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
徐晚星连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确定要我瞬间移动到眼前的人是你。”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乔野带着笑,眼里有三月的风。
她当场就想暴风哭泣。
一个人待在这边四年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她是无敌徐晚星。可当乔老师活生生从电话另一头走出来,她才发觉很多情绪只是被压抑了。
徐晚星吸着鼻子,眼圈也红了,想也不想,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
乔老师也不愧是乔老师,真的很懂,伸手就接住了跳上来的小矮个。她像树袋熊挂在他脖子上,而他揉揉她的脑袋,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胖了。”这是他的评价。
徐晚星眼泪都酝酿好了,就差盈眶而出,硬生生被这两个字逼了回去。
“给你五秒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她冲他吼。
乔野果真沉思片刻,换了种方式表达:“丰满了不少。”
徐晚星:“……”
中餐馆的老板笑嘻嘻看着他们俩,后知后觉的徐晚星这才感到羞耻,推着乔野就往外走。
“没打伞来吗?”她从门口拿起自己的伞。
“来的仓促,没准备。”
“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替我撑伞。”她大言不惭,把手里的黑色雨伞递了过去。
乔野接了过来,从容撑开,先她一步迈下台阶,回首看她,“下来吧。”
到底是夜景太美,还是漫天白雪装点了氛围,徐晚星不得而知。但眼前这人举手投足都令她目眩神迷,仿佛他不是来自遥远的祖国,而是来自童话。
两人撑伞并肩走着,伞顶传来簌簌落雪的声音。
看她鼻头红通通,乔野把伞递给她,“拿着。”
然后解开米色围巾,一圈一圈替她系上。围巾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她一低头,就能闻见他的气息,淡而清冽,像是某种植物的香气。
徐晚星抬起头来,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乔野的手在围巾上顿了顿,喟叹似的看着那双小兔子眼睛,“怎么越大越爱哭?”
“你试试一个人在外面求学四年,身边连一个可以陪你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来了一个吗。”
徐晚星鼻子一抽,眼泪吧嗒一声坠了下来。
“还哭?”
“怎么,还不许人真情流露了?”她带着哭音驳斥。
“我认为你可以换种方式流露。”
“比如说?”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脸“你自己想”的表情。徐晚星面红耳赤,却又觉得是她想太多。
上一次这样同撑一把伞,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低下头来,看着两人的影子,恍惚觉得昨日重现,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隔着七年又四年的距离。
人生真是太仓促了,转眼就过去十一个春夏秋冬。
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两人最终打车回到小公寓。
徐晚星在门口叫停,“你先在外面等我五分钟。”
乔野沉思片刻,“五分钟够吗,能收拾干净?”
“……”好像并不能。
他用眼神示意:既然不能,那就别做无用功了。
于是徐晚星默默打开门,自暴自弃地让他进去了。
其实也没有很乱,但心情就是很局促,希望他看到她一个人在这边也过得很好,日子井井有条,狗窝也勉为其难算得上整洁大方。
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家知根知底,实在是没有必要装什么贤良淑女。
毕竟眼前这位曾经见过她拳震六中的飒爽英姿,绝对不会对她有什么美好的误解。
屋内开着暖气,那只对她来说很适宜的双人沙发,被修长挺拔的男人一坐,顿时显得局促又拥挤。
徐晚星打开橱柜,“咖啡还是茶?”
乔野:“热水就好。”
她一边从自动饮水机里接水,一边问:“我记得保密单位的人好像不能出国,你是怎么出来的?”
乔野笑了,“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申请批下来,还是有可能的。”
其实房产证车产证包括身份证等各类资产证明都上交院里了,申请也是一批再批,最后是张院跟上级打了包票,他才终于得到了一周时间。
这也多亏手里的项目结束了,倘若还在进行中,他是绝无可能出国的。
但这些过程都没必要告诉她,所以他略去不说。
可徐晚星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坐下来时,把热水递给他,心里潮湿又柔软,不用言说也知道,他这一趟来得并不容易。
明明平日隔着手机,有不少话要说,可陡然间坐在一起,面对面,她又觉得有些拘束。
好烦啊,都是十来年的老熟人了,为什么心跳还这么不争气!
徐晚星正襟危坐,脑子里却在捶胸顿足——
“你消停一点!”
“龌龊的想法暂且放放!”
“就算乔老师真的让人很有兽性大发的冲动,这才第一天,好歹循序渐进一下!”
