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转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乔野领到了自己的校服与校牌。

六中的夏季校服格外清爽,男生是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胳膊上绣着红黑相间的校徽,胸前还有一条黑色领带。女生则是白色衬衣加红格子短裙,胸前的领带也是与裙子配套的红色格纹。

这样酷似日漫或私立高校的校服,让六中的少年少女们成为了众多高中生们羡慕的对象。

而穿上校服的乔野俨然成为了升旗仪式上众多女生瞩目的焦点。

因为个子高,他只能站在3班的最后排,但这并不妨碍四面八方的女同学以及学姐学妹们扭头围观。

原本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看,但禁不住女孩子们的爱美之心——

“哎哎,3班新转来的男生,看见没?”

“哪儿呢?”

“最后一排啊,那么醒目,你瞎吗?”

“能有多醒目?”被揶揄的女生不服气,目光落在3班的至高点,一顿,“我的妈,这是真的很醒目!”

于是一个戳一个,一个传一个,后来周边的人群都在交头接耳:“隔壁班的在看啥呢?”

然后纷纷加入围观珍稀动物的大军中。

台上的优秀学生代表在照例进行国旗下的讲话,台下的人却在左顾右盼看热闹。

罗学明注意到了这一幕,咳嗽两声,对隔壁班的班主任说:“现在的孩子真早熟,这个年纪就知好色而慕少艾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也侧头去看自己班上的国宝转学生,没忍住也愣神了几秒钟。

“这孩子……”

隔壁班主任:“怎么了?”

罗学明神色复杂,扒拉了一把迈向半百、逐年上移的发际线:“……是真的帅啊。”

“……”

隔壁班主任笑得停不下来。

徐晚星自然也察觉到了四面八方的骚动,起初还摸不着头脑:“这伙人看啥呢,看得这么起劲?”

升旗仪式上,各班都站成了两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

班长万小福恰好站在徐晚星身旁,朝后瞄了眼,笑了:“都在看乔野呢。”

徐晚星听见这个名字就烦,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万小福奇道:“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啊?连我一男生都觉得他是真好看,你还坐他前座呢,近距离观看,难道没有半点蠢蠢欲动吗?”

蠢蠢欲动?

对他?

恐怕想动的只有手,揍他的冲动。

徐晚星仿佛听见什么惊天大笑话,仰天长笑,只是刚笑了两声,就听见万小福一个劲咳嗽。

她很快察觉到哪里不对,赶紧低下头来,就看见灭绝师太不知何时从升旗台旁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师太面无表情地问她:“怎么,今天国旗下的讲话,讲的是笑话?”

“不、不是——”

“你,去最前面站着,给大家做个表率。”师太朝旗台下面、人群最前方一指,这是抓了个典型,要把孩子们躁动的心从3班队伍的最后方重新拉回旗台上。

杀鸡给猴看,而徐晚星正是那只鸡。

徐晚星:“……”

她和乔野是真正的八字不合,不管有他没他,总之凡是牵扯到这个名字,她都会很倒霉。

更令人憋屈的是,升旗仪式刚结束,她回到教室里屁股还没坐热呢,罗学明就走进了教室。

“乔野,你的新书到了,去前面第二教学楼的书库领一下。”

乔野是转学生,没能赶上开学和全班一起领书,书库今天才通知到教师办公室,说他的书都到齐了。

罗学明又想了想,整整十一本书呢,一个人抱回来未免太重……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乔野的前座上,正对上徐晚星的视线。

徐晚星一惊,压根不用想,不祥的预感已然袭上心头。她迅速埋下脑袋,装死似的趴在桌上。

然而——

“徐晚星。”罗学明无情的催命嗓响起,“你和乔野一起去领书。”

徐晚星垂死挣扎:“……罗老师,我想上厕所。”

“那正好,去书库要路过厕所,还顺路。”

“不是,其实我想上大号——”

“那你就上完再去帮忙。”罗学明毫无怜悯之心地抬起手来,瞥了眼腕表,“下节课是我的课,你俩迟到一点不要紧。”

徐晚星:“……”

挣扎无效,避难失败。

她怀着最后的希望,回头不耐烦地说:“咱俩八字不合,没法独处。你快跟罗老师说你自己拿。”

乔野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天然高出她一个头,以俯瞰的姿态对她微微一笑:“还是不了吧,没听说过八字不合会影响搬运工的操作。”

徐晚星:“!!!”

而台上的罗学明已然开始催促:“少推三阻四的,乐于助人不是你徐晚星最爱干的事儿?打架的时候有你,搬书的时候就不干了?”

