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的,这里是绿丘公寓,我是金田一耕助。”
原本正要出门的金田一耕助一听到桌上的电话铃响,立刻回到门边拿起话筒。
“咦?小山顺子?是、是,原来如此,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是、是……不用担心啦!只要没有委托人的许可,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不会泄漏的。”
说着,金田一耕助拿下帽子,找了张旋转椅坐下来。
“是、是,那是当然的,不过如果不是事实的话,就不在此限。是的,抱歉……什么?”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有点紧张。
“攸关性命的问题?是这样吗?嗯,这一点我刚才说过了,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啊!原来如此,对了,小山女士……”
金田一耕助眼神发亮地说:
“啊!喂、喂,你不是叫小山顺子吗?啊……不是,我这里的电话听得很清楚。没什么,我刚才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回答,可是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略带讽刺的微笑。
“原来如此,现在电话听得清楚吗?啊!是的,那就没问题了。嗯,不过小山女士,很抱歉,我正要出门,明天怎么样?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什么?你说什么?即将有凶杀案发生,你觉得害怕……这样吗?小山女士,我看这么办吧!我现在要外出,今晚九点以前会回到这里,到时候你再拨电话过来好吗?什么!有人在追你……”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又紧张了起来。
“好吧!我会交代管理员说,如果有一位小山顺子女士来了,就先让她进我的房间等候……不会啦!我一个人住……没关系,房间里面又没有黄金,啊哈哈!那么我九点一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谈。嗯,稍后见。”
金田一耕助挂上电话,猛一抬头,正好和靠在书桌边的等等力警官对上视线。
刚才电话铃响的时候,等等力警官正念念有词地走出房门。可是,当他听到金田一耕助和对方谈话,不禁又回到房里竖耳倾听。
“金田一先生,这通电话是不是谈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啊哈哈!被‘可怕的中年人’听到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对小山顺子提出警告,说警政署‘可怕的中年人’正站在你的眼前呢?”
“我们还是赶紧出门吧!”
金田一耕助话筒握得太久,手掌湿答答的,他用手帕擦拭干净,并重新将皱得不成形的帽子戴在那顶乌窝头上。
两人正要走出房间,等等力警官却突然指着挂在墙壁上的日历,笑着说:
“哈哈!金田一先生,你墙上挂的日历还真是‘邋遢’啊!”
原来日历的前三张已经破烂不堪。
“喔!我可不想让我的第一个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将破掉的三张日历撕掉,露出二十日的那一张。
“警官,走吧!”
两人于是来到走廊,小心地锁上房门。
走到绿丘公寓的大门时,金田一耕助从收发室的窗口往里头看,发现管理员——山崎正在热晚餐。
“啊!山崎先生,打扰一下。”
“金田一先生,您要出去啊?”
山崎一边用手掌擦嘴角,一边问道。
“嗯,我要出去一下。”
“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发生了?”
山崎从收发室的窗口往外面瞧,正好看到警政署停在门外的车子,不禁好奇地问。
“不,我只是有点事情要出去,大概九点以前就会回来。不过,今天晚上有一位叫小山顺子的妇人来找我。”
“叫……小山顺子是吗?”
山崎一边说,一边在桌历上记录下来。
“如果她来的话,你就开门带她去我的房间,可以吗?”
“可是你人不在,没关系吗?”
“哈哈……放心吧!我没什么贵重东西可以让人家偷的。对了,如果她来了,请帮她打开暖气,让室内温暖一点。”
“好的。”
“那就拜托了。”
“请慢走。”
金田一耕助走出公寓大门外,等等力警官已经在车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便笑着说。
“金田一先生,刚才那通电话是女人打来的吧?”
“警官,你这么问真是太没礼貌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能随便透露委托人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知道她委托的内容。对了,‘小山顺子’这个名字是不是假名?”
“你为什么又问这么冒失的问题呢?”
金田一耕助已经皱起眉头,但等等力警官却依然置之不理。
“我想,她应该是在打电话之后,临时编出这个名字的,所以当你叫她小山女士的时候,她才无法马上反应过来。”
“警官,你别胡乱猜测,一切都要等见过面之后才知道。而且,就算我听完她说明状况之后,也不可能对你透露的。”
“好啊!到时候你可别自己跑来告诉我。”
“你以为我是那么缺乏职业道德的人吗?”
“不,这跟有没有职业道德无关,而是‘预感’的问题。”
“预感?你又讲那种超现实的话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可笑的‘预感’呢?”