好在乔野也不硬找话题尬聊,只侧眼看了看她那简易的书架,上面叠满了厚厚的书。他扫了一圈,目光一顿,取下其中一本。
徐晚星起初没看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拿的是哪一本,当即跳了起来,冲上去就抢。
可这并不妨碍乔野看清书里的内容,三两页里,无数眼熟的题。
这些年来她每隔几天就拿题请教,他从不抱怨,总是有问必答。虽然讲题五分钟,后续的更长时间都拿来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如今翻开这本《高阶物理难题汇》,他一眼就看明白,她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挑一道题问。而题目后面明明就有清晰无比的解题思路。
徐晚星羞愤欲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书塞回书架,“咳,才刚来,怎么就开始看物理书了!”
乔野:“随便翻翻。”
她打量他的神情,心道,就一眨眼功夫,不至于发现什么吧?他给她讲了那么多题,怎么可能每一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心慢慢放了下去。
结果他不紧不慢喝口茶,开口就是一句:“看来比起参考书,还是乔老师更值得信服。”
“……”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没有那么省油,能有什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徐晚星厚颜无耻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乔野还是拿起她的笔记本和专业书看了起来,边看边问。而她像个被抽查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有问必答。
“怎么想到先去数学系,然后才转物理的?”
“就觉得打好基础可能会更重要,后续学起来才不那么费劲。”
“想法倒是比以前更周全了。”
……
“这个模型,是你自己建的?”
“howard教授提了理论基础,我才琢磨出来的。”
“已经很了不起了。”
……
徐晚星也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好来给她过生日,结果生日蛋糕也没一只,乔老师课堂倒是开始了。
但他认真地看着那只厚厚的笔记本,仿佛每一页翻过去,都参与并见证了她的人生。
徐晚星这样想着,又觉得此刻无限温柔。
他看得懂。
他能体会出。
他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她此行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出神地侧头,看见了窗外洛杉矶的夜空。在那遥远的被云层遮挡的天际之后,是一整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而眼前,是那个与她有着同样热爱的人。
可惜温柔不能无限延长下去。
乔老师很快犀利地指出:“你热力学还有待提高。”
“啊?”
“光知道套理论,思维没打开。”他把笔记本摊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
徐晚星很快从学霸变成了学渣,恍惚间还是读书时那个她,遇上乔野,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但她早已没了叛逆,只剩下求知若渴的端正心态。
于是这个生日过着过着,变成她火速拿来纸笔,一边听讲,一边埋头苦记。
大约到了凌晨的样子,乔野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对上她抬头的目光,听见她老老实实问:“然后呢?”
他哑然失笑。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放在小圆桌上,“然后我们过生日。”
徐晚星一怔,“怎么过?”
“一下飞机就往你这里赶,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他起身走到厨房,“因地制宜吧。”
徐晚星想帮忙,他却嘱咐她坐下。
二十分钟后,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乔老师端着一大碗西红柿培根煎蛋面来了。
“寿面。”他这样说。
徐晚星信誓旦旦,“我是很想给你面子都吃光的,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酸辣粉吗?”
“应个景,尝尝就好。”
她也的确很给面子,大口大口吃了一小半,味道出奇的好,酸甜可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无奈肚子撑,她瘫在沙发上,“实在不行了。”
乔野这才慢条斯理把碗拨向自己,就着她用过的筷子,似乎丝毫不嫌弃这是她吃剩下的面,径直吃了起来。
徐晚星瞠目结舌,眼睛都直了。
“那,那个。”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我吃剩下的……”
“所以?”
徐晚星的脸逐渐开始发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野却心安理得说:“飞机餐,你懂的。”
“所以你没吃晚饭?”
“嗯。”
他终究是个男人,虽然动作还是赏心悦目,但吃面的速度比她要快很多,三下五除二解决光了那碗面。
徐晚星看着他动作熟稔地去厨房洗碗,隔着中岛台,身影忙碌。
她窝在沙发上,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颗心都渐渐舒展开来,盛满了宁静的喜悦。
指针划过十二点,两人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美丽人生》,非常经典的老电影。
徐晚星头也没偏一下,直勾勾盯着屏幕问他:“你睡哪。”
“沙发?”
“哦。”
顿了顿,她嘀咕:“沙发对你来说,好像太小了啊。”
“不然你有更好的提议?”
她不确定地问:“酒店?”
他侧头看她,“怎么,同处一个屋檐下,不放心我?”
