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念经的师父不可怕,学会了逻辑推理的师父才是真正的可怕。
我淡定的外表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在天庭的时候,我可是在编的正式的神仙,享受厅级待遇。而孙悟空是什么?开始就是一个弼马温,充其量也就是个副科级,后来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齐天大圣,但是那可是荣誉称号,并非职场级别。
之所以说这些,那是因为我虽然加入了取经的队伍,虽然我一心向佛,但是那疾恶如仇的火种还埋在我的内心深处。
以前,我一直很崇拜大师兄,在我心目中,他不知烦恼,神通广大,交友广泛,永远不向恶势力低头,哪怕自己头戴着一个紧箍咒,都无法让他屈服。
但是,现在,他的光辉形象在我心目中彻底崩塌了。整个事件要从前天说起。
我们师徒四人的前方又看到了巍峨的群山,师父指着前方说:“徒弟们,你们看,好威武的山,好清澈的水。”二师兄又陷入了遐想中,“师父,等我们取经结束,我准备回高老庄把媳妇接到这里住。”师父双手合十,说:“二货,这么漂亮的山水,一定会有妖怪的!”
我们三个徒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师父高宣一声佛号,淡定地说:“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好山好水不光人喜欢,妖怪也会喜欢的,所以这山里的妖怪战斗力不会弱,要不他就守不住家园了。”
会念经的师父不可怕,学会了逻辑推理的师父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一小童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谁能放我下来?”大师兄连忙跳出来说:“师父,前方有情况,我去看看。”师父一把抓住大师兄的金箍棒,语重心长地说:“这种地方喊救命的肯定是妖怪,我们换条路走。”
大师兄一脸的不舍与无奈,追问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真不救了?”
师父端坐马上,“佛曰,世间因果,皆可由心而变。我们完全可以设想一下我们要换的这条路上,有三个美女绑在树上奄奄一息等待我们去救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换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师父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我们三个人赶紧跟上,大师兄长叹一声。
但在新路上,刚走了不到五里地,就听到路边的密林里再次听到了刚才小童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谁能放我下来?”
师父惊讶地说:“天啊,这妖怪又找到我们了!”
大师兄却表达着不同意见,“也许这个被绑的孩子跟刚才那一个只是双胞胎,两个可怜的孩子被妖怪分别绑在两条路上呢?”
我、二师兄和师父第一次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在心底默默地说了句“SB!”
在这个时刻,师父的主见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大声说:“我觉得这个一定是妖怪。我们加速冲过去!徒弟们,跟我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就是倒下,也要倒在冲锋的道路上。”二师兄轻轻地碰了碰我,然后小声问:“你是不是让他看《亮剑》了?”我点点头。二师兄恍然大悟道:“我说呢,这家伙当我们是骑兵连了!”
我们以急行军的速度从树林穿过,压根儿没有理睬那孩童的呼救声。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中泛起朵朵黑云,一个身影降落在我们的队伍前方。白龙马长嘶一声,停住了脚步,我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童,手持丈八火尖枪,竟是唇红齿白一正太。
大师兄向前跳了两步,抓耳挠腮地说:“小孩子,你家大人呢?为何在此拦住我们的去路?”孩童一抖披风,奶声奶气地说:“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是圣婴大王,你们是何人?”
一般这种两军对垒需要互报家门的时候,都是由师父出场,因为我们几个人中间,只有他长得白白净净还像个人。师父坐在马背上,左扭右扭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我们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还没等师父说完,那圣婴大王居然刮起一阵飓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等风头过去,白龙马上已经无人,二师兄大声说:“不好了,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我和大师兄还没来得及回答,二师兄就接着说:“我们分家吧,我想高小姐了。”
大师兄愤怒地一巴掌打到他的猪脑袋上,大声训斥道:“师父都被抓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搞小姐?”
