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眼睛不好,殿下不放心。”
“是啊!”楚徽云猛的坐直身子,把南枝的头扳过来,“孤差点都忘了,王叔何许人也,怎么没找人把你的眼睛治好?”
南枝被他捧着脑袋细细端详,一动也不敢动:“找了,试过很多法子,治不好。”
“庸医!”楚徽云看来半天,终于舍得松手,斥责,“宫里宫外都是些无能的废物!”
“大、大哥。”南枝还不太适应这称呼,尝试的叫了一声,感受到身侧的人并无过大的反应,才接着说,“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楚徽云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新软下身子懒懒的半躺着,“江横自荐为医,这人有入阁拜相的才华,却放着大好仕途不要,甘心入太医院,想来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孤瞧他的模样,半点不输他写文章时的自信从容,孤让他给你瞧瞧。”
南枝又想起那晚江横的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顺从的点了点头。
“孤小时候就想有个玩伴,最初想要个弟弟让孤欺负欺负。后来又想有个妹妹,孤愿意保护她,将最好的都给她。”楚徽云看着南枝哑然的样子,笑道,“虽然你和孤不是血亲,但你由王叔带大,便是孤的小妹。”
他满脸欢喜,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王叔,他又多了一位亲人,还是个乖巧听话的妹子。不像王叔,狡诈的跟只狐狸一样,同他说话都要再三斟酌,就怕说错了被狐狸批评。
他带着南枝一路来到寝殿,宫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是景致瑰丽些,华屋深院,池水园亭,长廊殿阶,还有各种奇花异草,奔龟跃鱼……然而这些东西南枝也瞧不见,辨不出好坏。
他都知道,所以龙撵在寝殿门外停下后,他又拉起南枝直奔那重兵把守,历来非君王不得进的藏宝阁。
阁外侍卫见到他纷纷跪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带着个小姑娘入了这从不许外人进的禁地。
南枝来宫里的次数不多,但也听过藏宝阁,一路跟着楚徽云,直到听见他与门口侍卫的谈话,才终于知道这个任性的少年君王究竟将她带往了哪里。
“君上,这里是禁地,我不能来的!”
在楚徽云推开藏宝阁的大门,厚重沉闷的机簧声在耳边响起时,南枝终于停步,劝说这位年轻君王。
楚徽云回眸望来,好笑道:“人都进来了,还说这话?孤让你进,进便是。你一个眼盲的丫头,难不成能窥走什么秘密?”
说完回退两步,将她往前带了带。
藏宝阁因不许外人进,里面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个下人,也没有人打扫。朱红流彩的楹柱上布满了蛛网,巨大的架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简直可以在灰上画画了。
楚徽云点燃壁灯,照着陈旧的摆设,照亮祥云朵朵,神灵飘飘的壁画。他径直走到最里端的棺椁旁,弯腰找了找。
不稍片刻,就取出一只通体碧色的玉杯,在昏黄的灯火下光彩盈然。
“这破杯子听说是百年前什么王墓的钥匙,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他吹了吹玉杯上的灰尘,又卷袖擦了擦干净,然后拉起南枝的手,把东西递了过去,“你瞧瞧,就是这个。”
玉质层次分明,质地细密,紧致温润,没有一丝杂质,触手冰凉丝滑。
南枝小心的握紧,生怕手抖把它摔碎。
“可惜这里没有水。”
没有水,就感受不到它冬暖夏凉的奇异之处。
“没水,却有酒。”楚徽云转身走向那巨大的架子上翻了翻,在落满灰尘的古玩里面搬出个红泥壶酒,揭开封口。
细微的酒气立马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熏得南枝有了几分醉意。
“好香啊。”她不饮酒,但跟在楚烨身边久了,也分的清好坏,酒香浓郁,未饮先醉,定是上好的佳酿。
楚徽云点点头,自豪的敲了敲酒壶,告诉她这是外头百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口的‘美人辞’,就连宫里也不过就三壶,还是王叔的父亲赠予他父亲的。年幼时他顽皮攀爬架子,不小心打碎了两壶,现如今仅余手中的一壶了。
楚徽云给南枝手中的酒壶斟满了酒,指尖勾了点滑落壶口的晶莹送入口中,砸了咂嘴:“入口清冽回味,确实是好酒,孤也是第一次尝。”
虽是初秋,但寒意已透过锦缎钻入衣裳,冻人肺腑。南枝握着玉杯,正犹豫该不该送往嘴边时,楚徽云笑道:“别光愣着啊,你尝尝就知道孤有没有哄你了。”
他推了推手,怂恿道:“快尝尝,这揭开封印的第一口酒,孤可让给你了。”
南枝没饮过这种酒,偶尔和楚烨一起,饮的都是清甜的果酒,喝多少都不会有醉意。她小心翼翼的凑近杯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辛辣感顿时直冲脑海,呛的她双颊一红。
但眸中的欣喜很快掩去了脸上的不适,她抬头,惊奇道:“真的是暖的!”
