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预支薪水的事情顺利谈妥。
季夏扬聊了一会儿,说要加江岁宜的联系方式以便后续联系,被楼上的季夏帆叫去挑选滑雪的板子。
屋里就剩下江岁宜和谈靳。
要出远门几日,来之前阿姨就打扫过,别墅客厅四周的红色绒布窗帘都拉紧。
地毯原本是冷调的红,昏黄灯光下,反倒更像是暖色,像是烂掉的沙糖桔。
江岁宜站在原地,小声开口:“不好意思。”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在玩一枚四阶魔方,他的手腕上带着积家运动系列的黑色机械表,修长的手指慢悠悠拨动,青筋明显,看起来性感,恰到好处将魔方转好了六面同色。
江岁宜见他不搭理,解释:“刚刚打断你电话了,我不知道你在接电话……以为小帆的哥哥在驾驶位。”
谈靳偏了头看她:“是小帆的哥哥就不可能在打电话了吗?”
“……”
江岁宜自知不占理。
沉默少许,谈靳将那枚复原好的魔方放回玩具篮,开口说:“没事。”
事情翻篇儿。江岁宜捏紧了手指,提另外一件事:“还有那个简历——”
谈靳刚刚说的是时间安排的问题。
江岁宜语调认真:“我可以安排好了。”
哪怕暂时休学。
少女乖巧站立,谈靳掀眼皮看来,皱了眉,没有理会她的保证,直截了当问:“想来车队,为什么?”
江岁宜的表情有轻微挣扎,正要开口,谈靳补充要求:“我只听最真实的原因,别浪费时间,也别给我撒谎。”
他双腿交叠,靠坐在巨大的白色沙发,姿态散漫,像是从百般思绪里抽出一条,“缺钱?”疑问后跟了一声笑,很轻,像是不信任。
江岁宜疑虑,艰难吐字:“我真的缺钱。”
谈靳追问:“这是最真实的原因?”
江岁宜犹豫。
谈靳没有移开视线,还在注视江岁宜。
那目光有力,落在人身上时像是没有实感,又好像看透人心。
谈靳平声:“江小姐,心理学研究表明人在说谎时会有身体回避的相关表现,比如说视线离开提问者、睁大眼睛,又比如说咬嘴唇。”
这三个微表情在江岁宜身上都有体现。
江岁宜心一悬,捏紧白色棉裙裙摆,用很轻的、声线颤抖的嗓音说:“不是、这不是最真实的原因。”
“哦?”
江岁宜浑身的血液在沸腾躁动,闭了眼:“我去车队是因为你。”她难以启齿地重复,“我两次想进车队,都是因为你。”
谈靳起身,眼底微不可见地有意外闪过,挑眉,问:“实话?”
江岁宜等待审判般回答:“嗯。”
周遭静悄悄,季家别墅的客厅有浅淡的木质香,闻着舒心。
突然这积淀的木质香里夹杂了一股淡淡青柠薄荷香。
截然不同的味道。
少女懵懂地抬眼,眼睫扇动,在疑惑之中看清了靠近的……是谈靳的面容,近在咫尺。
江岁宜瞳孔微缩。
男人微微弯下了腰与她对视,深邃的五官在近距离时看不到瑕疵,江岁宜还没有想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措不及防坠入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
谈靳薄唇轻勾,在冷淡地笑,叫她:“江岁宜。”
完完本本的,这是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她的名字。
少女眉毛细细长长,眼睛像是洇了雾,在听清楚眼前人清晰而明确地叫她的名字时,露出一副震惊而欣喜以至于破碎的表情。
是那种喜欢到极致而羞怯小心的样子。
谈靳眯眼,只觉得眼前少女清纯动人的脸上出现的表情小心到让人拘谨、不舒服,轻嗤:“因为我,那你没必要来车队。”
江岁宜眨眼,解释:“不完全是……”
谈靳靠近,气息洒在她的耳廓:“没必要绕弯子,可以直接和我说。”
江岁宜仰着头眼睛亮亮看他,呼吸急促。
像是在试探,谈靳又靠过去了一点,笑:“但你太乖了,追不上的。”
轻的像是羽毛吹落的呢喃,语气说是情人之间的私语不为过。
但却是一击毙命的击杀。
江岁宜茫然,呼吸骤停。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应付那些狂热女粉时惯用的方法——谈靳总是会用游戏人生的态度去敷衍女粉,顽劣得像个浪子,却让人深陷沉迷。
男人轻微散乱的黑发下目光冷了冷,垂落眼皮,说:“看,这个反应。”
无声的语言在说:没劲儿。
江岁宜的心一沉,彻底陷落。
季夏扬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提议说顺路带江岁宜回去。
“江小姐,我弟弟谢谢你照顾了,听我妈说,自你辅导小帆学习,他的成绩进步了许多。”
要去临市的滑雪场,季夏扬换了一辆越野车,他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陪同季夏帆的少女,笑起来温柔而羞怯,皮肤瓷白,抿唇时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只是现在那嘴角压得几分苦涩。
这么纯的妹子,上次在赛车场看见时穿得欲,没看出来内里这么乖。
偏生他们靳爷看得明白。
江岁宜听到搭话,抬头回答:“应该的,小帆他本身就很听话。”
她的表情木木的,有些反常,季夏扬像是想起什么,提醒:“刚刚好像忘记把微信给你了。”
江岁宜懵懂“哦”了声,急急忙忙从背包里拿出手机,似乎想起什么,迟迟不敢解锁屏幕。
季夏扬好奇:“怎么了?”
