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直到期末考试前,张春月也没有再回来上课,代课的一直是别班的英语老师。

很多学生揣测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上课了,八卦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在乡镇中学看到了她,估计是转了所学校。有人说她嫁了个有钱人,当当富贵太太就好,不用再辛苦工作。还有人说她收受贿赂,有违师德,没有学校肯要她了。

不管传言如何,徐晚星没发表过只言片语。师爷说了,目光常在远方,无关紧要的人,她不打算放在心上。

更何况,学霸给的任务都快去了她半条命,哪有闲工夫理八卦啊?!

不过,刻苦学习虽然累得人身心俱惫,劳动的果实还是甜美的。她的周考分数一次比一次高,显然,学霸带来的双语buff效果斐然,她从距离及格线十万八千里的学渣深渊,被他一手打捞起来,亲手套上了学霸光环。

罗学明啧啧称奇,“你爸这是罚你跪了多少次搓衣板,居然达到了这种效果?”

徐晚星白眼一翻,半个字都不想说。

可不是吗,除了老徐之外,她就跟多了个爹似的。哪天单词没听写出来,或者文言文翻译出了岔子,那位父亲脸色一沉,转头就能把这门选修课作业加倍。

身为校霸,她从来都极具反抗精神,偏偏到了乔姓父亲这里,反抗精神都喂了狗。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她看看乔野那英俊迷人的小脸蛋儿,对没出息的自己欣然妥协了。

这个冬天,徐晚星迎来了高二的第一次期末考试,登上了人生新高峰。

罗学明看着记分册老泪纵横,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见徐晚星的英语和语文双双及格。哪怕她的英语仍在及格线边缘疯狂试探,也不知到底是老师大发慈悲,还是她触底反弹成功,总而言之是及格了。

遥想当初,不管老师如何发慈悲,她都远离九十分一亿光年。

如今这个结果,不光罗学明,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啧啧称奇,家中的老父亲徐义生更是喜极而泣。

老徐把手一挥:“说吧,要什么?”

“要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老徐顿住,气势恢宏地吼了一声,“不,把我梯子拿来,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爬上去给你摘下来!”

徐晚星挠头,“星星我就不要了,能给我放一星期假不?”

“你要干嘛去?”

“去张姨的茶馆里帮帮忙,赚点外快。”

“什么?又要打麻将?!”

眼看着老徐竖眉毛了,徐晚星连连解释:“于胖子他们组织去西岭雪山玩两天,我这不是不想跟您要钱吗?”

于胖子的确组织了这么次短途旅行,言辞凿凿地对麻将小分队众人道:“马上就要高三了,接下来一整年弦都得绷紧,趁着还有时间,不如咱们出去嗨一嗨。”

大刘呸了一声,“嗨你麻痹啊嗨。你他妈从出生嗨到现在还不够?鬼才信你高三会努力。”

但不管是幌子也好,是flag也罢,南方的孩子们自幼没见过雪,哪怕今年破天荒下了一次,也未能如愿为蓉城裹上银装,更别提他们憧憬多年的堆雪人、打雪仗。于胖子的提议一呼百应,点燃了大家心头的一把火。

其实徐晚星还有私心,她总觉得乔野帮她良多,无以为报。

那日放成绩时,她奔到教室最后方,在瞥见期末排名从三十名上升到十九名时,听见后脑勺处传来他的声音——

“进步了十一名,勉强过关。”

徐晚星扭头一看,就看见乔野的目光。他没有去看自己的分数,反而一一扫过她的各科成绩,简单点评。

“英语还是在及格线挣扎徘徊,这种程度,多半是同情分助了你一臂之力。”

“喂你好好说话,什么叫同情分啊?!”

“语文101,你要是再练练你那狗爬式的字,提高十分不是问题。”

“我再次提醒你,珍爱生命,注意措辞!”

……

可不管他嘴上多刻薄,在他倏而一笑,低头看着她时,徐晚星从他眼里真真切切看到了笑意。

她的进步,他功不可没。

在得知春节他要回北京过年时,说不上来为什么,徐晚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在于胖子的提议给了她灵感,她缩在被窝里给乔野发信息——

“乔野同学,恭喜您在献爱心送温暖活动中荣获一等奖,诚邀您参与麻将小分队的雪山之行,吃住由你父亲一力承包。”

下一刻,手机忽然响起,吓得她手忙脚乱,接起时还有些紧张。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的第一次通话。

乔野问她:“什么雪山?”

“西岭雪山。就在蓉城边上的大邑县,车程只要四个小时。”

“你知道的,春节我要回北京——”

“只要两天时间,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出发,一定能赶在你回家之前!”她急牢牢地说,然后又发觉这语气似乎太迫切,赶紧稳住,清清嗓子,“都快高三了,到时候就真没时间放松了。赶在黑色一年来临之前,一起来个团队活动,怎么样?”

