以同样的手段回报,以牙还牙,我说得够明白吗?”
“够明白了,你已经失去机会了。”
“是吗?”
丽人的身影,立即开始缩小,隐没……
最后变回一星星光,然后重行放大,显现。
可是,却换了一个人!
一个妖艳绝伦,媚态横生动人情欲的绝色美女,身上穿的蝉纱彩裙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穿的胸围子。
胸围子下端掩住下体,没穿亵裤,白藕似的一双玉腿若隐若现,微风扬起裙袂,令人目眩神移,魂不守舍。
一声荡笑,蝉衣裙袂飘扬,妖艳女郎随着销魂荡魄令人气血贲张的荡笑,张开双臂以妙曼的舞步,向他怀中扑来。
投怀送抱春色无边,浓香令人心荡神摇,他像个呆瓜,他的意识已陷入了模糊的境界里。
荡笑太怪异了,尤其是在绝对静与绝对黑暗中,这种笑声具有撕裂神经,令人失去自制的能力。
听来的确不像是阳世间的声音。
接着,全室陡然亮起青绿色的光芒,光源不知来自何处,满室妖异的幽光令人毛发森立,胆落魂飞。
不知身在何处,反正决不是人所熟悉的地方!
惊魂慑魄的荡笑,加上妙异的潜室幽光,已经足够把胆气不够的人吓昏。
何况还有另一种令人神智与躯体陡然崩溃的诡异力量发出,强烈无比无可抗拒,具有摧毁生灵的强大威力。
同一瞬间,背后强烈无比的打击及体。
声、光、打击力量,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向他集中。
以泰山压卵雷霆万钧的声势,集中向他攻击,要在刹那之间粉碎了他的精神与肉体。
妖艳女郎也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近身,纤掌本来应该是可爱的,这时却变成劲道足以碎铁溶金的夺魂魔手,按上了他的胸膛,可怖的震撼力道及体。
一声狂震,楼板承受不了如山劲道的重压,突然向下崩裂、陷落。
他身后同时受到两个人的无情内家真力攻击,前面同时受到妖艳女郎的怪异奇功猛然袭来。
本来已受到声光两种奇异力量,震得精神与肉体皆达到崩溃边缘,突然向下沉落,像是变成了骨粉肉屑般消失了。
不但楼板崩陷,屋顶也在强烈的震撼下坍倒。
传出一阵惊呼,楼上楼下隐伏的人一阵大乱,在尘埃中滚滚的断木、碎砖飞坠中拼命逃啦!
双方的耐性都极为惊人。
自初更至四更末,四个时辰中,大宅毫无动静。
死一般的静,没有任何人走动,看不到任何灯火。
终于,主人失去耐性了。
五更起更柝声传出,大厅突然火光闪动。
每一处院落、屋顶、厅舍、走道,都有人现身监视。
这些人的行动十分迅疾,似乎在片刻间就出现在每一处需要监视的位置,显然事先已有周密的准备。
这时,灯火通明。
该有灯火照明的地方,皆点起了灯火。
一声信号传出,各处的人开始走动,搜索每一处可以藏匿的所在。
大厅前面的院子颇为广阔,摆设有不少盆栽,以及玲珑的花坛。
中庭甚至有十余盆巧夺天工的盆景,围绕着一座型式有如拜天坛,不知作何用途的建筑。
由于院子没有地方可以藏身,而且一直就有人伏在四周监视,有人走动无所遁形,因此搜查的人忽略了院子。
但四周仍有现身警戒的人,监视这院子里的动静。
负责埋伏监视的人,曾经目击雍不容进入黑暗的大厅,之后便不再外出。
决不可能在四周有人潜伏监视下,偷偷退出而不被发觉。
而且,院子里无处可以藏身。
大搜全宅,却忽略了院子。
而在形如祭天坛的右侧,一盆盆景与坛脚之间,却蜷缩着一个隐约的人影,躯体缩小至最大限。
似乎比一头蜷卧的犬大不了多少,如不留心察看,即使经过盆景左近,也不知道有人蜷缩在盆脚下藏身。
他是雍不容,浑身散发出怪味道,衣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因此穿在外面的青衫似乎曾经上了浆,干时硬梆梆地,异味令人闻之反目。
没人发现他,他像已沉沉入睡,好梦正甜。
天将破晓。
全宅仍在乱。
全宅仍然灯火通明,大院子四周所悬挂的八盏照明灯笼,大蜡烛燃烧甚旺,照亮了整座大院。
三个颇有身份的人,背着手一面走一面交谈,缓步向拜天坛接近。
拜天坛高有七级,顶端坛中心放置有一只千斤石鼎。
三人拾级而上,站在石鼎旁仍在交谈。
“上起承尘,下抵每一个地窖,全都搜遍了。”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说:“就是不见有人。难道说,人真逃掉了?”