大师兄跺了跺脚,此处的土地山神马上跑了出来,站在大师兄面前磕头作揖,然后弯着腰回答大师兄的问题。过了片刻,大师兄笑着走过来说:“两位师弟不要担心,我已经问清楚了,刚才那个圣婴大王原来也叫红孩儿,竟然是牛魔王和罗刹公主的儿子。要知道牛魔王当年和我可是八拜兄弟。那小家伙还要喊我一声‘七叔’呢。”
二师兄果然有毒舌的风范,他蹲在一边小声说:“那你赶快去找他啊,说不定还给你这个七叔留下师父的一条大腿呢。”
还好大师兄并没有听到,而是胸有成竹地说:“沙师弟,你先待在这里看着白龙马和行李。八戒,你跟我一起打上门去。”
过了半天,就在我百无聊赖地已经拔了白龙马六百多根毛的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终于回来了。两个人都灰头土脸仿佛刚从黑砖窑里逃出来一般,刹那间让我想起了著名的诗句“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大师兄喘着,蹲在地上不说话,二师兄嘴巴里不停地埋怨着。
我轻轻地拽了拽二师兄的衣袖,询问事情经过。二师兄叹了口气,说:“我们一去,大师兄就跟红孩儿攀亲戚,只可惜人家不认这个,还没等准备好,他就自己往自己鼻子上捶了两下,鼻血都出来了。我们俩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他发动的三昧真火围在了阵中。你别说,那火真的不一样,大师兄这样的以前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睡过觉的高手都被烧得左蹦右跳。”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想到敏感的大师兄马上抬头,看着我说:“沙师弟,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要是你去就一定比我强吗?”我没想到自己伤了这猴子的自尊心,满含歉意地说:“大师兄,我没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他有火,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找人降水呢?”
大师兄激动得跳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沙师弟果然有想法,你看我这猪脑子。”正蹲在地上的二师兄听到后,不满地翻了翻眼皮,嘟囔道:“自己笨,关猪脑子什么事?”
大师兄马上跳上云彩,高声叫道:“两位师弟在这里等着俺,俺去找四海龙王过来救火。”
风萧萧兮易水寒,猴子一去兮何时还?
我想过千百种他回来的样子,从身披七彩圣衣到骑着一头小牛……但是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奄奄一息直愣愣地掉到了小溪里。他双目紧闭,身上的金黄色的猴毛被烧得如同牛皮癣一般。我和二师兄都被这一幕吓坏了,二师兄喃喃地说:“沙师弟,这年头还真的有人能把猴哥打成这样,他还是红孩儿的七叔呢,都被打成这样。要是我们俩去了,那是不是就直接成烤乳猪了?”
这时半空中的四大龙王现身,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龙袍被毁,狼狈不堪。敖广微微躬身说:“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这个妖怪实在厉害,他的三昧真火也确实厉害,我们几个小神无法抵挡。大圣他急功冒进,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晕了过去。你们快去照顾他吧。我们兄弟先告辞了。”
我和二师兄起了争执,起因是需要给大师兄做人工呼吸。最后二师兄以较大的肺活量和较大的嘴巴不易漏气成功当选。而我得以在旁边进行仔细的观察。
在二师兄的性感厚嘴唇距离大师兄的嘴唇只有0.01厘米的时候,我看到休克后的大师兄的面部表情有短暂的抽搐,银牙紧咬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两人嘴唇接触,然后深情的呼吸之后,大师兄本来紧抠地面的双手终于放松了。
当然,我没有心情去考虑这是不是大师兄的初吻,只是在想当年在天庭,太上老君那炼丹炉里也是三昧真火,连烧他七七四十九天,不但人没事,还练成了一对火眼金睛。此刻,一个只修炼了三四百年的小妖精,居然能将他打到死亡边缘,有点儿太不可思议。