“金田一先生,这个嘛……”
等等力警官故意加强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你听电话的时候,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就表示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不是吗?”
“然后呢?”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定会有事情即将发生!只要一有案件发生,你就非跟我说不可了。哈哈!”
“警官,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喽?”
“什么意思?”
“小山顺子打电话向我求助,就是想要防范于未然,如果到时候真要劳驾到你,不就表示我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这……”
等等力警官一面拍打自己的脸颊,一面不服输地说:
“不是啦!我对你这方面的能力有很高的评价,正因为如此,才会经常劳动您的大驾,可是……”
“可是什么?”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
“有什么不对吗?”
“对方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场,这表示命中注定我会跟这件案子有所关联。”
“警官,没想到你还是个宿命论者呢!”
金田一耕助开玩笑地向等等力警官一鞠躬,可是等等力警官却连理都不理,仍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受到等等力警官的影响,沉默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精神衰弱症引起的吧?”
“精神衰弱?你说我吗?”
“不,我是说刚才那位妇人。我想,她说不定有被害妄想症呢!最近这种人越来越多了。先别管那件事情,警官,你今天约我出来是……”
金田一耕助烦躁得想转移话题,可是……他错了!
那个自称“小山顺子”的女人绝对不是精神衰弱患者,而且他也低估了女人说话语气中的害怕与真实性。
如果当时他能先顺应女人的要求,或许就能避免接下来的灾祸。
等等力警官拜托金田一耕助的事情并没有马上获得解决。不过由于事情已经有点眉目,因此九点整,金田一耕助便准时回到绿丘公寓。
“警官,你还相信你先前说的‘预感’吗?”
金田一耕助在警政署和等等力警官分手之前,曾经带着戏弄的表情问道。没想到等等力警官竟然点头说:
“当然,而且那种感觉比刚才更强烈。”
闻言,金田一耕助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
“为什么你的预感会比刚才强烈呢?”
等等力警官举手看时间,当时手表指着八点三十五分。
“一个妇人会答应你在那么晚的时刻,不辞辛劳地前往绿丘公寓那么偏僻的地方拜访你,这实在有点反常。我想,说不定那个妇人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因此……”
等等力警官停顿了一下,露出讨厌的笑容说:
“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都会待在警政署里,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别客气,尽量打电话给我。”
“警官,你是认为今天晚上会发生事情吗?”
“不,这只是我的预感啦!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回到绿丘公寓后,金田一耕助从收发室的窗口往里面看,并没有看到山崎夫妇,于是他直接登上二楼的楼梯。
(那个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金田一耕助一面想,一面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这时,他清楚地感觉到客人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他转动一下把手,门并没有上锁。
“让你久等了……”
金田一耕助站在玄关处一边脱衣服,一边对着客厅说话。他说完话,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瓦斯暖炉轰轰的运作声。
他打开客厅的门,发现房里并没有人,只有瓦斯暖炉里闪着白色的火焰。从房里的温度来判断,瓦斯暖炉应该已经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金田一耕助一脸迷惑地僵立在门边,五根手指不断抓着那头乱发,直到他看见放在房间椅子上的女式大衣,才安心地露出白色牙齿笑了起来。
“去上厕所了吗?”
他念念有词地说,并顺手将身后的门带上,走向桌子前的旋转椅子。
桌上放着三份晚报,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份翻阅,但是他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遇到这种情况,主客双方都挺尴尬的,尤其来访者又是女性,金田一耕助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寒暄才好。
他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三份晚报,过了好一阵子,客人依旧没有出现,金田一耕助开始感到不安。
他从旋转椅上站了起来,走向通往厕所的那扇门。
“小山女士,你在里面吗?”
金田一耕助出声询问,但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窗外的枯木把窗户敲得啪啪作响。
(奇怪了!洗手间的灯亮着,可见客人应该在里面,为什么没有回应我的问话呢?)
霎时,不安的感觉涨满金田一耕助的心头。
“小山女士!小山女士……”
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打开洗手间的门。
等他看清楚洗手间里面的情形后,再也叫不出声音来。
洗手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穿着褐色套装的女人,由于她向下俯臣,金田一耕助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掉在地上的铝杯,不难猜出女人原本打算到这里喝水。
如今她双手用力抓着地板,手指的骨头明显突出。
“小山女士!小山女士!”
