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前一周,人人都奋战在熬夜的最前线,毕竟佛脚这种东西,不抱白不抱。
偏偏有人想得开,大概是佛脚这种东西之于她,是抱了也白抱。
徐晚星同学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倒床睡觉。凌晨一点半,闹钟响了,才又风风火火爬起来,全副武装准备上山看月食。
由于是一点半,徐义生还在夜市摆摊呢,万一大半夜收摊了,回家来推开她的屋门一看,发现没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徐晚星非常有先见之明,搭着凳子从柜子最高处抱出一床被芯,用被子盖住,掖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伪造出了床上有人的假象。
老徐顶多也就摸黑推门看一眼,也不会真上来仔细瞧她,这种程度完全可以蒙混过关了。
甚至,徐晚星连最近常穿的冬季运动鞋也不敢穿走,从鞋柜里摸了双夏天的帆布鞋,套上就溜了。
她鬼鬼祟祟跑到了窄巷的口子上,找了辆共享单车,开锁后都要骑走了,忽然又停了下来。几秒钟后,掉头往宽巷的方向骑去。
两层小院漆黑一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花朵在院子里迎风招摇。
显然,主人已经睡下了。
徐晚星并没有跟乔野通过风,但下意识觉得,他是不会错过今天的半影月食的。当下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翻过了栅栏,踮脚站在某扇窗外,透过窗帘隙缝往里瞧。
一扇一扇找,总能找到乔野的房间吧?
她刚走到第二扇窗前,踮脚往里探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你在找什么?”
那声音不疾不徐,比往常压低了些,但在寂静的夜里也显得格外突兀。
脚脖子一软,她张嘴就要叫出声来,下一刻,被人眼疾手快捂住了。
乔野把那声尖叫给她堵在口中,一刹那功夫,很快松了手,退后一步。
掌心有些湿热,方才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却又不容忽视。
徐晚星脸色煞白,捂着心脏心有余悸,压低了嗓音:“操,你要吓死我吗?”
显然,她神经过于大条,完全没体会到刚才他的掌心接触到她的嘴唇有什么问题。
乔野挪开视线,问她:“找我看月食?”
“是啊。”她瞧了眼他背上沉甸甸的包,和身后那辆山地车,咧嘴一笑,“我还担心你要准备期中考试,这次就不去了呢。”
乔野悄无声息打开栅栏的门,推着山地车走出去,声色如常:“你都这么想得开,我有什么好准备的?”
徐晚星点头:“说的也是。”
片刻后,回过神来哪里不对,“等一下,我都这么想得开。我怎么了?你是看不起我吗?!”
说话间,乔野脚下一蹬,山地车朝着夜色奔去。
徐晚星骑着共享单车,一路呼哧呼哧追上去:“不是,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刚才是不是又在歧视我?”
孙子!大家都是好兄弟了,还这么一言不合就开启嘲讽技能,这合适吗?
学霸了不起了!
学霸就可以随意嘲笑学渣了吗!
徐晚星的话多得像她的名字,繁星万千,一路都说不完。
奇怪的是,乔野从前曾觉得她聒噪,如今被她一路追着吐槽,反倒觉得心情无端轻快起来。他想,大概是最近复习得比较辛苦,听这种不费脑子的口水话,有助于放松。
*
龙泉山上的观星台一如既往的被十来个天文爱好者占据了。
观星台其实不叫观星台,平常被人拿来野炊、烤肉了,只在这零星的爱好者们口中,才得到了观星台这样的芳名。换做白日,它的名字一般叫“烤肉那旮旯”。
徐晚星笑哈哈把车停一边了,冲上去跟人打招呼:“老梁,来得早啊!”
然后又左顾右盼找到了几个熟面孔,虽叫不出人家的名字来,还是热情地冲人点头示意:“来啦?”
“来了。”
“这天儿有点冷啊,得多穿点。”
“好嘞,你也是。”
乔野慢她一步,把车锁好,走向她的过程里,就这么看着她没心没肺地跟众人打招呼。
他和徐晚星的差别,就好像两人在双语成绩上的差别那么大。他永远是彬彬有礼的,但谦和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疏离与距离感。可徐晚星不同,明明在夜市长大,童年也遭受了不少白眼和欺凌,她却好像永远不会被世俗沾染半分,永远用爽朗的笑面对周遭的一切人或事。
他看着她交际花似的晃了一圈,又回到他身边:“哎哎,你调设备,我帮你安三脚架吧?”
乔野看她一眼:“你会安?”
徐晚星顿了顿,“……不会。”
下一秒,又理直气壮地说:“都是理科高材生,这有什么难的吗?我只是没安过,你口头指挥一下,我分分钟给你弄好。”
于是,在乔野的口头指挥下,她果然分分钟安好了。
徐晚星神气地站在那里,握三脚架的姿势就跟雅典娜握着她的长矛。
“既然我都帮了你大忙——”她眼珠子一转,凑过来笑吟吟说,“你这设备,借我看个三十秒?”
