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十六天魔舞

片刻之前,北海之滨还是落日余晖,人声鼎沸的喧闹景象。

眨眼之间便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了一片连半点星光都没有的深沉黑夜。

初时,除了浓重如墨的夜色之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但身处岸边第一梯队的王远,心底深处却陡然警钟长鸣,不断发出几乎要刺痛神经的疯狂预警。

有诡!有诡!有诡!

哪怕是化作鹿身好端端地匍匐在地上,精神却忍不住地要向前倾倒。

好像身前就是一个吸力越来越大的无底深渊,一个失足就会彻底跌落下去。

随即,那个从漩涡中缓缓升起,完全融入到了夜色中的黑影,终于渐渐出现了边界,化作某种不断翻滚的庞然之物。

与此同时,在地上跪了一片的乃蛮五部中,有人双目中生出血丝,有人额头青筋暴跳,有人耳边出现无穷幻听。

似乎有无数天女以佛国妙音吟诵宝经:

“地母黑天与诸诡神无量卷属,常于夜间游行尸林中,有大神力,唯取生人血肉...

南无三曼多,没驮南,俺,摩诃迦罗耶裟婆诃...”

还有一些对地母黑天信仰极端狂热的冒失年轻人,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等能够瞻仰神明真容的机会。

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高高举起双手,要以最虔诚的姿态迎接神明的降临。

彭!彭!彭!...

毫无意外的,一朵朵鲜红的肉花在整个营地中轰然绽放。

王远脸上本来还残留着没有擦干净的冰冷蛇血,现在又添上了些许温热的人血。

心中滋味难明。

然而,那些冒失鬼即使变成这样都还没有死。

“哇哇哇....”

伴随着凄厉的哭泣声,一群皮肤松弛,遍布老年斑,顶着一颗白发苍苍头颅的“婴儿”,便从他们的身体中破体而出。

只是通过眼睛在一瞬间的接触,他们便被地母黑天的“知识”异化成了次级诡异老小孩。

霎时,整个营地中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魔神明全都噤若寒蝉。

除了婴儿的啼哭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一丝最细微的杂音。

直到那些背对着北海的萨满们手持法鼓挑起祭舞,匍匐在地的众人这才敢陆陆续续地抬起头来瞻仰圣容。

收缩了真身的地母黑天已经显出人形,落在了提前搭建在岸边的法坛之上。

此神正面是女神相,高鼻深目,肤如白玉,目带异彩,身材玲珑婀娜。

除了用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这佛门七宝制成的首饰之外,全身上下不着寸缕。

背面则是男神相,面貌狰狞可怖,腰下缠绕着狮皮,手持用人头盖骨制成的骨碗和顶端是骷髅的木杖。

跨下的骡子背上披着刚刚剥下,还带着浓密毛发的血腥人皮。

骡子的嚼环上挂着口袋,内装疾病和占卜用的骨头。

两种身相似乎是共用了同一根嵴柱,背靠背紧紧交融在一起,永远都无法分开。

法相!

正是这一位青篆诡仙的双身法相!

随着地母黑天归位,春祭仪式也正式启动。

有萨满将写着地母黑天尊号的木牌挂于树梢之上,东、西两侧分别挂日、月和大雁、布谷鸟的木制凋像各一个。

在树间的皮绳上悬挂一头驯鹿的兽头、喉、舌、心、肺、肾脏以及四肢和尾巴,兽头朝向木牌。

围绕着法坛四周,则早就被挖好了整整五个巨大的万人坑。

当法鼓敲响之时,一个个充满尸液,肿胀如球的诡背尸,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正是先前收上来的“死人税”。

它们背着无数具大多呈现“巨人观”的尸体,前赴后继地跳进了一座又一座万人坑里面。

顿时红黄的尸水飞溅四散,好似能刺痛鼻腔的恶臭,也在营地中疯狂漫延开来。

表面酷似一场集体天葬仪式。

“天葬”本就是一种在草原上十分寻常的丧葬习俗,又称野葬或弃葬。

无论是原地腐败还是被野兽、飞禽吃掉,乃蛮人都可以接受。

即使这些尸体里面有不少在生前是他们的亲属,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对亲人尸体的亵渎。

随即那好似巨型蜈蚣一般的缝千尸也匆匆走来,将身上那些并没有死去,还在不断哀嚎的活人同样抛入坑中。

这是先前收上来的“活人税”。

乃蛮五部的族人脸上都不敢露出丝毫异色,在自家萨满的引领下手挽着手各自围住了一个万人坑。

冬冬冬...