金田一耕助低声叫唤着,并俯身检查她的脉搏。可是,女人的身体己经开始僵硬,脉搏也早就停止了。
这时,金田一耕助的耳边不禁响起等等力警官说的那一番话,他只好回到客厅,伸手拨桌上的电话……
现在的时间是昭和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命案发生后,第一个赶到绿丘公寓的是绿丘医院院长——佐佐木医生。
几分钟后,绿丘警局的搜查主任——岛田警官也带着有关人员抵达。
平常安闲幽静的绿丘公寓,一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金田一先生,刚才来拜访您的小山顺子女士出了什么事吗?”
管理员山崎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地问。
“山崎,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有问题要问你,你可别走开。”
“好的。”
绿丘警局的岛田警官和佐佐木法医以前都曾经跟金田一耕助一起合作过。
“真令人惊讶!没想到金田一先生住的地方也会发生凶杀案……金田一先生,是凶杀案没错吧?”
岛田警官不断在客厅里来回走着,他那张宛如满月一般的脸此刻已是一片潮红。
“好像是这样。”
“什么‘好像是这样’?说吧!你和死去的妇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主任,关于这一点,等一下请你亲自去问等等力警官。”
“咦?等等力警官也会来吗?”
“是的,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
“好吧!等等力警官能来最好。对了,金田一先生。”
“是。”
“警官来以前,我们应该做什么呢?该从哪里着手?”
“首先找管理员来,询问这位妇人到这里时的情况,然后再从妇人身上带的东西确认她的身份。”
“是啊!山口,你去叫管理员来这里。”
“好的。金田一先生,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啊!哈哈!”
山口刑警笑着走出房间。
他并没有恶意,只是任何一个认识金田一耕助的人,都会觉得在他的房里发生凶杀案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一会儿,山崎胆怯地跟在山口刑警的身后来到客厅。
“山崎,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金田一耕助先生安慰山崎说:
“这位是搜查主任——岛田警官,请你将小山顺子来到这里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位客人发生了什么事?”
山崎的眼神因为紧张而闪烁不定。
“你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搜查主任吧!”
“嗯,事情是这样的……”
从山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金田一耕助得知这位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俄大约在八点半左右到达绿丘公寓,当时山崎曾经遵照他的吩咐,带客人来到房间,并为她打开瓦斯暖炉。
“主任,请你询问一下被害人当时是不是露出很害怕的样子?”
“关于这一点……”
山崎直接回答金田一耕助的问题。
“我后来也跟内人提起过。那位妇人看起来好像很害怕,还一直怀疑有人在跟踪她。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请问金日一先生。刚才您说到‘被害人’……那么,小山顺子是不是被杀害了?”
“是的。”
“这么说,您刚才回来的时候,那位妇人已经死了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山崎吞吞吐吐地说:
“那、那么……到底是谁帮你开门的呢?”
金田一耕助感到很不可思议,蹙起眉头说:
“谁帮我开门?门……本来就开着啊!山崎,你的意思是,那位妇人从里面把门链挂上了?”
“是的,我走到走廊,一帮她关上门,就听到她从里面将锁链挂上的声音,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就轻轻地转动一下门把,没想到门真的被锁上了。”
山崎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
金田一耕助与岛田警官惊讶地对望着,山口刑警也在一旁屏住气息。
“金田一先生,你回来的时候确定锁链已经拿下来了吗?”
“嗯,确实是拿下来了。”
“会不会是被害人也觉得这样做太没礼貌,所以才把锁链拿掉呢?”
“怎么可能?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金田一耕助耸了耸肩膀说。
“还好这是金田一先生的房间,如果换作别人,我早就怀疑屋主是凶手了。”
山口刑警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喉咙卡着鱼骨头似的。
“解剖结果还没出来,无法说得很详细。不过看起来像是氰酸钾中毒,被害人可能觉得很痛苦,因此想去洗手间喝水,结果却在那里断气。”
佐佐木法医突然接口说道。
“佐佐木法医,请问死者死亡的时间是……”
岛田警官立刻追问。
“大约是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吧!氰酸钾这种东西如果直接吃的话,当场就会出现反应,可是如果装在胶囊或掺进别的东西里吃,从吃下去到出现效果,就得花相当长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死者遗物的新井刑警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家纷纷转头注视他。
“主任!洗手间里的被害人好像就是现在当红的爵士歌手——关口玉树的经纪人。”
“金田一先生,我的预感真是太准了!”
