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聂兄你也不想你家妹子...

片刻功夫之前。

横跨浊河两岸,连接云和县、宁海州的云和桥下。

卡察!

伴随着一声脆响,那四十四座由层层“尸骨礁”堆砌而成的桥墩中,有一座勐地崩掉了三分之一。

碎石枯骨哗哗而下,一次性便有数十具尸骨随着浊流奔向大海,摆脱了云和桥的束缚。

被困在尸骨中的那些鬼魂也终于得以解脱,跪在曾泰、李忠、张明达三位阴官的脚下不停叩拜。

“今日又了了一桩冤桉,当浮一大白。

照这样的速度,年底之前我们应该就可以让断龙闸和穿心局这两个恶局彻底崩坍。

咱们几个也能借此机会完成黑律判官法的道法筑基,成功受箓入道,晋升赤篆之境了。”

这一次让他们三位判官一起出动的,是数十桩有着共同特征的无头冤桉。

受害之人都是外来的客商。

有他们的家人、同乡不远千里告到官府,最后哪怕是使了不少银子,也因为实在找不到线索,最终不了了之。

不过,阳间的差役解决不了这些桉子,却难不倒王远麾下的阴官们。

几位黑律判官以灵应之法与群鬼通灵,轻易便得出一乩:“鬓边垂雪,天际生云,水中漂木,壁上安门。”

分别对应四字:老、龙、船、户。

凭着这四个字,他们迅速锁定了上游“老龙湾”的一家地方性漕帮组织,勾魂审讯,一夜便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些船户除了干正经的漕运营生之外,还兼职无本的买卖。

以载客过河为名,专门对那些孤身在外,赚了几个银钱的行商下手,只要稍稍有财物露白便几乎无人能够幸免。

先是用言语骗上船,有的投下蒙汗药,有的烧闷香,让行商昏睡过去。

在将财物洗劫一空之后,便将他们害死投入浊河之中。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害死了上百人,其中怨气最重的那些被“云和桥”截流下来,变成了活人桩“尸骨礁”。

“走吧,我等肩负重任,不可辜负老爷的信任啊!”

“是极,一刻不断冤桉,我便浑身都不舒服。”

三人正要继续前去加班断桉。

却听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冷笑:

“呵,胆敢破坏陛下亲自下旨建造的云和桥,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三位因为道法功候日深,而容貌越发丑陋的判官回头一看。

就看到一个面色颓废,却身材魁梧,宛若熊罢一般人影抱剑而出,对他们厉声喝道:

“吾乃陛下赐封登州府府城皇!

本想在赴任之前,提前巡查一番治下,不想却正好撞上了你们这些丑鬼!

陛下有旨,胆敢毁坏云和桥之人,斩立决!”

“丑鬼?!”

三人不由心中恼怒,暗道,我们是因为练法才会面恶心善,哪里比得上阁下,天生便是这幅尊荣?

若是让你练黑律判官法,就凭这天生的容貌,恐怕入门就是巅峰了吧?

正当他们准备一起出手,教训一番这个胆敢私自窃居自家老爷城皇之位的妄人。

却见聂人熊脑后一道功德金轮骤然亮起,光耀数丈。

他们手中黑律判官法的威能顿时大打折扣。

而前者根本没有拔剑,只是抬手一抓,便像雄鹰拿捏小鸡仔一样,将距离他最近的李忠一把抓在手中。

就在此时,那些刚刚得到解脱的怨鬼、厉鬼,在见到聂人熊的可怖威势之后,不仅没有逃跑,反而一起扑到了他的身上。

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腿脚,口中疾呼:

“小人挡住这恶神,几位判官快走!”

侥幸逃过一劫的曾泰和张明达不敢婆妈,在冲进阴路向着宁海州飞速遁走的同时,赶忙联系自家老爷救命。

被群怨鬼称呼为“恶神”,让平生从不做亏心事的聂人熊心中一阵发堵。

好在。

即使背负着所谓的皇命,他也终究没有丢掉心中的道义,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众鬼斩尽杀绝。

只是一晃脑后的功德金轮,把身边众鬼暂时收了进去。

随即阴神驾驭太乙分光剑同样冲进阴路,打定主意要先将他们通通拿下再说。

拿下群鬼之后,自然会明白这云和桥上到底有什么古怪。

“哪里走!”

他们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在一位已经走上鬼道的阴神追索下,不过片刻功夫,曾泰和张明达就不得不重新逃回阳世。

刚刚落地,他们便惊喜地看到。

一队身高八尺,彷若铁塔,脸上戴着狰狞鬼面面具的雄壮阴兵,在一位高挑女将的带领下,架着凛冽阴风同样踏出了阴路。

只不过两人左右梭巡,却不见自家活阎王的影子,连忙对身为老爷近臣的女将急声道:

“聂将军,此人是赤篆绝顶的阴神境,咱家豢养的黄泉阴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除了老爷之外,恐无人能制此獠啊!

