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烧

“不好意思啊小秦总,出了状况,这个忙我们暂时帮不了了。”

谈舟崇的秘书打来电话时,江岁宜正在回去的车上。

秦月茹皱了眉,问:“什么问题?”

秘书是位儒雅的男性,但回答这个问题时,略显畏惧:“是靳爷那儿……出了些问题。”

“谈靳?”她疑惑。

秘书解释:“谈总问了车队经理,那边的意见,靳爷见过了江小姐,觉得和江小姐合不来。”

秦月茹开的免提,抱着手臂瞥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少女,把电话挂断了。

“解释一下。”秦月茹冷眼。

江岁宜想起昏暗楼梯道里男人靠近时折射冷光的赛车服,以及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江岁宜完全没有做面试的准备,但她知道,在秦月茹这里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送花时他给我面试了,但我表现得不好……”江岁宜坦言。

秦月茹问:“得罪他了?”

江岁宜一怔,想起那双漆黑酝酿风暴的眼眸,只觉得两年的暗恋更为难抗,轻声应允:“我会想办法的。”

秦月茹打量江岁宜,没说话。

直到下车,才告诉江岁宜:“岁岁,我最多给你三个月。”

秦月茹的父亲上周突发脑溢血抢救回来,医生给出的最长生存期限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秦家会分家产。

江岁宜心慌得厉害。

在昏茫的夜色里,少女银色裙装,撑伞,双眸轻闭回答:“我知道了。”

回到宿舍时,黎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被江岁宜细微的动静吵醒,趴在床上问:“回来了?”

“弥弥,抱歉呐,把你吵醒了。”江岁宜已经换上了软糯的睡衣睡裤,颇为歉疚,拎起放在黎弥桌上的香酥饼,道,“路过食堂,刚好你最喜欢的那家饼店没关门,就给你买了些。本来给你做早饭的,醒了的话,下来吃吗?”

袋子一打开,香味把黎弥魂都勾出来,被吵醒的难受全然消失。

黎弥本就睡得眼泪朦胧,一闻到食物的香气,感动到落泪:“岁岁,我都要爱死你了。”她爬下床,抱住江岁宜,“太贤惠了!谁娶了你,真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

江岁宜被贴贴稍显不好意思,把人不露声色推开:“好啦,别闹。”

她一晚上没进食,简单打发几口,打开了电脑重新做简历。

今天发给车队经理的那份是秦月茹的助理做的,和她本人的情况并不完全吻合,她需要重新拟一份,走官方渠道重新投递。

谈靳所在的车队很早就在招收中国区的车队助理,负责赛车手在国内时的相关琐碎事务,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江岁宜一年前投过简历,也收到过终面通知,但最后没有去,因为那时奶奶术后情况不好,癌细胞扩散了。

“你姐没为难你吧?”黎弥咬了口饼问。

江岁宜摇摇头:“没。”

“我怎么不信呢?”黎弥放下手中的食物,靠过来,“你那个姐姐眼睛都长在脑门上了,说话装腔拿调的,会有好事?”

“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江岁宜还是感受到被摆布的恶寒感,她抿唇垂眸,换了委婉的说辞,“她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薪水很高。”

黎弥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江岁宜轻敲键盘:“你知道的,弥弥,我很缺钱。”

黎弥知道。

江岁宜的父亲是消防员,家世清贫,为了从歹徒手下救人、被砍失血过多去世,虽得了些抚恤金,可早就花在老人家的治疗上。

于拯救生命这件事而言,多少钱都是杯水车薪。

黎弥刷着手机,说:“所以我说你要是拉得下脸,答应系里那几个公子哥的追求,这点钱算什么……”她神色不屑,“隔壁宿舍那个梁月湾,捡了几个你不要的,现在背的都是爱马仕。”

江岁宜知道。

但她不习惯和异性相处,更没办法抛下羞耻心。

秦月茹之所以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拉到赛车场,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江岁宜问:“弥弥,梁月湾都是怎么……”她不喜欢“勾引”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也被灼烧,少女一顿,软声,“怎么让那些公子哥喜欢自己的……”

黎弥随口:“就身体接触啊,有钱的公子哥学生本质还是学生,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心里能有什么,无非就是……”

江岁宜真的在认真思考“身体接触”的事情,她的身材其实很好,被不少男生说过污言秽语。

江岁宜以前真的很讨厌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又庆幸。

那么谈靳呢?谈靳不喜欢她的性格,有没有一种可能,会喜欢她的身体?