“所有警哨,皆肯定表示没有任何活物逃出。”另一个粗壮的人说:“人一定还在,决不可能逃出而不被发现的。
该死的!我不相信这小子真会五行遁术,天一亮再彻底搜查,一定可以把他搜了出来。”
“可能永远搜不出人了。”为首的人说:“人一定逃走了,而且死在别处。相信天亮后不久,就可以知道真象了。”
“管事的意思……”
“届时自知,不必知道的事,不要多问。”
“咦!那是什么?”身材粗壮的人向坛脚下的盆影一指:“好象是……
“是人。”为首的管事大叫,一跃而下:“大胆,敢躲在这儿偷懒睡觉。”
卟一声就是一脚,踢在雍不容的大腿上。
“哎哟!”雍不容大叫而醒,急急爬起。
人一站起,灯光明亮下无所遁形。
“是你……”踢他的人惊呼。
他急窜而走,像出了穴的鼠。
“是雍不容,捉住他……”另一个大叫,飞扑而上,没想到他突然折了向,一扑落空。
全宅再次大乱。因为雍不容已转入厅中。
天亮了,搜屋的行动也结束了。
全宅三十位男女,居然搜不出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按理,连老鼠也不可能藏匿在屋子里而不被发现。
只差没有把地皮翻过来而已,所有的人实在感到无比的愤怒和难堪,有些人快要气疯了。
潜伏守候了一整夜,再彻底的搜查全宅,结果是:要搜的人竟然在院子里不可能藏身的地方睡大头觉,仅凭这一点就会把人气疯。
天虽然亮了,内院某些房舍仍需要点灯。
两名侍女打扮的女郎,在内房伺候徐大小姐梳洗毕,端了洗漱用具进入内间清理。
房中只剩下徐霞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对镜匀脸。
在银灯的照耀下,她发现本来明亮的凤目,眸子出现了一些红丝,那是睡眠不足的症候,一种爱美女人的最讨厌症候。
“都是他害的!”她愤愤地说。
守候了一夜,当然有点睡眠不足。
叩门声三响,她本能地转首回望。
侍女在内间,怎会有人叩门?
她大吃一惊,倏然而起。
本门关着的房门已经大开,门内站着邪笑着的雍不容,脸色有点苍白,叩门的手仍附在门上。
人已进来了,叩门是恶作剧的举动。
“喝!你的香闺并不怎么样嘛!比留花院那些姑娘们的绣房差远了。你这南京女强人的香闺,实在缺乏引人遐思的女人味。”
话说得充满邪味,简直不像话,以往可怜虫的形象完全消失,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你这该死的贼胚……”她愤怒得像就踩了尾巴的猫,急冲而上。
她忘了自己衣裙不整,忘了只穿了亵衣亵裤,急怒之下忽略了满身春光,刚洗漱还没正式穿着衣裙。
这光景怎能与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打斗?
雍不容话说得缺德,说她的香闺缺乏引人遐思的女人味,未免形容过份。
至少她这成熟少女衣裙不整的俏丽胴体,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大男人色授魂与,神魂颠倒不克自持。
这一冲上的举动,也真够瞧的啦!
她半露的酥胸跳荡,妙相毕呈。
雍不容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急色鬼,面对这位喷火女郎不动丝毫情欲,双手向上一抛一挥,灰雾四涌。
“迷魂粉来也!”雍不容笑着叫。
徐霞大吃一惊,以为真是迷魂粉,双掌本能地向前推拍,她屏住呼吸立即向后暴退几步!