乔野看她一眼:“一共就一分钟左右,你看个三十秒。这忙是挺大的。”
“大老爷们儿,别这么斤斤计较。”徐晚星默认他同意了,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拿出两只香蕉来,把大的那只分给了他,“喏,给你的。”
下一秒,她又低头掏出了两只保温杯,分了一只给他:“桂圆红枣汤,我睡前熬在电饭煲里的。”
倒是乔野愣住了。
香蕉也许是随手塞了两只,但保温杯也有两个,这就不是巧合了。
“干嘛不拿着?”徐晚星一脸警惕地把保温杯塞他怀里,强行送了出去,“反正你要不要,你望远镜我都要看个三十秒,别想反悔!”
“……”
乔野顿了顿,捧着那只保温杯,扯了扯嘴角。
这家伙,对他的天文望远镜看来是早有企图,还精心准备了贿赂他的东西。
这一天的半影月食,乔野并没能看得很全,一是因为一只望远镜两个人分,不可能看得全。二是因为,徐晚星看得过于专注,忘记了时间,说好的三十秒就拉长再拉长,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月食的尾巴。
发现这一点时,徐晚星尴尬地站在三脚架旁,搓搓手:“我不是故意的……”
乔野的双眼还贴在望远镜后,心思却过多分给了耳朵,而不是眼睛。
月亮的边缘由暗影变回了莹白色,光华重现,仿若玉盘。
夜空是浩瀚无边的墨蓝色,宇宙苍穹,藏着万千繁星,或在黑暗里寂寂流淌,或在光影中熠熠生辉。
他站在望远镜后,淡淡地说:“下次你送我人参鸡汤,设备也恕不外借了。”
“别呀,好兄弟说这些,咱俩谁跟谁啊!”徐晚星开始一个劲找补,急得原地跺脚。
她并不知道借着望远镜的掩映,少年的唇角弯起了多愉悦的笑,哪怕望着夜空,心思也不在那上面了。
他是故意没有出言提醒的。
过往那些年,着迷于星空时,他都是孤身一人。他望着浩瀚宇宙,苍穹也注视着他。而今日,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共享。
有人和他一样着迷地沉浸在遥远的奇迹之中。
她望着月亮,他却望着她。
好像看不看全这场盛况,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骑车回家的路上,冷风吹得人脸上发麻。
徐晚星问他:“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好。”
她翻了个白眼,“最讨厌你们这些学霸,学得好就算了,还虚伪。每次考试前,我说没复习好,那就是没复习好,你们说没复习好,那他妈是书颠来倒去看了三遍,还没达到学霸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看上五遍。”
乔野侧头看她一眼。这么义愤填膺,看来是被人坑过。
他轻描淡写说:“一个期中考试都要把书看上三遍,那也叫学霸?”
徐晚星:“?”
“对我来说,一遍都嫌多。重点难点复习一遍,也就够了。”
徐晚星吱的一下刹住车,愤怒喝道:“怎么着,你想跟我大战龙泉山巅吗!”
乔野笑了,低低的笑声划过夜色,轻快又放松。
“徐晚星。”
“啊?”
“双语及过格吗?”
“我警告你,引战就过分了啊!”
“只是问一句,没有恶意。”
“哼,也不是没及过。”她撩了撩耳发,冥思苦想,“开学的时候,还是打过擦边球及了格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刚入校,老师手下留情了,不忍心场面一来就那么难看。所以后来大家都撕破脸了,我就离及格线越来越远了。”
跟她说话,简直一句一百个笑点。偏偏还不能笑,因为她是在认真回答问题,若是笑了,估计场面立马能变得血腥暴力起来。
“没有考虑过多下一点功夫,往及格线努力靠拢吗?”
“我讨厌背东西。”徐晚星眉头一皱,“什么文言文、古诗词,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还要强行背下来,无聊又浪费时间。”
“你不是记忆力很好吗?于胖子说过,开学的时候,你只是看了眼黑板,就把圆周率后十五位都背了下来——”
“是二十位。”她扬起嘴角,骄傲地纠正。
片刻的沉默。
乔野直奔主题:“想读大学吗?”
徐晚星一愣。
“你双语不好,严重偏科,哪怕高三全力冲刺,也一定会被拉后腿,考不上多好的学校。”乔野望着无边夜色,轻声说,“徐晚星,考虑过特长生这条路吗?”
“……”
“走特招吧,以你的理科水平,很有机会。”乔野侧头看她,眼里一片澄澈,“期中考试之后,有全国物理竞赛。徐晚星,你不是一向对我不服气吗?时机正好,比一比吧。”
要走特招这条路,不可能现场测试理科水平究竟多好。拿点奖,未雨绸缪,名誉傍身,路也会通畅得多。
乔野素来是个心思周全的人,做事情有远见,也有计划。
可徐晚星没想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多,她就是一根筋,被乔野把话题从偏科拉到特招,最后绕到了物理竞赛,她还以为这家伙就是顺嘴一提,事实上是想跟她一较高低。
后半夜到家,徐晚星思索了五秒钟,实在按捺不住睡意,咕咚一下跌进了周公的怀抱。
天亮时,她盯着浓重的黑眼圈爬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想,行,比就比吧。以前是她没出手,这次得把乔霸霸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徐晚星出手能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