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宜以为自己看错了。
点进主页却真的可以看见朋友圈谈靳的照片。
四肢百骸的酸楚疼痛,却在迷惘中,生出一份由衷的开心。
【你好,我是京大数学系江岁宜。】
半夜十二点,江岁宜还在做复习,她抽空看了眼微信。
假借“备注信息”的方式发出去的消息果不其然石沉大海。
江岁宜看着眼前演算的公式,头疼,想起之前在贴吧看到的一个帖子。
印象很深刻,高三的时候,有妹子发帖说“太好了!托关系加上谈靳哥哥的微信!”,炸出来不少F1喜欢谈靳的女粉,不少人羡慕、在那个楼里蹲后续,包括江岁宜。
那时候江岁宜不适应京市的高考模式,回回考试不理想,要比旁人花多几倍的时间,基本没时间看手机,但还是隔三差五看一眼那个帖子,幻想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但后来那位楼主断更了。
一直到半年后,楼主才惨淡地回复。
【什么嘛,他根本就不会回复人的!半年了,我天天发消息,阿靳都不理我!跟平时线下半点不一样!】
【气死我了!早知道去线下蹲阿靳了!】
那个楼主吐槽了好几页,江岁宜每个字都看了。
现在她好像也有和那个楼主一样的甜蜜烦恼了。
被拒绝了,但好歹算进步。
江岁宜给自己开解,听到黎弥的提问:“跟学生会那边打完电话了?”
京大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设计,黎弥敷了面膜准备上床睡觉。
“嗯。”江岁宜收敛情绪,温声,“已经知道那个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了,也发了邮件过去,要他公开道歉,他同意了。”
黎弥不信:“这么容易就同意?”
江岁宜敛眉,轻声:“我说会找律师。”
黎弥“哦”了声,判定:“怂了,”好奇,“你要他怎么道歉?”
“所有学校相关群、BBS、朋友圈、Q/Q空间公开道歉,并持续一周到广播站公开读道歉申明。”
黎弥和江岁宜是临近床位,黎弥往下看时,目光正对上正在做题的少女的侧脸,江岁宜披发,垂眸,鼻尖小巧,一如往常看起来乖巧温和。
黎弥哟了声,惊叹:“够刚啊!”
江岁宜被她评价,红了脸,抬起眼:“太、太过了吗?”
“不,我觉得刚刚好,”黎弥吐槽,“你以前可没这么刚。”
江岁宜重复黎弥的话:“……以前?”
黎弥点头,回忆:“对啊,以前你顶多让人公开道歉,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硬性规定的要求,更别说请律师了。”她好奇,“怎么?最近有奇遇,或者在乎的人了?不那么乖了。”
江岁宜一怔,细长的眉微微皱起。
这几天太多人说她乖了。
她懵懂走到黎弥床下,仰头求问:“我很乖吗?”
黎弥略思考:“也不是乖吧,就是顾虑多,想这儿想那儿,但是你身上那么多事儿,可以理解。”她盖上被子,自圆逻辑:“估计这事儿触碰到你的底线了吧。”
“……”
顾虑多、想这儿想那儿。
江岁宜站在那里,宿舍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她课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微弱的光辉。
她默念黎弥描述的修饰词,想起她要手机号码时谈靳玩味的眼神,电光火石间,好像抓住了什么。
江岁宜好像明白了该怎么吸引谈靳的目光。
周五下午数学系没有课,江岁宜原计划去京大医学院跟一位交叉方向的教授做项目,但特意请了假,坐高铁去邻市。
她问了小帆,他们去的是人工造雪的室内滑雪场。
“岁岁老师,你要过来吗?”季夏帆是偷偷接电话的,听到询问发出不情愿的声音,“可我不太想见你。”
江岁宜紧张,以为是上次她和谈靳的冷气压影响到了小帆对她的观感,耐心询问:“是不是老师哪里做错了?”
“不!”
江岁宜放下心,提问:“那是怎么了?”
季夏帆认真控诉:“我只是不想学习!”
“……”
小孩子就算是哭闹好像也童趣。
江岁宜失笑,软声安慰他:“不是学习。”
季夏帆求知若渴:“那是什么?”
江岁宜找不到借口搪塞,艰难说:“秘密,”又请求,“小帆,我去的这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小男孩想了半天才答应,还不依不饶追问秘密到底是什么。
江岁宜哄他:“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室内滑雪场在临市郊外,占地4000平。
江岁宜风尘仆仆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类似水立方的大型建筑,依旧有几分震撼。
门票稍贵,室内人寥寥无几。
江岁宜换好雪服、带上护目镜,一出更衣室,一眼就看到赛道上飞驰的谈靳。
他和几天前没区别。
男人身材挺拔,因为滑雪微微弯曲后背,越过雪丘时肌肉发力,利用单板高空跃过。
江岁宜根本不会滑雪,无法评定他的姿势是否标准。
但是谈靳一骑绝尘,速度领先还是一目了然。
他的运动好像从未有过短板。
“岁岁老师!”
发完消息没多久,季夏帆过来找他。
谈靳已经收了器械,跟在小朋友旁边,充当监护人。
季夏帆打了招呼,解释:“我哥哥去订晚餐了,晚点开车回来,岁岁老师跟我一起去滑雪吗?”
“等会儿吧,来的路上咱们说好了,你要教我滑雪。”江岁宜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
季夏帆拍胸脯:“肯定的,我滑雪技术可是一流。”
得到保证,江岁宜这才抬眼看向小朋友身后的谈靳。
男人看到江岁宜时明显皱了眉,但当着季夏帆的面没有发作,只是冷淡笑着目光扫过去。
跟着小朋友学了三个小时滑雪。
季夏帆下楼去找他哥哥,小男孩要求江岁宜一起去吃饭,被拒绝。
楼道里,江岁宜对着电话说:“谢谢你啦,小帆,老师等会儿就要回去了。”
季夏帆一愣:“这么快?”