上次交手,她没占上风,这次也不妙!
雍不容猛扑而上,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暖玉温香抱满怀,一双铁臂连手带腰抱得结结实实。
“哎呀!”
徐霞羞急地惊叫,只感到浑身发软,发僵……
这辈子她那尝过这种滋味?砰然大震中,两人摔倒在地,是被雍不容扑倒的,把她压在下面精彩绝伦!
双手抱在她敏感的胁肋部份,手指略动她就受不了,气血一阵翻腾,失去了用劲反抗反击的力道。
“快来救……救我……”
她狂乱地叫,手挣脚蹬作绝望的挣扎。
内间里抢出惊慌失措的两侍女,大惊失色。
“退回去,不许上。”雍不容大喝:“你们不希望徐大小姐见不得人吧?”
右手掐住她的咽喉,右手按住她的面孔,食指与无名指的指尖,落在双目搭住眼皮,只要往下一按,这一双又动人又带煞气的明眸算是完了。
“天杀的!你……”她依然强横。
高不容掐住咽喉的右手向下一滑,按上她半露的酥胸徐徐增加了压力、嘿嘿邪笑。
“你……不……不要……”她快要崩溃了:“你……你们退回去,退……”
两侍女不敢不退,惶恐地退入内间。
“这才对。”雍不容笑说,猛地跳起来,乘势把她抓起向床上一抛。
她反应恢复了,但不抓床口春凳上的衣裙穿,却抓枕边的剑和百宝囊。
“你如果不放乖些,一定剥光你。”雍不容抓起妆台的银灯:“放上一把火,要闹就闹大些!”
反正我是秦淮河的混混,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谁怕谁呀?
你怎么还不赶快穿妥衣裙,就这样在我的面前打情骂俏的呀?哈哈!我当然是喜欢啦!”
“你……你给我滚出去……”她羞愤地尖叫。
“唷!我原以为是你老哥徐义派人找我的,岂知却是你的主意。请鬼容易送鬼难,你请我来,却又要我滚出去,没那么容易。”雍不容摆出泼野像:“留香院那条街上,最少也有百十个寻芳客,目击你徐家的人出面请我的,我要出去把今天的事如此这般一说,徐大小姐,你要我怎么说呢?”
她羞愤难当,惶急地、手忙脚乱地穿衣裙。
“你死了,就没有什么好说了。”她一面穿衣裙,一面咬着银牙说:“我一定要杀死你,一定。”
“我知道你会,你是个丝毫不迟疑操剑杀人的母老虎。”雍不容转身往外走:“我在小花厅等你。”
她抖手就发出三枚攒心针,确是气坏了。
就有这么巧,雍不容恰好顺手带上门,针也恰好钉在门上,无意中逃过一劫。
雍不容坐在雅致的小花厅等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沉重的齐眉棍。
院中其他的人已得到警讯,齐向内院集中,但未获召唤,他们不便擅自向内院里面闯入。
屋顶与偏院厢房等处,打手们提刀握剑,形成严密的包围网。
这次,他跑不掉了,插翅难飞。
他以为徐霞一进花厅,很可能先发射暗器,再挥剑愤怒地狂攻猛砍。
估计完全错误,厅门开处,他的眼前一亮,香风扑鼻,没有暗器飞来,没有剑光闪烁。
他真的不敢相信!
眼前出现的风华绝代少女,是南京城人见人怕的母大虫徐霞。
经过巧手打扮的徐霞,比那天在途中等候问罪时更为出色,更为艳光四射,这才像一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啦!