“这不是想好好招待你,让你睡得更安心吗!”
他笑笑,“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安心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燃了徐晚星的神经。她面红耳赤坐在那里,只觉得电影怎么这么晦涩难懂,完全看不进去!
沙发真小,离得太近了。
都不敢动一动,一动就会挨着他。
暖气怎么这么热!
……
知道某一刻,身侧传来男人的声音:“徐晚星。”
“啊?”
“我在旁边,有这么如坐针毡吗?”
“……我没有!”
他失笑,侧头看着她,眼神明亮又安静,漆黑如夜幕。
“为什么不问,我来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像是中了黑魔法,只木木地看着他,鹦鹉学舌般:“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你。”
他是这样言简意赅,连基本的掩饰都没有。
徐晚星呼吸都快停滞了,只觉得空气无限发酵,洛杉矶的暖气怎么这么足!!!
她喃喃地问:“这算是告白吗?”
“不算。”
他笑笑,眼里有光,“三十岁的人了,不兴告白那一套。”
“那兴什么?”
他顿了顿,反问:“求婚?”
徐晚星彻底震惊了。
“不是,乔老师,我们这都四年,没见面了,这才刚见面四小时不到,怎么就要求婚了?”
他笑得沙发都在颤抖,更笑得她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
乔野:“我说笑的。”
“???”
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徐晚星被他的大尺度震惊了。
心情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再这么下去,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她拿起抱枕砸他,骂他“你神经病吗”,结果他稍一侧身,躲过一击,她重心不稳就朝他扑了过去。
落在沙发上的姿势很暧昧,他在下,她在上,完全是饿狼扑食的场景。
慌乱之中,徐晚星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望着她,眼里是一片坦荡星光。
“徐晚星,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她一怔,面前时他温热的呼吸,耳边是他似乎快了一些的心跳。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淡定,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安之若素。
为了看电影,营造氛围,客厅里的主灯是关了的,只剩下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黑暗里,她定定地与他对视着,耳畔是他不那么平静的心跳。
徐晚星喟叹一声:“这种时候还问这个问题,乔老师你也太君子了吧。”
在乔野突然一顿的目光里,她抓住他的衣领,毫不迟疑地亲了上去。
迟到了十一年的吻。
从蓉城辗转到洛杉矶,丢了稚气,没了懵懂,尝过挫折,接受别离。
她一度被磨平棱角,失去傲气,兜兜转转才重新做回徐晚星。有时候觉得十一年太漫长,有时候又觉得不过弹指一挥,好在她又成为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一往无前的徐晚星。
至少在两件事上,她不会再胆怯。
第一是梦想,第二是爱他。
思绪到这里就混沌一片了,因为乔老师反客为主,不知何时把她压住了。
好重啊。这是第一个念头。
等等,他的手在干什么!这是第二个念头。
理智告诉她要矜持,但身体确实很诚实。她嫌他动作不够熟练,一边嘀咕“原来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啊”,一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除去了障碍物。
忘了是谁说过,性是一种源自生命内核的诗与音乐,它因人的解读差异而风光不一。
徐晚星没有闭眼,在黑暗里与他共同经历这新奇体验。事实上午夜梦回时,她曾梦见过这一幕,朦胧模糊的片段里,唯有精神无限欢愉。
她对这事没什么好解读的,就觉得好,好得不能再好。
和心爱的人做亲密无间的事,她坦坦荡荡,心向往之。
起初有些不适,但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反倒像是在提醒她要铭记此刻。倒不是因为第一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十一年后,她得到了所爱。
今夜,二十九岁的生日,十七岁时喜欢的少年。
尽管都不再年少了,可这颗心还是当年的少女心。眼前的人也还是无一例外令她心动的那个人。
室内温度高,皮肤很快被涔涔湿气覆盖。他的头发也染上了汗珠。
温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一点粗鲁,他终于失去了平日的自持,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徐晚星笑了,环住他的腰,缠缠绵绵叫了声:“乔老师。”
察觉到他神色一暗,几欲失控。
于是鬼使神差地,凑到他耳边,开始一声一声地这样叫着。
禁忌感嘛,都是奔三的人了,谁还不懂?
她的乔老师掐住她的腰,仿佛在警告她别放肆。可徐晚星是谁?天不怕地不怕,才不会半途而废。
夜还长,狂欢尚未喘息,欲望仍在驰骋。
她听见他低声颤抖着,说出了那句从未说过的话。
“徐晚星,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