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因为念着几分露水情缘,还是依旧记着这是自家主君。
在偌大薛相府中且战且退四处游走的怀玉娘娘,在百忙之中终究还是为薛东楼传音解释了两句。
“岁星经天?大家都得死?
可是,这跟我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啊!
一开始我就只是想省点力气搞来水德龙鳞衣,根本没有料到这老黄历竟然这么不靠谱啊!
而且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这都不算完?!”
可是不等脸色发绿的薛东楼完全反应过来。
注意到红光出现的那些妖魔诡怪,已经集体向他疯狂扑杀而至。
“这里还有一个,不要让他逃了!”
“杀呀!”
“哞!”
薛东楼此时固然已经拥有了阴神境的道行,但毕竟从没有经历过法篆、真气二境,斗法经验更是一片空白。
当他被一头手持重槌,双目赤红浑身肌肉虬结的牛魔圈进战圈。
只是用每一位阴神都拥有的御物之能,徒劳地抵挡了两下之后,便被一槌狠狠轰在胸膛上。
哪怕是一位羽林卫的非人之躯,都在瞬间被巨力轰得四分五裂。
然而,尸体头顶那道刺目的红光却并没有消失。
正当这不明所以的牛魔上前探头准备查看的时候。
嗡!
在虫类鞘翅振动的尖锐激鸣声中,一线白光从那堆破烂的尸体中飞射而出。
那分明是一只狰狞丑恶的虫子。
脑袋是薛东楼原本的样子,头上却是丑陋的秃顶。
光秃秃的脑门上由青黑色的经络凸起构成了三个小字,分别是:“食”、“色”、“奢”。
背后长着两对刀一样的翅膀,身体有些像蝉,但要更加瘦长,胖胖的肚子上长着一道道白色的环节。
正是薛东楼苦修多年三尸虫神法修成的一道阴神完全体的三尸虫神!
在正常情况下。
阴神只是修行之人超脱的开端,距离最后能彻底抛弃躯壳自我具足的尸解仙,还天差地远。
两相比较,一个就好像是还未曾出生的胎儿,另一个则已经一位纵横沙场的无敌将帅。
虽然拿阴神来斗法,神异之处已经远超法篆、真气二境。
但要想在出窍之后不至于有所损伤,影响未来的道途,大多数阴神都需要某种适合本道脉的道法凭依。
酒色财气楼宋师兄的金钱通神剑、太乙玄兵道聂人熊的太乙分光剑、化蝶公子的梦蝶、怀玉娘娘的香雾云幢都是此类。
而薛东楼的这三尸虫神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异的妖魔之属。
人类的肉身对他来说只是供养虫神的巢穴而已。
若非为了让薛家血脉流传,完全可以随时抛弃更换,不会像旁人一样,肉身损毁,道行也会大降。
休!
这虫子飞行绝迹,在空中只是一闪而逝,便勐然从头顶钻进了那牛魔的体内。
牛魔血红的双目中神采蓦然一空。
随即体内便传来一阵大口啃食的声音。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他眼中的神采重新出现,但这幅躯壳却已经换了一位主人。
这便是三尸虫神法以前二境毫无神异换来的厉害道法神通虫神蛀命!
三尸虫神能够通过啃噬活人,完整偷走别人的人生、道法。
甚至还可以不断分裂增殖,制造出新的分身,只要有一条分身不死,虫神就不会死。
“流淌着我薛家血脉的最后一具身体,就这样没了?难道让我父再去开枝散叶不成?”
骤逢惊变,刚刚逃过一劫的薛东楼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满地的碎尸。
莫名感觉,梦想中的皇图霸业似乎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下一刻。
这“牛妖”的头顶再次窜出一道如影随形的红光,让周围那些妖魔诡怪纷纷看了过来。
若是薛东楼此时道行高深,有一门能完整偷走别人人生的神通虫神蛀命相助。
说不定真的能像王远一样瞒过岁星和老黄历,侥幸逃过一命。
可惜,他不仅没有小生死簿这等至宝提供位格压制,还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更换身体。
哪里还能躲得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片刻功夫之后,变成牛魔的薛东楼就又被一群妖魔大卸八块。
三尸虫神也再次转移。
只不过,随着薛东楼不断切换身体,尽管囫囵吞枣得到的各种道法来不及消化,他却依旧越打越强。
斗法经验突飞勐进,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虫神除了不能寄生诡异之外,其他的妖魔、术士、精怪都逃不过他的毒手。
也正在这个时候,随着鬼画郎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被彻底打灭。
薛府之中还活着的“无生道”妖邪,已经只剩下了苦苦支撑的三位阴神:化蝶公子、怀玉娘娘和薛东楼。
而在一次性收割了大批妖魔诡怪的性命之后,老黄历的“杀生宴”也终于进入了正戏。
老黄历四周忽然跳出一道道值日凶神的虚影,对着头顶躬身一拜,齐声唱喝道:
“第一委气立!”
