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原来你个小丫头不能喝啊!真是可惜了,孤少了一个酒搭子。”楚徽云遗憾的摇摇头,脚下一步未停。

暮色四合,霞光瑰丽,漫天而洒,落满少年少女的锦缎衣裳,流彩万千。

“谁……谁说我不能喝……我还没喝够呢!你说带我玩,这才玩了个两仪杯,还有别的呢?”

南枝把脑袋靠在他怀里,口中一个劲的嘟囔。

楚徽云的胸膛也很温暖,像兄长一样,让她心安。

“啊!你这小酒鬼,还喝?再喝王叔不得把孤骂的狗血淋头!”

好好的姑娘,本本分分的上学,他无事招惹就罢了,还带她去喝酒。见这丫头爽快的模样,以为有两下子,没想到根本不能喝,半壶不到就找不着北了。

楚徽云现在只想赶紧飞快的把她送到琙王府的马车上,明日告病,拒不见王叔。

“你是天子,是君上,你怎么也那么怕他?”南枝揪住他的龙袍,稳住颠簸的身子,“我还指望你以后可以给我撑腰呢。”

“孤是敬重他,从小是王叔将孤带大,他是孤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亲人。”

揪紧衣襟的手慢慢松开了,南枝毫无形象的打了记酒嗝,窝在他怀中嘀咕了两句,声音不是很大,楚徽云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少年脚下一滞,猛地停住,金冠溢彩,衬得他气宇不凡。

“南枝?”

他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学宫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琙王府管家元清已经匆匆跑来,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君上,奴奉王爷之命来接南枝姑娘回府。”

楚徽云飞眸将他打量了一遍,点头:“免礼吧,孤认得你是王叔府上的。”说着将南枝放下,改为搀扶。

上一朝的琙侯在世的时候元清还是个少年,如今数十年过去,王爷都已经长大了,他也鬓发花白,渐渐的老了。他看南枝踉踉跄跄,双颊通红,忙从楚徽云的手中将人接过来,扶上马车。

锦帘放下的那一刻,车门也轻轻的关上。

一声鞭策响在耳边,随着骏马嘶鸣,车轮辘辘,车身在四角琉璃风灯摇曳间,渐行渐远,直到从眼前远逝不见,楚徽云才轻轻叹了口气。

南枝方才拽住他,对他说:“殿下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既然我们都只有这一个亲人,那么可不可以恳请君上,若他以后不小心犯了什么错,饶他一命不死。”

王叔权倾朝野,这些年干的事或多或少他都知道,说沈绍贪腐当诛全族,他的王叔私下敛的钱财何止一个沈绍能比的。

南枝的话让他想起父亲垂死的模样和声声恳求。

他的父亲临终前也曾嘱托,无论王叔犯了什么错,都不得将他斩杀,务必留住一条命。所以这些年来,只要王叔不过于明目张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去了。

他是羡慕王叔的,能让父亲到死都想着,能让盲眼的女孩醉酒都念着,这些都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被在乎,被记挂。

楚徽云静静的站着,直到周遭渐渐昏聩,夜色沉沦,才转身往回走。

南枝喝的酩酊大醉,回府后就倒头睡去。

醒来夜色已沉,屋内燃着灯火,耀出她瞧不见的颜色。

她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胀痛迷糊的脑袋,依稀记得回来的路上,元清说王爷今夜有约,不回府用膳了。

当她问起楚烨去了哪里时,元清却摇摇头,说不知。

他不知,南枝却大概能猜到,楚烨去的地方不是戏楼就是青楼。

琙王喜欢美人,喜欢听戏,全江陵的人都知道。

这一去,只怕是半夜也不见得能回来。

南枝忽然想起李衡音的话,大胆的把心思告诉他。

只有说出来,才会有结果。不论是好的坏的,总好过暗自相思,悲苦自吞。

喜欢他,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算眼睛瞧不见,天生残缺,也有喜欢人的资格。上天既然赋予她生命,就绝非无用之辈。眼盲,可她听觉却出奇的好,生的也花容月貌,更是才华无双,把学宫里的学子都比了下去。

这些,都是李衡音对她说的。

南枝很庆幸有这样一位谦和有礼,真诚待人的好友。在她迷茫无助自卑时,给了莫大的信心和鼓励,让她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勇敢的走向心中的神祗。

不知道是不是和饮酒有关,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今日却在脑中过了无数遍。当她下定决心听从李衡音的建议,准备挑个时间对楚烨表明心意时,那个外出寻欢的风流王终于踏着月色缓缓归来。

他也饮了酒,以至于当他进来屋内,渐渐靠近时,南枝竟一时分不清那熏熏扑来的酒气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你又喝酒了?”

