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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见佐仓一面。我心想,如果不去确认那个男人知道些什么,自己今后的人生将无法重新开始——没有仓持的人生将无法开始。
我打电话给由希子,请她告诉我佐仓名片上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依照地图找到的是一栋五层楼高的旧大楼。这栋大楼有几家公司进驻,但每家公司光看名字,都看不出来属于何种行业。
我搭旧电梯上三楼。走廊上有些阴暗,而且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怪味。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上头贴着一张“樱花企管顾问公司”的名牌。看到那张名牌,我有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觉。难不成佐仓真的在经营企管顾问公司吗?
我转动L字形的门把,拉开大门,门没上锁。
前面有一张桌子,中间放着一套廉价的沙发,里面摆着办公桌和档案柜,但看不到任何人影。
“有人在吗?”我出声叫唤,却无人回应。
我一脚踏进室内,走近前面的桌子,上头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过的咖啡杯。我伸出手指在桌面一摸,微微覆盖灰尘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手指的痕迹。看来佐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张桌子了。
既然大门没锁,就应该有人在。我心想:“等一下好了。”正要在沙发上落座时,大门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佐仓,而是一个将头发染成咖啡色的中年女子。她往我这边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来了吧。
我慌张地站起来。“啊,你好……”
她轻轻地点头致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全身。“您是哪位?”
“我前一阵子和佐仓先生见过面……”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中有一部分产生了反应,感觉像是遥远的记忆快速被唤醒了。那种感觉跟见到佐仓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凝视着女人的脸。她的脸让我想起了漫画中的狸猫,脸上的浓妆让她看起来更像了。然而,我却在想象那张妆底下的脸在二十年前长得什么样。我发现她和某个人的长相完全一样。
“小富……”
她听到我这么一叫,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咦……?”她微偏着头,用一种观察的眼神,眼珠往上翻地看着我。过没多久,她张大了嘴巴。“啊……你该不会是田岛先生的?”
“我是和幸。田岛和幸。”
她嘴巴张开了好一阵子。她用一双手捣住嘴吧,还是继续端详我的脸。
“好久不见。”她总算说出了一句话。她的语调当中,隐含一种不知该作何表情的困惑。
站在我眼前的是从前在我家工作的小富。富惠才是她的本名。一个我家雇来看护祖母,经常和我的父亲发生性行为的女人。
“小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倒是和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我大略地说明我有一个朋友变成了植物人,还有遇到前去探望他的佐仓。
“那个变成植物人的,该不会是豆腐店的……”
“是仓持。”
“是哦,果然没错。和幸,你现在还有跟他来往吗?”
“你认识仓持吗?”
“这个嘛……他经常提起仓持的事。”
“他指的是佐仓先生吗?”
“嗯。”小富点头。她看起来一副尴尬的样子。
我们对坐在沙发上。她问我要不要喝茶,我说不用了。
“小富和佐仓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有点忸怩地说:“什么关系……”
我从她的模样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嘛,嗯……大概二十几年前吧。”
“从在我家工作的时候开始?”
小富点头。
我懂了。佐仓大概是从她口中得知镇上最有钱人家的内情,然后再凑趣地告诉仓持那些事情。说不定仓持就是因为这样才开始特别注意牙医的儿子。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小富,你为什么明明有情人,还要做出那种事情呢?”
听到我这么一说,她抬起头来,诧异地皱起眉头。“哪种事情?”
“跟我父亲之间的事情呀。我都知道了。”
小富屏住呼吸,但没有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下一秒钟,她好像突然变得全身无力,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个时候啊,有很多原因。”
“你说的简单,但那却是造成我父母离婚的原因耶!”
“他们会离婚应该不只是我的缘故吧?再说,勾引我的可是你的父亲。”
她这句话令我无话可说。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别开视线,叹了一口气。
“田岛先生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和幸想必也很辛苦吧。”
“小富至今一直和佐仓先生住在一起吗?”