随着鼓声响起,他们开始共同跳起奔放又扭曲、怪诞的祭舞。

萨满刚刚已经向他们传达了神旨,春祭将持续七天,他们也要在这里一刻不停地跳满七天。

从乃蛮五部召集而来的那数万精锐,就是要用来负责轮换休息,保证大祭期间祭舞不停。

与此同时,地母黑天身上绽放出四色佛光,在夜空中光耀百里。

然后在一阵销魂至极的旖旎声中,地下一口气涌出了十六朵硕大的金莲。

莲瓣绽开,共有一十六位妙态毕现的绝美天女迈步而出。

如莲赤足踩着粉色的佛光随风而舞,悠然的体香沁人心脾。

身上薄纱似有似无,眉间风情似清似荡,眸光点点似嗔似怪,口中呢喃似喘似吟...

一种极致美好的旖旎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众人连旁边那五座恶臭的万人坑都给忘到了脑后。

西天法曲曼声长,璎珞垂衣称绝装。大宴殿中歌舞上,华严海会庆黑天。

西方舞女即天人,玉手昙花满把青。舞唱天魔供奉曲,翩然旋转回雪轻...

那些没有去万人坑边跳祭舞的各路神明,几乎全都看呆在了当场。

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从没有参与过这种等级的大祭,也未曾想到竟还有这种福利,一个个色与魂授,顷刻间便已不知东西南北。

而更要命的,那些美艳绝伦的天女,一边跳一边走到了那些妖魔当中。

现出妖冶的“女人相”,扑到了某些色与魂授的妖魔身上,不顾它们被毛戴角满身腥臭,立刻胡天胡地起来。

就是那妖魔是雌性也不妨事,天女自会现出“男人相”,同样起舞。

时间未久,那些原本体格雄壮的妖魔便渐渐形销骨立,已然被那销魂至极的天女吸尽了一身精血真气。

它们的脸上却依旧是飘飘欲仙的表情,到死都是快活至极。

显而易见,不管那妖魔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在当初选择投入天官的麾下时,就应该有了成为耗材随时牺牲的觉悟。

大部分放肆欲望不修德行和戒律的妖魔诡怪,在十六天魔舞中都毫无抵抗之力,瞬间便被诡迷心窍。

甚至它们为了争夺被天女采补的资格,还闹出了不小的骚乱。

没有轮到的那些妖魔,则在口中虔诚地念诵经:“南无三曼多,没驮南,俺,摩诃迦罗耶裟婆诃...”

希望将那些天女给吸引过来。

而王远作为一位心智坚毅,洁身自好,爱妻爱家的五好青年,同样十分虔诚。

感应到一个天女正眉目含情地向自己走来,他口中念的却是:

“大司命护佑着我,太白金星护佑着我...”

既求神也求己,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王老爷的路当真是走得越来越宽。

直到眼瞅着小生死簿中自身的气运正在不断加一、加一、加一...

意识到罗刹诡骨开始生效,终于心中一定。

那天女也随之扭头扑向了另一头妖魔。

有道是,时来天地同借力。

想要从地母黑天这等存在的手上保住小命甚至占些便宜,能依仗的大概也就只能指望运气了。

时间推移,眼瞅着陆陆续续有妖魔诡怪被抓去做了“牛郎”、“种马”。

特别是体格强壮,精气充足的那些牛、马、驴、野猪、鹿...都是重点中的重点。

偏偏王远这个一看就身强力壮,器格外大,活格外好,一个能顶仨的雄伟苍鹿,却没有被任何天女缠上。

身边与他一起同样逃过一劫的,则是那刚刚售卖爆炒猪腰花,还有鹿鞭的那两位兄弟。

它们虽是脸色萎靡,满身满脸都写满了穷,但眼中的得意劲儿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因为主动卖了“烦恼根”,正处于坐怀不乱的贤者状态,完全没有受到那些天女的魅惑。

心思不动,天女无感。

而它们看着那些被吸成牛干、马干、野猪干的同类,此生也是第一次这么感恩自己的贫穷。

“贫穷救我猪鹿命!赞美你啊,穷神!”

也正在这时。

嘤!

那些采足了精气的天女竟是以地母黑天的生育权能开始产仔,一只又一只好似被剥了皮的黄鼠狼接连下生。

刚刚落地便挣扎着就向,已经开始渐渐弥漫起红黄色瘟气的万人坑爬去。

显然这群东西本质上却并非什么黄皮子,而是一大群瘟诡!

而它们携带的瘟疫叫做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