当天晚上十点多,等等力警官一到现场,马上得意地对金田一耕助说。
“这……”
金田一耕助除了苦笑之外,实在无话可说。
“岛田,辛苦了。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了吗?”
“是的,被害人是爵士歌手——关口玉树的经纪人,名叫志贺叶子,这是她放在皮包里的名片。”
“关口玉树的经纪人?关口玉树就是上次去美国的那位红歌星吗?”
“是的,这件事情可能很复杂。警官,你要看一下尸体吗?”
“好。对了,你有派人联络关口玉树吗?”
“嗯,她今晚在NHK电视台排练,刚才还在摄影棚里面。不过,我已经叫新井去接她,应该快到了吧!”
在等候关口玉树的这段时间里,金田一耕助先陪着等等力警官去查看志贺叶子的尸体。
志贺叶子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以一般女人的外形来说,她的下颚和肩膀都稍嫌太窄,至于身材嘛……就算要说应酬话,也没办法说她美,再加上她的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乍看之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金田一先生,死者确实是今天傍晚打电话给你的女人吗?”
“是的。今天晚上八点多,她自称是‘小山顺子’,来到收发处。”
接着,金田一耕助对等等力警官详细说明那通电话的内容。
“什么!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原本是来预告杀人事件?”
一旁的岛田警官惊讶地说。
“应该是吧!可是,当时我觉得面临生命危险的,应该不是这个打电话来的人,而是其他人,所以才会要她先到这里来等我,没想到……”
山口刑警也在一旁插嘴道: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计划要杀害某人,而这个计划被志贺叶子知道了,凶手为了阻止志贺叶子来找金田一先生商量,因此到这里给她吃了毒药,企图杀人灭口。”
“嗯,是有这种可能。”
金田一耕助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就应该先拒绝等等力警官的邀约,马上答应和这位妇人见面。
大家沉默了半晌,等等力警官笨拙地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道:
“岛田,死因是什么?”
“根据佐佐木医生的说法,好像是氰酸钾中毒。不过,金田一先生也提到死者脸部之所以会扭曲变形,或许并不单纯是因为肉体的痛苦,而是她在临死前看到非常令她惊讶的东西。”
听完岛田警官的叙述后,等等力警官重新看着倒卧在洗手间地板上那具尸体。只见死者瞪大的双眼好像快要裂开来,半张开的嘴巴则仿佛随时会喊出可怕的秘密似的。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是这样的……”
岛田警官简短地报告一下被害人曾经将锁链挂上的奇怪状况后,接着又说:
“因此金田一先生认为,从被害者进房间一直到他回来的这段期间,会不会有人来过这里?而被害者误以为对方是金田一先生,或者是因为其他理由而让对方进入房内。”
“有什么迹象可以支持这样的推论吗?”
“虽然管理员山崎先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可是这栋公寓的大门可以自由出入,或许有人趁管理员不注意,偷偷溜进房间也不一定。”
这时候,一位刑警从客厅走来。
“主任,山崎先生的太太说有事情要告诉金田一先生,她已经在那边等了。”
“好的,我们马上去。北川,尸体暂时放在这里等关口玉树来确认。”
一伙人回到客厅,只见管理员山崎先生的太太——宜江表情僵硬地站在门边。
“山崎太太,你要跟我说什么?”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您不是吩咐我先生说,待会儿有个叫‘小山顺子’的妇人会来找您吗?”
“是的。”
“我在里面有听到您的吩咐。可是没多久,‘小山顺子’,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你说……小山顺子又打电话来?”
等等力警官惊讶得连说话声音都走调了。
“是的。”
“山崎太太,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金田一耕助也瞪大双眼追问。
“我告诉她,金田一先生刚刚出去,于是她就问我:‘金田一先生的房间是几楼几室?’……”
“后来呢?”
“当时我想,就算现在不告诉她,等她来了也会知道,因此,我就告诉她是二楼三室。”
“那通电话的声音跟上一通电话的声音一样吗?”