楚烨灭了两盏灯才过来床边坐下,目色迷离的望着她:“怎么还不睡?”

毫无意外的,南枝又闻到了他身上属于女子的浓浓香气漂浮在鼻尖,拧了拧眉,不悦的往里退了退:“你去哪了?青楼,还是戏楼?”

楚烨愣了愣,随后微微笑起,染了醉意的双瞳璨然得好似夜幕下的星辰,分外迷人。

“丫头知道还问?”

“怎么又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南枝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却仍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我不是不让你去么。”

楚烨俯下身,双臂撑在床边,垂眸瞧她,忽然笑起:“可你也说我脏。反正都脏了,也没什么所谓。不是吗,丫头?”

“强词夺理。”南枝别开脸,没好气的说道。

楚烨微笑着望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黑暗中,南枝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那双深邃漂亮的凤眸流淌着怎样的光泽。而便是这一双华光璨然的眸子,正定定的瞧着她。

“这么晚了,又不睡?”良久的无声后,楚烨叹了口气,朝她靠来。

当下巴被冰凉的指尖捏住时,南枝下意识的要往一旁退,却被钳制的无法动弹。

“躲什么?你晚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还能……”

话音未落,南枝只觉得皮肉猛地一痛。

楚烨的声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带着将要被点燃的怒意,连眸子也瞬间冰凉,俊美的面庞上表情变得似笑非笑:“你喝酒了?”

“嗯。”她答得直接,完全没将他清冷的嗓音放在耳里。

“胆子大了,居然敢去喝酒?”楚烨的拇指在她唇上揩了揩,随后松开手,把指尖放入口中轻轻舔舐了一下,那模样分外的妖娆魅惑,诱的人心魂皆丢。

“酒不错,和谁去的?”

“你能喝得,我为什么不能喝得?殿下,你好不讲道理。”

自己流连美色美酒,却对她管东管西,事事都要问,还真是霸道的很。

“我问你和谁去的?”楚烨淡淡瞥眸,神色不变,嘴角噙着笑意,脸上却不带一丝温度。

不等南枝回答,他已经将脸凑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的将她打量。

小姑娘喝的双颊飞红,浓烈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漂浮在二人之间。

上好的佳酿,香味醉人,直接盖过了他身上的酒气,使之淡到微不可闻。

“哪家?恩?”漂亮的凤眸沉淫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间,魅色深深。

他的语气倒是淡漠轻松,但是眸中闪过的锋芒却士分寒人,若南枝真的是去了哪家酒肆买醉,只怕这店家在江陵城是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楚烨以为南枝是和李家的那个什么丫头一起,小姑娘下了学,偷偷跑去尝试了从未做的事。毕竟一直安分守己的贵女,偶尔的离经叛道一下也并不奇怪。

却不想南枝的开口叫他刚欲躺下的身子猛地坐直。

“是君上。”

楚烨神色一紧,瞅着她,眸光微动:“你说什么?”

仿佛是不信,明明清晰入耳的话非要重新问一遍。

这一次,南枝答的果断:“是你的侄子,君上带我饮的酒。”

楚烨看着她,声色不动,片刻后,又恢复了往日懒散的语气:“哦?他无端带你喝什么酒?”

说着依偎南枝缓缓躺下。

他饮了不少酒,凤眸微眯,模样好似沉醉,脑中却又清醒的很。认真的听小姑娘说自己的侄子是如何去学宫找她,在祭酒的面前护着她,还要认她做小妹,带她去玩……

“宫中能有什么好玩的?”楚烨揉了揉已经有些作痛的额角,轻声叹道,“不过都是些雕梁画栋的摆设,再美,你也看不见。我看他是空的慌,没事找事,诓你小姑娘没见过世面。”

“不是啊。”南枝歪着脑袋,顺着他声音的方向眨了眨眼,“君上带我去了藏宝阁,给我看了阁中的宝贝,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两仪杯’,用这个杯子盛水,遇暖则凉,遇凉则暖,很神奇!”

南枝也躺下,将晕乎乎的脑袋贴在他的胳膊上:“我就是用这杯子喝的酒,他没有骗我。那酒听说也是有钱难买的佳酿,叫什么美人辞,好像是殿下你的父亲赠与先帝的。”

两个饮酒的人靠在一起,脑中皆是混沌不堪,本该呼呼大睡,却因为这些话,楚烨瞬间睁开眼:“他对你倒是慷慨。”

不知道是不是醉意上头的错觉,南枝搂着他的胳膊,忽然感觉到他全身绷紧,再没了刚才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