二师兄果然是结过婚的人,连接吻都显得那么专业,虽然鼻子太长给双方造成了少许麻烦。最后,大师兄悠悠地醒转过来,看起来人极其虚弱。他长叹一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新生代的妖精都这么牛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原本在这种情况下,二师兄都会出言讽刺大师兄,但是现在,那个猪头居然没有注意到任何端倪,反而还在随声应和。
大师兄躺在岩石上,拉住二师兄的手说:“八戒啊,这个红孩儿太厉害了,以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小将,哪吒跟他一比简直弱爆了。我是没本事收伏他了,加上我现在伤还没有好,所以需要你去请观音菩萨来帮忙,要是晚了,我怕师父被他吃了。”
二师兄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沙师弟,现在大师兄交给你了,我去搬救兵去。”说完,就笨拙地爬上了一朵云彩,向南海飞去。
原本用我们与南海的总距离除以二师兄飞行的速度减去风速得出最后的结果是三个时辰,但是五个时辰过去了,依然见不到二师兄的影子,更见不到救兵的影子。
我嘟囔道:“二师兄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没想到大师兄居然爬起来,“别着急,八戒应该不会丢的,说不定是被红孩儿抓起来了。我现在变个小虫子飞到洞里看看去。”说完,他就飞走了。
过了不久,大师兄就飞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沙师弟,八戒他真的被妖怪抓走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反问道:“二师兄被妖怪抓走,这不是很正常吗?就跟我被妖怪抓走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大师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天空中两朵白云缓缓分开,两行白鹤飞出,自动排成两排,在如此恢弘的出场仪式后,观音菩萨慢慢地踱步出来,站在半空中,俯瞰群生。
我马上虔诚地跪下磕头,“拜见观音菩萨!”菩萨和蔼地挥了挥手,说:“起来吧,你们又遇到麻烦了吧?”大师兄居然也低头说:“菩萨果然有大神通,弟子实在拿这个红孩儿没办法,他抓走了师父,把我打败了。然后我搬来了四海龙王,他又把我们打败了。我还被打休克了。然后我让八戒去找菩萨,他又把八戒抓了……”
大师兄还准备说下去,被观音菩萨伸手阻止,“你这猴头,以前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时,你也没有这么服气啊。这次怎么了?一个红孩儿就让你斗志全无?”
大师兄仰天长叹,“想当年,我齐天大圣顶风尿十丈,现如今,我却顺风尿湿鞋。菩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容小觑啊!”观音菩萨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爱才如命的光芒,指着远处说:“悟空,你现在去将红孩儿引出来,我决定将他收伏,作为我的善财童子。”
连菩萨都出马了,怎么可能无法收伏一个红孩儿?
当我从山洞里带出师父和二师兄回到地面上时,正好看到观音菩萨将一个紧箍咒套在了红孩儿的头上,并且训斥说:“从今往后,你就跟随我左右,不要再下凡危害人间。”
师父和二师兄马上跪倒在地,感谢菩萨救命之恩。菩萨端坐半空中莲花台,玉手虚抬,“你们起来吧,好生上路,我们告辞了!”
我无意间抬头一瞥,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站在观音大士背后的红孩儿嘴唇微动。要知道以前在天庭的时候,为了和嫦娥私下传情,我们特意一起去学过唇语。
红孩儿唇语说的是“七叔,谢谢”。
顿时,我全明白了,大师兄竭尽全力,宁愿牺牲自己的虚名也要帮助红孩儿上位,让一个占山为王的老妖精之子顺利进入西方佛教集团的核心组织,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公务员。
连孙悟空这样的都叛变革命了……我不禁要掩卷躺床上深思了。夜里我梦到了观音大师,向她诉说了我的困惑,观音大师语重心长发人深省地说:“悟净,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万事不要太认真。”
醒来之后,我突然想到,当年如来佛祖给观音菩萨三个金箍让她交给唐僧的三个徒弟。现在只有大师兄脑袋上才有一个。
观音菩萨昧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金箍!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