这是等等力警官问的问题。
“我不清楚,因为上一通电话是我先生接的。”
这栋公寓只住了十五户人家,外线电话一律由管理员负责转接。
岛田警官接着又问了两、三个问题,可是宜江都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关口玉树抵达命案现场了。
关口玉树大约二十八、九岁,算不上是特别出色的美女。但由于她是爵士乐界响当当的人物,见过不少世面,因此不论是化妆、服装品味或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相当老练。
她和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挽着手走进来。那名男子的身材高瘦,长相不错,尽管鬓毛已经星白,看起来更有中年男子的魅力。
他一进门就开口说:
“听说志贺在这里出事了,到底是……”
“抱歉,请问您是……”
岛田警官不答反问。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递上名片,上面印着“服部彻也”四个字,地址是在西荻洼。
名片上并没有注明职业或其他资料,不过金田一耕助想起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最近西荻洼似乎新盖了一栋十分豪华的房子。
“对了,先请两位到这边确认一下尸体。”
关口玉树看着身边的服部彻也,稍微有点犹豫,但还是默默尾随岛田警官走到通往洗手间的门。
虽然她的身体被华丽的毛皮大衣包裹着,可是由于过度紧张,脸色显得十分苍白,露出的皮肤也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金田一耕助故意留在客厅等候他们。
五分钟后,关口玉树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幸好服部彻也在一旁撑住她,否则她可能无力走回客厅。
“喝点东西吧!”
金田一耕助安慰她说。
“不、不用了,我有带药……,请帮我把皮包里的药拿来。”
“好的。”
服部彻也立刻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关口玉树,并用杯子盛了一些水来。
“内人心脏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服部彻也责备地瞪了岛田警官一眼,又用温柔的视线回望关口玉树。
“京子,现在觉得怎么样?”
看样子,“京子”好像是关口玉树的本名。
“谢谢……,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她带着虚弱的微笑,胆怯地向房间内部张望。
“彻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请你问问大家,志贺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服部彻也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岛田警官已经从旁边探身出来说:
“首先,请容我向两位介绍一下,这位穿和服的先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追查杀人事件这方面的能力很强。金田一先生,关口女士刚才提的问题,我想,还是由您来说明吧!”
“好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将事件发生的经过详细说明一遍。关口玉树一听完他的叙述,好不容易才略见红润的脸颊,再度气血渐失。
服部彻也先是担心地看着她,接着又将目光移向金田一耕助。
“那么志贺原本打算到这里跟你谈论某件杀人事件喽?”
“是的,但不是已经发生的杀人事件,而是近期内即将发生的杀人事件。”
“怎么会有这种事!”
服部彻也很不以为然,但是关口玉树的脸上却浮现出恐惧的神色,她的身体激烈颤抖着,额头也不断冒汗。
服部彻也见状,连忙用自己的双手摩擦她的手。
“京子,振作点!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志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杀人案件呢?”
“这就是我们所担心的事情。”
等等力警官皱着眉头说。
“你又是谁?”
服部彻也的口气很不友善。
“我来介绍吧!这位是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是金田一先生的好朋友。‘小山顺子’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好也在这个房间里面。”
岛田警官试图从中缓和气氛,不过等等力警官根本不管对方的脸色如何,仍旧自顾自地说:
“当时我就觉得打电话来的人,语气似乎相当迫切,而且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强烈感受到那个妇人说的话可信度相当高。”
“请问……你们确定那位自称‘小山顺子’的妇人就是志贺吗?”
关口玉树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开口问道。
“我想应该是她没错,因为她来到这里时,也自称是‘小山顺子’。”
“可是,志贺为什么要用假名呢?”
这次是服部彻也发问。
“老实说,来找我的人经常使用假名。”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继续说:
“很多委托人都不想一开始就泄露身分,要等真正确定我值得信赖才肯表明真实身分。我想志贺女士也是因为这样,才隐瞒姓名的吧?”
“就算真是这样,这件事跟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岛田,请给他看那个东西。”
金田一耕助一回头,岛田警官立刻点头说:
“嗯,这东西是在被害者的皮包里发现的。”
他拿出一封上面用红色铅笔写着“金田一耕助先生 收”的信。
“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信中的内容吗?”
服部彻也好奇地问。
“请。”
“啊!”
关口玉树看到服部彻也接过那封信,突然发出害怕的声音。
“京子,怎么了?”
“我……”
她发现大家都不明所以地注视着自己,脸色不由得更加苍白。
“没什么,你快看吧!”
服部彻也先是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过了一会儿才将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
只见信封内装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图片中关口玉树站在一架PAA飞机的阶梯中间,高举右手微笑着。
服部彻也看了之后,不禁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啊!”
不知道为什么,当关口玉树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脸上竟然出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或许她原本以为信封里装的是另一种东西,所以才感到害怕吧?
“咦?这不是上个月十五日,京子在羽田机场拍的照片吗?”