她看过好多女孩在他身边,靠得很近。

跟那些女孩比,她的身材绝对不差。

黎弥突然想起什么,震惊,声量拔高,“岁岁,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可是乖学生!”

被她说破,江岁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羞耻得脸都红了起来,小声:“弥弥,我爸爸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黎弥拍拍胸口,放下心来:“我就说嘛……”

“可是。”

江岁宜脸红之余,咬了下唇:“可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在车上秦月茹正式抛来橄榄枝时,在送出那束注定不会被接受的黑玫瑰时。

或许更早。

在江岁宜死乞白赖留在秦家,享受每个月一万块的生活费时,她就该下地狱。

黎弥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半天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我靠,那岂不是便宜了梁月湾?上周跟你表白的那个陆闻洲,今早才被她捡漏!”

她着急忙慌打开朋友圈,准备翻出对方的官宣图给姜岁宜看,突然看到学校匿名八卦群的刷屏。

黎弥:“岁岁。”

“嗯?”

黎弥迟疑:“大家好像都在讨论你……”

江岁宜疑惑:“我有什么好讨论的?”

黎弥将手机放在江岁宜面前。

屏幕是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焦点是一男一女,贴得极近,男人没有露正脸,而少女一身银色极短裙,只有侧脸,清纯绝艳。

【我靠,这女的怎么这么眼熟?】

【像数学系的系花……】

【你说江岁宜?那个书呆子?开什么玩笑,她不是只会读书吗?】

【楼上,她不仅会读书,还会拒绝追求,呵呵。】

【我看她就是装清高!】

【看大腿侧的痣!开学混过BBS的人都知道,这个就是江岁宜!】

【真的假的?这个男的看起来有四十了吧?都快能当江岁宜的爸了,江岁宜在跟他date?】

【他们要干嘛?拥抱?接吻?可别告诉我,是舌吻哦——】

黎弥不太确定,犹豫询问翻看聊天记录的江岁宜:“岁岁,这个是你吗?”

江岁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黎弥见她脸色不好,把手机夺回:“别看了别看了,这群人都在说胡话!我们岁岁这么腼腆的姑娘,怎么可能穿这么大胆的衣服……”

黎弥在讪笑,话没说完,被打断。

“是我。”

黎弥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睁睁看着脸色惨白的少女侧过身与她对视,重复确认了一遍:“照片里的人是我。”

“岁岁,你还好吧。”

翌日。

早八有通识课,黎弥抱着书本跟在江岁宜身侧,昨晚出事后江岁宜第一时间致电学生会的管理,设置全群禁言,可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是管不住的。

八卦群里的照片得到一定范围的传播,教室里不少人议论。

因为昨晚的事,江岁宜脸色苍白,少女眼下微微泛青。

踏进教室那一刹,她不自在,感知到一道道充斥恶意的目光。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江岁宜没办法选择靠后的位置。

黎弥想坐在她旁边,但众目睽睽,犹豫后道歉,留江岁宜孤零零站在前排。

“江岁宜,照片里的这个人是你吗?”

来找江岁宜的人是金融系的陆闻洲,他就是黎弥口中昨日和梁月湾确定关系的男同学。

“有事吗?”江岁宜抱着书包抬眼。

她一开口,整个嘈杂的教室都安静下来。

陆闻洲一米八的个子,在课桌前俯视江岁宜,极具压迫感,质问:“你被包养了?”

江岁宜皱眉,嘴唇翕动。

陆闻洲咬牙切齿:“被一个老男人?”