“……”

徐晚星咬牙,跟在乔野身后出了门。

从第一教学楼到第二教学楼,两人爬下了三楼,途径植物园,这才从艳阳下走进了一楼尽头的书库。

一路无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沿途不少学生盯着乔野看。新面孔一向有这样的待遇,更何况乔野还是传闻中拿奖拿到手软、现实中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少年?女生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指着乔野的背影笑个不停。

徐晚星走在乔野身后,一边不耐烦地借他的影子躲太阳,一边暗地里想:“这他妈都瞎了吧?”

抬头看了眼他的后脑勺。

这不还是黑头发、黄皮肤,除了个子高了点,有哪点值得那些女生含羞带怯指指点点?

校服是一样的校服,人是一样的人,除了眼前这位格外讨人厌,张口就是刻薄话,闭口还他妈会做压轴题……

一想到昨天的物理压轴题,心痛得无法呼吸。

乔野一路都没看见过徐晚星的正脸,只知道她牢牢跟在他身后。他快,她也快;他慢下来,她比他还慢。

她的斑斑劣迹让他心生警惕,怕她又在背后搞什么花招。临近第二教学楼时,乔野回头瞥了一眼,脚下一顿。

十月的蓉城暑热未消,秋老虎晒得人睁不开眼。烈日炎炎下,徐晚星正面色不耐地走在他的影子里,他左她也左,他右她也右,一点太阳都晒不得。

也就在他停下的瞬间,她因来不及停步,一头撞上他的肩膀。

“操!”从粗鲁的人口中蹦出了更加粗鲁的字眼,徐晚星捂着额头,怒目而视,“你停下来干嘛?”

乔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拿我当遮阳伞?”

“有什么问题吗?”她丝毫没有半点愧疚,理直气壮反问,“这么大太阳,我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还助人为乐给你当活雷锋,你遮下太阳怎么了?”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女子——”乔野冷静地问,“你确定你说的是自己?”

“不,我说的是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娘了吧唧。”徐晚星站在太阳下面,热得心情更糟糕了,拔腿走进教学楼,“你拿不拿书的?跟你多待一秒钟我都想打人,咱们速战速决吧。”

乔野几乎想扯住她的马尾质问她,娘了吧唧是几个意思?!

他咬牙深呼吸,在听见上课铃声后,一言不发往书库走。

书库的老师从乔野手里拿过了领书单,核对完信息后,就进库房按单拿书了。

门口,两人面对面等待着,俱是一脸冷漠。

徐晚星嘲讽他:“对老师讲话倒是彬彬有礼的。真厉害,看不出还有两幅面孔呢,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乔野云淡风轻:“过奖。我从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是在夸他吗?!

徐晚星冷笑:“问你件事,你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乔野挑眉:“怎么,你连这么简单两个字都不会写?”

下一刻,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对,68分的语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晚星简直要气炸了,碍于时间地点场合,也不能撸袖子直接动手,只能怒极反笑:“还忘了问,针对你抽烟一事,你爸妈心理承受能力还成吧?”

“不劳你操心。”

“你可别怪我检举揭发你,我这是太善良,好歹同学一场,希望你身体健康、肺功能健全,别英年早逝才好。”

屁,最好死得早,越早越好。

乔野也笑了,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劳你挂心,咱们想一块儿去了。”

他是北京来的孩子,说普通话时带有一星半点的老北京味儿,儿化音自然又圆润。此刻这样温柔又和气地说起话来,倒叫徐晚星有点出神。

可他下一句紧跟着就是:“我也不是故意告发你打麻将,可这毕竟违反校规校纪,还耽误前程。好歹同学一场,我也希望你早日戒掉恶习,好好学习,别影响了高考发挥。”

一个钉子一个眼,这还有完没完?

徐晚星指着他的鼻子直哆嗦,恨不能一拳砸下去,砸出个大窟窿。

可书库的老师已然捧着厚厚一摞书出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见她手伸在半空,赶紧往她怀里一堆:“哟,这书还挺沉,赶紧拿回去吧。”

徐晚星:“……”

猝不及防被压了一摞书下来是怎么回事?

她咬牙,把那堆书往乔野怀里一送:“自己拿!”

两人并没能很好地衔接起来,她推了过去,乔野却没能接住。于是那堆厚重的书籍摇摇晃晃,咚的一声散落在地。

徐晚星一愣,乔野也顿在原地。

老师:“哎哎,干嘛呢?这是不要书了?”

书库的门口有细小的尘灰扬起,窗外的日光照进来,照在那堆七零八落的课本上,崭新的封面也蒙了尘。

乔野素来爱干净,也有好学生的通病:爱惜书本。

他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新书,眼神骤然一暗,冷冷地剜过徐晚星。然后不发一言蹲下身去,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书。

反倒是徐晚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前一秒的气性在这一刻陡然消失。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乔野很快捡起了书,一言不发撞过她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那句对不起就这样凝固在嘴边,她黑着脸跟了上去,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爱自己抱就自己抱,别他妈回头又跟师爷告状,说我不帮你当这狗屁搬运工!

这梁子,当真是越结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