这才是人见人爱女性味十分的青春少女,明艳照人的面庞留有三五分羞意,更添三五分醉人的绰约风华。
美丽的女人总是让人怜爱。
她莲步轻移,翠裙款摆,俏巧地出现在他面前,衿持地低头嫣然羞笑。
唯一隐约保持的往昔形影,是那双动人的秋水明眸,在浑身散发出来的高贵雅致风华中,明眸依然隐约可见英气流露。
“老天爷!我可变成贼头贼脑打闷根的混球了。”他苦笑,将齐眉棍向壁根下一丢:
“古人形容美丽的女人,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丽最动人的大闺女,没错。”
“谢谢你的夸奖。”徐霞有教养地微笑,往昔的骄傲自负横蛮霸气一扫而空:“人是应该随年岁成长而有所改变的,希望今后亲朋们不要把我仍然看成母大虫。”
“是啊!人总是会长大的,除非命该夭寿。”他颇有感慨地叹了口气:“徐大小姐,可否将把我找来的原因见告?”
“你到留香院找杨含翠,是吗?”
“是的”
“你知道我三哥在留香院不三不四。”
“是的。”
“最近,我三哥很少到那儿鬼混了,因为留香院可能已经成为天道门的活动秘窟,我不希望你再到那种地方走动,更不希望你遭到意外的伤害,所以我派人在留香院附近阻止你进去。”
“哦!你知道天道门在留香院建了秘窟?”他颇感意外。
“是的,我三哥发现的。昨晚,他们计算了天地不容,目下正在搬拆崩坍了的含翠楼,听说把天地不容活埋在里面了。本来我以为你是天地不容,没想到另有其人。”
“哦!原来你把我引来,用意是想证明我是不是天地不容?”
“是的。”徐霞坦率地说:“这是我三位哥哥的意思。人怕出名猪怕肥;目下大胜镇徐家与龙江船行,已取代了南京双豪的地位。
总有一天,会与天道门发生利害或权势的冲突。假使你是天地不容,希望你能站在我们的一边,人不亲土亲,胳膊往里弯,是不是?”
“我不是天地不容,你失望吗?”
“不,我已经发觉,你以往从不表现自我,甘心受人欺负,原来这是你大丈夫虚怀若谷的良好德性所使然,其实你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草野奇士,我高兴有这种好朋友好邻居。”
“别挖苦人了。”他苦笑:“不错,我的确身怀绝技,能躲、能逃,能挨得起揍,能用心计,能撒野放泼,能……”
“你有完没有?”徐霞笑嗔:“我问你,那位替你管家的小丫头,目下在何处?”、“她呀?我一搬,她就走了。”
“她是千手飞魔的女儿,没错吧?”
“她没说,我怎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他推得一干二净。
“你骗人。”徐霞盯着他笑:“我猜,你与千手飞魔一定有些什么渊源。”
“你完全猜错了,我在龙江船行做了五六年小伙计,从来不曾与稍有名气的人打交道。
我敢打赌。连周东主也不知道千手飞魔是圆是扁。”
“你为什么要到留香院来找杨含翠?你花银子请牛鬼蛇神打听她,有何特殊的理由吗?”
“很抱歉,我不便说。此事有关风与月,你一个大闺女最好装聋作哑。哦!你说天地不容死了?”
“是的,你……”
“哈哈!妙极了。”
“妙什么?”
“今后,我可以正式取代天地不容了。”他离座而起:“这次多有得罪,休怪休怪,告辞。”
“请留一早膳……”
“不必了,谢啦!徐大小姐,今后请不要再派你那些打手保镖跟着我,免生误会。再见。”
不管徐霞是否愿意,他匆匆急步出厅走了。
两位侍女站在厅,留意徐霞脸上的神色变化。
徐霞的秋水明眸中,虽然仍有英气流露,但多了另一种神采;一种表情丰富而复杂的神采。
“小姐,为何不留下他?”一位侍女迟疑地问。
“时辰未到。”徐霞似乎不想多加解释。
“那天地不容……”
“他不是天地不容。”
“至少,他很可能是天地不容的党羽。迄今为止,咱们仍然无法证实谁是真正的天地不容。
既然另有一个天地不收,因此天地不容很可能不止一个或两个,谁都可以冒充或自称是天地不容。”
“你是说,死在含翠楼的人,不是真正的天地不容?他才是真的?”
“小姐认为无此可能吗?”
“我会慢慢找出真象的,不必操之过急。”
“小姐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胡说!”徐霞粉脸一红,眼神百变:“去办你们的事,我要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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