服部彻也嘟哝着把那张照片翻到背面,看见背面是一则最近狗染上一种流行性怪病的报导,病因不明,但从症状看来,似乎是食物中毒。
“由于死者特别带着这张照片来找我,因此我想,这张照片可能隐藏着很重要的意义。”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意思是,志贺所说的‘杀人计划’就隐藏在这张照片里面?”
服部彻也重新审视手中的照片。
“京子,这是某家报社刊登的照片吧?”
“是。”
“咦?你看,这个站在你后面,脸上戴着黑色太阳眼镜的男人不就是道明寺修二吗?”
服部彻也的声调有点奇怪。
“这……好像是。”
关口玉树故意装作很冷淡的样子,但说话声却有些颤抖。
服部彻也则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她。
照片中的道明寺修二戴着太阳眼镜,因此无从得知他的眼神和表情。不过从他的姿势看来,似乎对关口玉树充满款款柔情,要不是有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不定他就会冲上前去拥抱关口玉树了。
“关口女士,道明寺修二是什么人?”
金田一耕助问道。
“他是一个长年学习钢琴的人,这次在PAA机上遇到,他对我很照顾。”
关口玉树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记得你那次是短期旅行……”
“是的,当时主要是去上东部的电视,日程在洛杉矶开了一场夜间演唱会,当时道明先生曾经来拜访我……”
“回到日本之后,你跟他有来往吗?”
“嗯,我们同是演艺圈人,偶尔有机会接触。像今天晚上,他就和我在一起录影,最近我们常常一起工作。”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我想针对这张照片问另外一个问题,从照片中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把手放在道明寺先生的肩膀上,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啊!那大概是柚木夫人吧?”
“请问柚木夫人是……?”
“我跟她不太熟,她是个寡妇……之前大家在美国的时候,她就对道明寺先生很好。”
“回日本之后,你曾经跟她见过面吗?”
“有的,今天晚上她也到NHK的摄影棚来玩,说是想看我们排练。”
一旁的服部彻也从刚才就一直若有所思地听着金田一耕助和关口玉树对话,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地插嘴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计划要杀谁呢?志贺到底知道了什么?难道是计划要杀人的人得知她要来这里求救,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她吗?”
“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等等力警官面色凝重地自言自语着。
金田一耕助拍拍等等力的肩膀,继续问道:
“对了,关口小姐,我想请问一下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关口玉树的口气有些迟疑地回道:
“这……除了我和我丈夫之外,还有我的伯母梅子跟女儿由纪子。哦,还有志贺和两名女佣。”
“志贺女士和你们一起住吗?”
“是的,这样比较方便。”
“抱歉,请问你女儿由纪子多大了?”
“她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
在场众人莫不惊讶地瞪大眼睛。
服部彻也随即轻咳一声说:
“呃……由纪子是我的女儿,跟京子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啊……那么关口女士,我想再请问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此刻关口玉树的情绪显得较为平稳,刚才她脸上那种胆怯的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美丽的微笑。
“圣诞节就快到了,你们是不是预定在圣诞节举办活动?”
闻言,关口玉树再次浮现出害怕的神色,不过她随即换上一抹微笑说。
“是的,我们预定上完节目后,在家里举行乔迁新居的宴会,只请一些熟识的人参加。”
“谢谢。”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那头杂乱的头发,低头行了个礼。
接下来,等等力警官宣布志贺叶子的尸体在解剖之后,可以交由关口玉树领回,不久,他们夫妇便回去了。
后来,岛田警官十分不解地询问金田一耕助:
“刚才你问关口玉树有关圣诞节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金田一耕助只是默默地看着墙壁。
等等力警官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墙壁上的日历。这一看,他不禁瞪大眼睛。
今天傍晚,金田一耕助已经撕下三大的日历,露二十日的那一张,可是,现在日历竟然露出二十五日那一张。
“我一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就马上打电话给你,当时我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日历,发现日历已经撕到二十五日了,可见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撕下五张日历,撕日历的人若不是被害人的话……”
“如果这是凶手做的,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凶手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就有点得意,想顺便向我们预告下一次杀人的日期吧!哈哈!”
金田一耕助发出干涩的笑声说:
“不管怎么样,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把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找一找吧!如果这间房间和死者的肚子里都没有那五张日历的话,我们就可以确定除了被害人以外,还有另一个人曾经进入这个房间。”
经过一番搜索,他们始终找不到失踪的五张日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