“我们没有结婚。不过,却是少不了彼此地活到了这把年纪。该说是孽缘吧。”说完,她笑了。她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刹那间,我似乎闻到了她为我做的咖喱饭的香味。
“我想要见佐仓先生。”我说。
“我想他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说是有好康的事情,他去新泻了。他好像又打算骗谁,赚点小钱。那个人,尽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我在心中嘀咕:“谁叫他是仓持的师傅呢。”
“既然这样,我改天再来。下次来之前,我会先打电话确认。”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小富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好不容易见到面,你就再坐一下嘛。况且我们从前处得那么好。要不要喝点啤酒?小和,你应该能喝吧?”
“可是……”
“你果然是在气我吗?”
“倒不是啦。”
“既然这样,你就再陪我一下嘛。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小富握住我的手,不打算放开。
“那就再一下下。”我重新坐回沙发上。见到她让我感到怀念是事实。而且我想,进一步问问他和佐仓的关系也没有损失。
小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啤酒、威士忌和一点下酒菜。我想,佐仓不在的时候,她大概都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喝酒吧。
据她所说,这间公司虽然挂着招牌,却只不过是一个让人相信佐仓头衔的工具,实际上这间公司没有接任何的工作。她说,房租不知道是谁在付。我猜想,应该是仓持吧。
小富很快地喝起酒,诉说至今的上半辈子。原来她不是一直和佐仓在一起,曾经数度试着想要跟别的男人共筑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可是结果并不顺利,最后还是回到了佐仓的身边。
“虽然我觉得回到那种男人的身边也是枉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猛然惊觉,人就已经在他身旁了。这该说是斩也斩不断的孽缘吗?”她用一种口齿不清的怪强调说。
我想,那就像是我和仓持之间的关系吧。原来小富和我是同类。
她喝到一半,开始不加冰块地喝起威士忌。喝了几杯之后,她用一种迷蒙的眼神看我。
“不过话说回来,小和变成了一个大帅哥呢。你结婚了吗?”
“结过一次,不过离婚了。”
“是哦,原来如此。”小富移位坐到我旁边。“那么,有时候很寂寞吧?”
“没那回事。”
“是吗?可是啊,你现在正值年轻气盛,经常会想要吧?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唷。”她将手伸到我的胯下。
“别这样啦。”
“为什么?你不用客气。我虽然是阿姨,不过技术很好唷。”
小富身上穿着衬衫,扣子开到胸口,一弯下腰,就能看到皮肤白皙、丰·满的乳··房。
突然间,我脑中出现了一幕情景。一个白屁股快速地忽上忽下。屁股下面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税务代书,而屁股的主人不用说,自然是小富。
那一瞬间,我的下·体有了变化。手摸着那里的小富马上察觉到了这点,贼贼地笑了。
“你瞧,都已经胀得这么大了。”
她的手像魔术师般灵巧,一眨眼就打开了我裤子的拉链,褪下内裤,露出阴·茎。她爱抚它之后,慢慢地将嘴凑近。
那个曾经当过我家女佣的小富现在正含着我的性·器,想到她是偷偷和父亲性交的小富,一种异常的快·感排山倒海而至。我将身体交给她,不久就在她嘴里泄了。
她用面纸擦拭嘴巴,抿嘴笑了。“味道一样。”
“什么一样?”
“我说,小和跟你爸爸的味道一样。你们果然是一对父子啊。”
我心想:“那种东西的味道会因人而异吗?”但还是保持沉默。我还处于虚脱的状态。
小富像是要去掉嘴里的余味,喝了一口威士忌,媚眼看着我。“我说小和啊,我不知道你父母离婚的事情你怎么想,不过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们离婚比较好。而且他们除了离婚之外,别无选择。”
“为什么?”
“因为啊,太太一定不擅长那方面的事。”
“你指的是我妈吗?”
小富点头。
“你说我妈怎样?”
听我这么一问,她先是有点难以启齿地撇撇嘴,然后又说道,“太太啊,曾经要我做一种非常奇怪的事唷。”
“什么非常奇怪的事?”