陆闻洲从开学就在追江岁宜,什么方法都是过了,京市大少爷平生头一遭这么死心塌地追人。他以为江岁宜拒绝他是因为不喜欢他,他死心了。可怎么没想到江岁宜看不上他仅仅是因为他不够有钱。

江岁宜手指按在课本,心里抵触,声量比寻常大:“请不要造谣。”

陆闻洲:“我造谣?”

江岁宜听到后排在议论。

“卧槽,昨天那个被包养的真的是——”

“真的假的?”

“江岁宜真的被……”

更为肮脏的话语不堪入耳。

少女眼睫微颤,解释:“陆闻洲,那个照片上的人是我,但我没必要向你证明什么……”

陆闻洲拍在课桌上,质问:“真是你?”

江岁宜被吼,皱眉,犹豫回答:“是。”

议论声更为哗然。

骤然,那些不好听的议论里多了几句惊呼。

“我靠!看看看,那谁?谈靳!”

“谈靳?他来上课了?”

“入学以来头回吧!”

江岁宜一愣,按在课本上的手指节泛白,喉咙口的话像是死在那里,说不出来。

昨天晚上短暂思考过的追求他的方法好像都成了笑话。

他们之间依旧云泥之别。

原来什么样,现在更甚。

不远处的男人被几个眼熟公子哥簇拥。

谈靳并没有因为冗杂的议论声而分神,反倒是叼着烟,冷目微垂。

那里头的公子哥手指了指,引开话题:“阿靳,看,那儿聊什么呢?”

谈靳淡淡瞥来,只看到少女倔强隐忍但不发的神色。

陆闻洲怒上心头:“你都那样了!”

江岁宜长久没说话,开口时声线都在颤:“怎样?”继续问:“那样是怎样?”

陆闻洲强调:“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包养!”

江岁宜辩解:“照片里的男士是我姐姐的一位合作伙伴,我们仅仅是在聊天,没有任何你猜想的……”气急,停顿,“猜想的那种不正当关系。”

陆闻洲眼冒星火,“你开学资料卡上亲属只有一个奶奶,父亲已经去世了!哪儿来的姐姐?”

江岁宜着急:“那是我的继姐……”

陆闻洲高声质疑:“那你告诉我,见你姐姐,为什么要穿那么骚?”

羞辱性的词汇让气氛彻底冻结成冰。

少女的脸色霎时不好看,或者说更不好看了。

可偏偏,她就是闷葫芦一样不再说话。

“阿靳,那妹妹是被造谣还是真——”

谈靳收回目光,觉得没意思,继续未完的话题。

江岁宜握紧了拳。

整个教室关注的焦点又回到了她身上。

陆闻洲冷笑,下了定义:“江岁宜,你是真的不知羞耻。”

所有的人都听进去那句“不知廉耻”,人群中甚至有笑声。

突兀的,一旁传来冷感的轻嗤。

“同学?让让。”

轩然大波。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溃散。

所有的同学不论猜测还是诋毁,全都转移话题。

因为说话的人是谈靳。

整间教室在沸腾,陆闻洲错愕看去。

他当然听说过这位为国争光的天才赛车手,可真正见今日是第一次。

男人轮廓深邃、骨架舒展,比他高整整一个头,让人不经生出几分畏惧。

谈靳扫了眼江岁宜。

江岁宜被谈靳平白看了,心颤,眼鼻泛酸。不自觉蜷手指。

陆闻洲骂她不知廉耻,她可以还嘴说自己没有和谈舟崇没关系,可真要论问心无愧,又太可笑,毕竟她也有要招惹的人。

是谈靳!

眼前,男人将烟夹在手指间,垂眼问陆闻洲:“怎么?”

陆闻洲挡在了他们一行人的必经之路上。

谈靳疑惑:“不走?”

一顿,掀开眼皮视线缓慢睨过去,嗓音淡淡:“是需要我请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时也命也 宝贝的火箭炮、手榴弹,咱就说惊呆了老铁 宝贝的手榴弹,太太饭饭饿饿 宝贝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