“……手机没电了。”江岁宜愣愣巴巴。
她的手机屏保是谈靳,她没办法当着谈靳的面解锁,这太羞耻。
江岁宜还在疑虑能不能蒙混过关。
几乎很快,有男人的笑声,很轻,谈靳的目光从车外的风景移到后视镜里少女的脸上。
江岁宜手心出了汗。
她连忙错开眼,询问:“季先生可以报手机号吗?”
季夏扬无所谓的样子:“可以啊。”
他报了一串数字,江岁宜记在草稿纸上。
江岁宜重复念了一遍:“181xxxx7091。”
季夏扬核验:“对。”
一切如常。
正打算收起草稿纸,江岁宜听到小帆惊讶提出疑惑:“哥哥,你换微信了吗?”
江岁宜看过去,小朋友正摸着下巴,另一只手在对数字,确认后再次提问:“哥哥你的手机号码不是尾号1372吗?”
怎么回事?
江岁宜第一反应是自己写错了,可又知道不应该。
正疑惑,一道男声代为回答:“他给的我的。”
江岁宜看眼前的数字。
猛然抬头。
谈靳正眼神无波澜地注视后视镜里的她。
这串号码是他的。
江岁宜恍惚,不明白季夏扬什么意思,给谈靳的微信?他刚刚听到楼下的对话了吗?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江岁宜心脏发颤。
季夏扬开口解释:“开玩笑开玩笑,我看你俩刚刚在一楼那个态度冷得像是要打起来,缓和缓和气氛。”他状似无意,抬了眼看后视镜询问,“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谈靳收回目光:“什么也没发生。”
季夏扬不信:“真的?”
谈靳微笑,好像是故意的,问江岁宜:“是吧,江小姐?”
江岁宜手里捏着薄薄的草稿纸。
刚刚被明确拒绝,江岁宜难受得紧。
可谈靳像是没事人一样。
江岁宜低下头,看手机号码……这是意外之喜,她其实真的很想要,从高中时就想要。
江岁宜捏紧了草稿纸,轻声说:“……不是。”
谈靳一愣。
后视镜里的少女明明才被拒绝,可却抿着唇,生着怯,但一点一点地抬起眼,与他对视。
有几分倔强。
江岁宜似乎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提问:“谈靳,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
季夏扬“哈哈”笑,打圆场:“怎么了这是?”
见没人搭理他,季夏扬自讨没趣,摸了摸脑袋上的发旋。
“这么想加?”
谈靳看着江岁宜一副快哭却还是坚定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纯得叫人魂牵梦萦的姑娘也没有那么让人怒其不争。
他来了兴质,轻笑,撑着下颌。
“想。”
不带犹豫的回答。
谈靳一时间神情玩味,不同于在客厅里的冷淡,说:“好啊,试试看。”
江岁宜一顿,被同意反倒茫然。
谈靳在少女有趣的神色中继续说:“试试看我会不会加。”
沉默一直持续到把江岁宜在京大附近放下。
江岁宜慢吞吞回到宿舍,一路上因为散播的“包养”流言,不少人讨论她。
黎弥在宿舍看书,听到声响头探出来,一眼就看到江岁宜。
她连忙起身过去,问:“怎么了,岁岁,失魂落魄的,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江岁宜没有要哭的迹象,少女棉质的裙子依旧温软,只是没有往日温和的笑容。
但黎弥却被她搞得心都要揪起来。
江岁宜笑笑:“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黎弥着急。
江岁宜开口:“就是在路上太久,有点晕车,累了。”她挤出一个真切的笑容,黎弥稍稍放下心。
“那你今天早点休息。”黎弥提醒,“对了,今天学生会的干事来了一趟,说你昨天让查的第一个发照片造谣的人有眉目了,让你等会打个电话过去联系,是学生信息,虽然查到了,但还是要保密,没告诉我。”她嘟囔,“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素质,舌头长,又蠢又坏……”
江岁宜把包挂在架子上,敛目,感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弥弥。”
她跌坐在位置上,揉了揉脸。
说累是托词,也是实话,江岁宜累得厉害。
谈靳今天的试探与拒绝像是一柄尖刀扎进她的心。
她太乖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谈靳喜欢她?
“哦,对了,”黎弥提醒,“你姐姐好像给你寄了一个明信片,你记得看一下。”
江岁宜回神,疑惑:“明信片?”
黎弥点头,笔尖抵着下颌,回忆:“放你台上了,是个信封,我没拆,应该是卡片之类的吧,硬硬的。”
江岁宜看向桌面,入目,是牛皮纸的信封。
江岁宜伸手,有些分量,迟疑打开,一愣。
这并不是黎弥猜测的明信片,而是一张工作证。
皇后邮轮,服务员,江岁宜。
江岁宜打开了微信,一如猜测,看到秦月茹发来的消息。
新任务。
【下周谈靳的庆功宴,通行证给你了,记得去。】
所有的苦恼、压力,宛如高山,压在人身上。
江岁宜很想质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
可又不得不承认,她需要这根救命稻草。
江岁宜拿出那张记有谈靳联系方式的草稿纸,季夏扬插科打诨说报错了,又重新给了号码,但她存了私心,没有划掉第一行的联系方式。
她很想要谈靳的联系方式。
他开玩笑的语气说让她加加看,意思是让她知难而退吗?
江岁宜将这串数字小心翼翼输入搜索框。
头像是一片空白。
ID叫Jin。
和贴吧里流传的谈靳的微信ID一模一样。
是真的。
江岁宜想起男人靠近时淡淡的青柠薄荷味,应该是爆香珠的味道,不甜,很清爽。
那双眼眸漆黑,看她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真的像是看自己的情人。
江岁宜沉默之余,准备退出,却不小心误点了点击申请。
她心知结局,又觉得羞耻。
不抱希望地尴尬闭上眼。
叮咚。
一声消息提醒。
几乎是一瞬间有了新的对话框。
江岁宜茫然睁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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