“嗯,明天老师的导师那里还有任务。”
季夏帆明显失落:“好吧——”
江岁宜哄了他几句,进了电梯,抬手按下了“1”。
正准备按下关门键,一只手臂从她面前伸过去,按下了“-2”层。
简单的黑色t和灰色牛仔裤,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谈靳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穿搭。
意识到他站在自己身后,江岁宜不自觉呼吸一停。
前几天,他们之间才发生一些尴尬的事。
“等等——”
外面挤进来一个胖子,颇为豪横,带着自己的设备在那里牢骚:“也不看着点人,就在那儿关门。”
他抬腿就站到了江岁宜旁边,电梯门缓缓合上,发出“叮”的声响。
江岁宜低着头,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想让谈靳注意他。
虽然决定不那么乖,决定热烈一点靠近他,可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
站在他前方,都能感受到刺穿她身体的视线。
让人窃喜,也让人害怕。
江岁宜想:千万不要和她说话;但是一句话也不说,她又好像白来一趟。
“小美女。”第一个开口的是电梯里的第三人,那胖子靠近了些,搭话:“来滑雪的?”
江岁宜一怔,小幅度抬起头,简单“嗯”了声。
“外地来的吧?”
“……”
胖子:“不搭理人啊?问你话呢,是不是外地来的?”
“……是。”
胖子眯了眼,建议,“等会儿哥哥请你吃饭怎么样,门口那家酒店我在顶楼定了总统套房。”
请客吃饭,偏偏要提总统套房。江岁宜隐约猜到对方的想法,皱眉拒绝:“不好意思,我要去高铁站了。”
“去嘛,哥哥再给你买一张车票就好啦。”胖子抬手,将手臂放在江岁宜纤细的肩膀上。
那手沉重,江岁宜犯恶心。
少女侧过脸,她身形单薄,瞪人的时候眸光忽闪,也就没什么压制力。正色:“我不需要。”
“真不考虑?别给脸不要脸。”这次,胖子的语气强硬了些。
那人占得体积太大,靠近一点,江岁宜就被往墙挤一点,退无可退。
胖子伸着的手贴紧了她的皮肤,似是要往下。
江岁宜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想要逃开,正畏惧,听到一声冷到极致的提问。
“干什么呢?”
那胖子只觉得手被人攥住,生疼。
他恍然回头,看到男人漆黑到冰冷的眼。
谈靳质问:“当我是死的?”
男人很高,即使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
此刻耷拉眼皮,垂着眼看人,搭配精瘦身材和一张冷脸,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很凶残、也很不羁。
胖子不认识谈靳,但显然被气势吓到了,“哥们,怎么?有事吗?”不自觉带上赔笑。
江岁宜被突如其来的局面吓一跳,瞄了眼谈靳,他没在看她。
男人勾唇坏笑,抬手按在江岁宜的肩膀上,把少女拉进自己的怀里,暧昧地把人搂紧了。
“你说呢?”男人的提问是下颌靠着江岁宜头发说的。
江岁宜身体一僵,心跳怦然,动都不敢动。
胖子迟迟反应过来,结巴:“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女朋友啊。”
谈靳笑:“还不滚?”
胖子连连道歉:“抱歉啊哥们,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紧急按停电梯,踉跄逃离。
电梯门再次合上。
一闭合,谈靳松开手,密闭空间归于安静。
他像是颇为嫌弃,站到了电梯的另一边。
身上的青柠薄荷味远了远。
江岁宜那些窃喜的情绪一空,猛然意识到他好像还是讨厌她。
“谢谢。”江岁宜小声地抬起头搭话。
“不客气。”
连说话都是冷的。
江岁宜思考着要怎么跟谈靳聊天,但是紧张起来,脑子里乱糟糟。
她想起上次黎弥建议的“身体接触”,觉得可行又觉得不行,整张脸爆红。
谈靳掀开眼皮:“江岁宜。”
他叫她的名字时语气无波无澜,铁一样生冷。
一下子让江岁宜清醒。
谈靳歪头垂眼看她:“说吧,今天来做什么?”
谈靳和江岁宜前后脚进电梯,自然应该听到了她和小帆的电话,也知道了她只来半天。
花这么大代价,来干什么?
江岁宜低了头,少女漂亮的眼尾因为紧张泛红,沉默许久。
哑巴似的,张了嘴不说话,好久,才说:“不、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谈靳冷嗤。
他靠在下降的电梯墙,看着眼前的白裙少女生涩而乖巧的表情,像是温顺的被驯服的小型家畜。
碍眼。
“行,不告诉我,那算了。”谈靳看了眼电梯指示灯,已经快到“1”层。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电梯“叮”得一声响起。
金属大门敞开。
江岁宜的楼层到了。
她应该出去,可是几经挣扎,突然上前几步,闭眼,揪住了谈靳的衣角。
颤着声线老实交代:“不是不做什么。”
谈靳垂眸看她轻颤的眼睫,烦躁。
江岁宜咬牙:“……你之前说我太乖了,我琢磨了几天。”
她从小就听话、敏感,小时候因为母亲的原因处于单亲家庭遭受风言风语,长大后又寄人篱下,还要为去世的父亲赡养他的母亲,一直都太多顾虑。
从他第一次说她“乖”,她就在想——
“你说我追不上你……如果我没有那么乖呢?”一顿,少女抬起眼,忐忑而小心,祈求一般,“会不会有机会……让你喜欢我?所以我过来找你。”
这一句话,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太太饭饭饿饿 宝宝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