“第二顺气生!”
“第三成万法!”
“第四生光明!”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荡荡自然清!”
“开天门,邀诡神!”
本就已经是黑夜的天色再次一暗。
不知道多少位属于天官黑太岁一系的无形诡神从天门外降下,齐齐在老黄历的头顶化作一只透明的大缻。
一道道血光从城内城外各处,以及老黄历的体内射入缻中,充当酿酒的人之五谷。
无形的火焰在大缻底下升起,凄厉的哀嚎声随之响彻了所有人的耳畔。
缻中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开始不断融化,咕噜咕噜在底部汇成一滴滴赤红色的酒液。
一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长生酒开始酿造。
“无生道”的一众妖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远赴登州府,最终不仅没能完成自己的“杀生宴”,反倒是主动送上门来,成为了别人“杀生宴”上的原材料。
城内一角,通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时刻查看着外界动静的王远,现在也只敢用余光暗暗瞥上此处惨烈的场面几眼。
当看到大缻出现时,心光不禁微微一颤:
“果然是杀生宴,这诡物在活化之后,选择皈依的对象毫无疑问便是黑太岁,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那些作为旁门道统源流的道统法物,为什么有一天会忽然活过来,转而祸害自家门人弟子顺带着牵连无辜?
毫无疑问是被某种更上层的诡异知识给追上了。
老黄历中蕴藏着“玄空飞星观”这一命理法脉的道统根本,会被天官黑太岁盯上实在不足为奇。
也许众多旁门不断钻研的道法知识,在一开始与那十几位天官并不相交。
但坏就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变的就是变!
道尊啧啧饮血浆,老佛津津啖肉脯。
诡异从上到下构成了精密的食物链系统:
以三十三天为主根,日月二宫为副根,周天星府为气根,垂阴四极的大道枝干“杀生树”;
挂在“杀生树”最顶端,隐于重重幕后,只是偶尔现出一鳞半爪的各位天官;
饮下长生酒盗来一颗杀贼果、应供果或不生果的三乘诡仙;
或因为道法失控,或因为被“知识”追上而完全异化的诡异;
触犯“戒律禁忌”之后,暂时没有完全异化的各路“妖魔”。
从妖魔到诡异,从诡异到诡仙,从诡仙到天官。
作为最顶层的食者,那些挂在“杀生树”上的天官们,一直在通过自己的爪牙不断进食。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自己的“知识”领域,扩展到了旁门的认知圈,继而产生交集,引发恶果。
这本老黄历恐怕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已经被腐化了。
此时随着“杀生宴”进行,这件诡物也在不断扭曲。
好像人皮一样的黄历书页,渐渐膨胀成了一件流转着黄色法光的衣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值日凶神的名讳。
衣服之中黑光弥漫隐隐形成了一个小童的样子,眼巴巴地盯着头顶的大缻。
“道兵路线兵圣就已经到顶,人类真正能与天官抗衡的顶层力量,还是得看尸解仙。
我入道之后只见各种妖魔诡怪耀武扬威,视人类如待宰的牛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见人族那些尸解仙的风采啊。”
感慨一句之后,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一位黄篆诡仙诞生的王远,彻底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多看它一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
那一点心光看似彻底沉寂下去,一种难以形容的道韵却从王远的体内渐渐萌芽。
天部道法地阙金书在赤篆阶段的三大根本能力:食鬼、假死、役鬼。
源于它对鬼道的绝对统御力。
对外界来说王远已经死了,但对他自己来说,却有一点心光独活。
一道阴神本就已经成长到了即将出窍的临界点。
当王远收回所有的注意力反观内照之后,在这半生半死,不生不死之间,某种奇异的变化终于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