这是于胖子的借口,她顺手就拿来用了。

为了迁就乔野,她软硬皆施,贿赂了所有人,只为配合他的时间安排。

少年人,爱玩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素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平日里也没多少娱乐活动的乔野。他的事情一向自己能做主,遂问过父母回京的时间安排后,应了下来。

只是——“费用我自己来,不用你出。”

于是寒假才刚开始,徐晚星和她的麻将小分队就开始张罗雪山之行。她用了三天时间去兴旺茶馆凑牌搭子,前所未有的投入,心算的速度快到飞起。

三条绝张了,过二五八条最好。

上家做万清,已下叫,看了眼场上的牌,她捏准了对方胡边七万,死握不放。

牌所剩无几,九万未现,不是两家捏对子,就是谁家要杠。

……

徐晚星聚精会神控场,算三家,看满堂,连续三个晚上,赢得盆满钵满。当然了,她可不敢打大的,输赢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至少去雪山一趟是够了。

张姨啧啧称奇,“这都半个学期没上阵了,功夫一点没落下啊。说,是不是在家偷偷练来着?”

徐晚星朝门外的摊子努努嘴,“您看看我爸苦大仇深的样,恨不能当场把我拎出去来个现场直播八十大板,能让我在家偷练?”

为了不让学霸操心,她将旅程安排悉数交给了春鸣等人。以春鸣的脑子,和他那柔软的内心,徐晚星半点不怀疑这一趟旅程会充斥着满满少女心。

毕竟在看到春鸣发给大家人手一张的行程单上,每一项活动前都有一颗粉色桃心时,大家都心服口服。于胖子拍拍春明的肩,一言难尽地走了。

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一行人踏上去往大邑县的大巴。

同行的除了乔野与徐晚星,还有春鸣、于胖子、大刘和万小福。万小福是于胖子拉来凑数的,理由是一个队伍里不能只有一个学霸,不然容易形成智商碾压。让学霸和学霸交流去,他们才好进行学渣之间的友好往来。

车上已坐得七七八八,只剩零星几个空座。

徐晚星走在最前,一行人里就她与万小福最熟,班长大人牢牢跟在她身后,两人理所当然坐在了靠前的两个座位上。

剩下四人在最末一排落座,遥遥相望。

四个小时的车程皆是摇摇晃晃的山路,兴奋劲一过,众人都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于胖子最先打起呼来,鼾声震天,倒是把其余几人都给震醒了。

乔野下意识抬眼看去,第一排处,徐晚星也缩在座位上睡得风生水起。然而山路十八弯,大巴驶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她也朝身侧的万小福无限靠近。

睡意顿时消减,就在身侧的同伴都逐渐适应于胖子的鼾声,又重新陷入梦境时,乔野依然没睡。

他定定地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日光照耀下仿佛散发着朦胧的金光,发色也变成了浅浅的巧克力色泽。它一点一点朝旁边倒去,最终轰然倒塌,落在谁的肩膀上。

心里咯噔一下,不悦的气氛开始发酵。

乔野解开安全带,默不作声站起来,轻手轻脚绕过沉睡中的众人,一路走到了前排,俯身,拍拍万小福的肩。

万小福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派纯良地望着他。

“唔,乔野啊?怎么了?”

“我晕车。能换个座吗?”他低声说,指指一旁靠在万小福肩上睡得正熟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万小福也情不自禁放轻了声音,几乎只比对口型要稍微大声那么点:“啊?喔,好的好的。”

赶在他起身前,乔野动作轻而缓,扶住了徐晚星即将失去依靠的脑袋,代替万小福坐下来,抬眼说了句谢谢。

目送万小福离开,他松开手,任由那只毛茸茸的脑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出发时日头没这样盛,窗帘也未合紧,如今从车窗外照进来,照得她即便身处睡梦中,也禁不住微微蹙眉。

乔野侧头,看见她清晰可见的睫毛,根根分明。

少女从不打扮,未曾化妆,可在阳光下也难以看见瑕疵,皮肤像是豆腐脑,白生生的,面颊上还带有一点未曾褪去的婴儿肥。

鬼使神差的,他凑近了些,闻见了淡淡的牛奶香气。

是什么护肤品?他看着她,又觉得大大咧咧成她这样,大概是不会使用什么护肤品的。所以——他得出结论,这家伙抹的估计是宝宝霜。

这样想着,他唇角一弯。

抬手替她掩好窗帘,看她逐渐松开紧皱的眉,乔野动作轻缓调整姿势,也为自己找到了舒服的坐姿。肩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但心情倒是逐渐复苏过来。

最后瞥她一眼,很不客气地想,等她醒了,一定要往脑门上重敲一记。

小姑娘家家,怎么能随便靠在别人肩上睡觉?万小福倒还好,好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要是换了个居心叵测的人,这还不给人占尽便宜?睡得跟猪似的……

正想着,某个路口,车头一转,徐晚星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朝另一侧歪去。

乔野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稳稳地接住她,然后——

然后捧着毛茸茸的脑袋,毫不犹豫地继续往自己肩上一拨。

摁死了,哪儿也别偏。看她好端端咂咂嘴,又继续睡过去,他勾勾唇,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