“她要我将白粉掺进饭里。”
“啊?”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又问了一次。
“就是,”她说。“她要我偷偷地将那种化妆用的白粉掺进婆婆的饭菜里。”
“白粉?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太太说,如果我照她的吩咐做,她对我跟先生之间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太,她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事。”
“所以,你就按她说的做了吗?”
小富摇摇头。“我是收下了白粉的盒子没错,可是我一次也不曾将它掺进饭菜里。事后我才知道,从前化妆用的白粉里有毒。”
我的脑中又浮现了另一个久远的记忆。那就是母亲的化妆台,还有化妆台抽屉里的白粉。那个化妆台在她离开家的时候被搬走了。
“在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婆婆就去世了。”小富说。“太太命令我将白粉掺进饭菜的时候,婆婆的病情正好急速恶化。”
“你想要说什么?难道是我妈亲自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了吗?”
“毕竟,我只能那么想啊。太太虽然要我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但说不定她自己也找到了机会,偷偷地将白粉掺进饭菜里。不然的话,婆婆的身体突然变虚弱就说不过去了。”
我瞪着小富。她害怕地耸肩,啜饮了一口威士忌。
“小富,你跟谁说过那件事?”
她慌张地摇头。“我没对谁说过。那件事应该不能说吧?”
“佐仓呢?你连他也没说吗?”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不语,头低低地一动也不动。
我站起身来,拿起脱掉的外套。小富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听见。我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公司。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各种想法、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至今发生过的事情如瀑布般打在我的脑袋上。
我总算得到了一个解答——这一切并非偶然。我之所以遭遇不幸,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我倒霉。
计程车抵达医院。我从夜间入口进入医院。阴暗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我沿着走廊,直接往仓持的病房走去。
我打开病房大门,走了进去。仓持依旧躺在塑胶模里面。用来维持他生命的各种电子仪器,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
我走近病床,拨开塑胶膜。黑暗中浮现仓持的脸。一张宛如少年般的睡脸。
仓持——我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
散播那个谣言的人是你吧!是你到处散布我母亲杀害祖母的谣言。
我到最后都不知道当时谣言从哪里传出来的,结果引发一场大骚动,连警方都出面了。而那一开始却只不过是小学校园内一角的对话。
那个谣言是一切事情的开端。田岛家分崩离析,父亲落魄潦倒。我被仓持这个恶魔操控,毁了一生。
诅咒的信——仓持,你干得好啊!你对我下了诅咒,而我则逃不出那个缚咒。
“不过,都结束了。”我出声说,俯瞰仓持的脸。
知道一切真相的我,已经从你的诅咒中解放了。今后我将能过着没有你的人生。你已经不可能再阻碍我了。
我将自己的脸凑近他的脸,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时,我低喃道:“再见了,仓持。”
这个时候,仓持原本闭上的眼皮缓缓睁开,那一双黑色的眼球捕捉到我的身影。
他应该没有意识才对。不,他应该已经失去了人的思考能力,然而,他确实盯着我。他一直瞪着我,仿佛要告诉我,仓持修依然活在我的心中,他不会让我随性而活。
你休想!——我听见了仓持的声音。他在我心深处,低声地对我说。
那一瞬间,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接着,那片空白的银幕上放映出一幕景象。
祖母的尸体。我想要偷钱包的时候,感觉她的眼皮在动。当时的恐怖感受又苏醒了。祖母的葬礼上我之所以不敢看她的遗体,是因为她还活在我的心中。
现在就和当时一样。
我的嘴仿佛在反抗我心中的想法,发出一种说不上是尖叫或怒吼的叫声。同时,我的手自己动了起来,开始掐住他的脖子。
我的全身充满了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惧感,像是一阵带有湿气的风般,裹住我的身体。我的手臂、指尖不断用力,以挣脱那股恐惧。我应该出声大叫了,但我的耳朵却听不见自己的叫声。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一大群人跑进病房里,试图制服我。然而,我的眼中只看得见仓持一个人。
仓持的眼睛死盯着空中。掐住的脖子以上一片淤青。
我一直掐着他的脖子,直到有人将我强行拖开。我一面掐着他的脖子,一面在心中问思绪混乱的自己。
我是否跨越杀人之门了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