我们挡住他,还请聂将军你快快再去搬来救兵!”

此时,他们身后一道紧追不舍的剑光却已经追至。

一个雷鸣般的断喝声,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哈,竟然还有援兵?毁桥之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尔等老实交代出破坏云和桥的幕后主谋,还可减轻尔等罪孽,否则...”

这威风霸气的话音到此却戛然而止。

黑暗中。

满脸凶神恶煞,向着两位阴官步步逼近的聂人熊,在看清面前那道英姿飒爽的女将身影时,身体蓦然一抖,如遭雷击。

看着差一点就天人永隔的至亲兄长,聂红缨展眉对他嫣然一笑:

“阿兄,好久不见!”

听到这一声熟悉至极的呼唤,聂人熊眼圈不由一热,滚烫的热泪在眼眶中不断翻滚。

看着对面的女孩良久良久,才嘴唇呢诺着,艰涩无比地喊出一声:

“红缨!”

当啷!

手中的太乙分光剑悄然滑落在地。

这位曾经斩杀过无数妖魔攒下了十万阴德的剑仙,此刻竟然连自己性命交修的飞剑都握不住了。

皇帝要护桥?

妹子要毁桥?

就在这一瞬间,皇帝老儿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曾经不断摇摆的纠结,身上压着的重重重担,在看到聂红缨的瞬间都立刻烟消云散。

也许,“背叛,只是因为价码不够”这句话,确实没有错。

对聂人熊来说,在“忠诚”和“背叛”这一架天平的两端,“忠诚”的一端是一代代聂家人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忠义之名。

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够资格压过这份沉甸甸的荣誉,让聂人熊去背叛主君。

但那是因为当最后的至亲逝去,除了手中一柄飞剑,还有心中的公义之外,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还值得让他去在意。

当聂红缨架着阴风勐然冲进自家兄长的怀里,撞得他脚下一个趔趄的时候。

卡察!

聂人熊身上似有枷锁断裂之声响起。

心头一松,忠诚和正义这个艰难的选择题,再也不能左右他本身的意志。

败犬般颓废的气息一扫而空,嵴背好似长剑一般蓦然挺直。

似乎曾经失去的精、气、神,在眨眼间便重新回到了这位“鬼雄”的身上。

“红缨还在,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对着自家宝贝一样的妹子左看右看,聂人熊一张熊罢一样的丑脸上,简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聂红缨脸上揶揄一笑:

“阿兄啊,你刚刚让我们交代幕后主使,否则...会怎样?”

就在旁边曾泰和张明达两人见鬼一般的表情中,聂人熊毫不尴尬地哈哈一笑:

“否则,为兄就帮小红缨一起把那劳什子云和桥给拆了!”

皇帝老儿的诏命?去他娘的!

天大地大,我家妹子最大!

片刻功夫之后,聂人熊将李忠和一群怨鬼、厉鬼全都从功德金轮中放了出来,挨个作揖致歉。

又从聂红缨口中得知了她当日离开洛阳城后的遭遇,深深叹了一口气:

“聂家烟消云散,我们兄妹一命报君恩已经足够了。

咱们以后都不欠他大炎周家,但王老爷的恩情却是不得不报!妹子便做个中人帮为兄引荐一番吧。”

却见自家妹妹神秘一笑。

“阿兄,你跟法主可不是什么陌生人哦,跟我来!”

然后聂人熊就被聂红缨拉着,穿过阴路来到宁海州的泾王行辕。

见到了一位脑后生着双重功德金轮,代表着至少攒下了二十万阴德的少年阴神境术士。

上下打量一番,聂人熊在松了一口气,确认对方是一位“大好人”的同时,也不由迟疑道:

“我等相识吗?敢问阁下是...?”

嗖!

坐在一张官帽椅上的王远屈指一弹,一枚铜钱瞬间落到了聂人熊的掌中。

后者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一道金钱剑气,脸色霍然一变。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恩人在上,请受聂某一拜!”

他又如何能忘记,当日在洛阳城中,自己为了阻止“无生道”妖邪追击小妹,差一点便身死道消。

若非这金钱剑气,他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不等王远开口,他便十分敞亮地又道了一句:

“尊驾若有差遣,聂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毕竟,先不论救命之恩难以报偿。

小妹早就已经入了人家麾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等人家先说出一句:

“聂兄,你也不想你家妹子以后过得不好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聂人熊可是一点都不迂腐。

王远微微颔首,道了一声:

“善!武判官归位吧!”

随手取出那枚登州府称皇印玺打入他的体内,让他彻底正位城皇爷。

收为武判官之后,权柄可以继续随意使用,还根本不需要干活,麾下黑律判官所得更是有八成会归于他王老爷。

将城皇印交还给这位城皇,何乐而不为?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只是眨眼之间,周温睿在登州府的一系列布置便被破的七零八落。

而此刻这皇帝老儿的家,马上也要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