明明手中的触感是玉质的冰凉,明明酒水是冷冽的,可是入口的那一瞬,舌尖感受的到分明是丝丝暖意。
这也太神奇了!
仿佛是不信,她直接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速度之快,动作之猛令一旁的楚徽云不禁咂舌。
“暖的!”小姑娘眸中一亮,将手往前伸去,“大哥,还要一点。”
酒的好坏她暂时品不出来,只知道辣口。
她觉得稀奇,喝了一杯还要一杯,楚云凤依言给她倒满,笑道:“你小点声啊,这里还有别人在,别扰了她。”
“别人?”南枝下意识的转了转脑袋,“还有别人吗?”
她分明没感觉到有第三个人在场,可是楚徽云说的小心又谨慎,也不像撒谎。
“这里是禁地,宫中那么多地方,他为什么躲在这里?”南枝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声音,好像这里真的有个休憩的人不能被打扰。
“那是因为……”少年玩心大起,附身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她嘴里衔着一枚可保尸身不腐的明珠,那可是前朝至宝,若是离开这重兵把守的藏宝阁,保不齐会被人偷盗了。”
话音落,他如愿看到小姑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衣袂上攀来一只略微发抖的小手。
南枝强笑的问他,“大,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哦,她死了很多年,要是没有明珠保身,尸体会腐烂的。”楚徽云挺了挺朐膛,为成功吓到小姑娘而得意,“藏宝阁终年不见阳光,很合适保存尸身啊,蛇虫啊,老鼠啊……”
他越说越离谱,仿佛此刻所在的不是深宫里的藏宝阁,而是可怕的山间坟林,四处都是孤魂野鬼,夜风一吹,呜咽声如泣如诉。
“大哥……”南枝挪动脚步往他身边靠拢着,最后直接贴住了他,“作甚么要、要要把尸体放在这里?”
藏宝阁,不是应该放宝藏的地方吗?
“因为她是天下美人啊,多久才出一个的极品。你想,要是直接把她烧化了,那得多可惜?留着她,无事了还能来瞧瞧。”
天下美人何其多,无事了就来瞧一具尸体,这是什么恶趣味?
南枝嘴角抽了抽,一手捏紧他的龙袍,一手握着两仪杯,忽然想到他方才东摸西找的动静,举起手中玉杯问他:“这杯子……”
楚徽云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故作冷静的说:“哦对了,这是她的陪葬。”
小姑娘本来就无血色的脸,因为这句话变得煞白,指尖更是抖得厉害,险些没抓住手里的玉杯。
她现在好后悔来到这个阴气十足的鬼地方,听他说那些骇人的东西。
楚徽云半点后悔的机会也不给她,直接抓起她的手,往玉杯里又倒了一杯酒说:“你别怕,孤是天子,什么妖魔鬼怪镇不住?孤在,它们不敢来伤害你。”
酒壮怂人胆,南枝听了他的话,仰头饮尽。
“那……那位美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当然不是孤的心上人,其实孤也不晓得她是谁,很小的时候,孤刚开始记事,她就在这藏宝阁中了。”
楚徽云想告诉她,或许这美人是父亲的心上人,但看南枝沉迷美酒的模样,又改口道:“南枝,你可真能喝啊,酒量真好,若是孤早些认识你就好了,连喝酒都有人陪了。”
南枝嘿嘿一笑,双颊绯红,已染了醉意。
楚徽云见她笑容无忧,也跟着翘起嘴角:“是不是很好玩?大哥没有骗你吧?”
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劲渐渐上头,南枝脑袋里晕乎乎的,已经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他断断续续的讲了很多,眸光淡淡,语气无奈,始终保持着单手拎着酒壶的姿势,笔挺的站着。
他多是在感叹童年的孤独和怀念先帝,偶尔在南枝递来酒壶时为她斟满,再到后来,南枝嫌他墨迹,直接将他手上的酒壶夺过来,自顾自的饮着。
不一会儿,壶中就少了大半。
“你是不是醉了?”楚徽云见她脚步虚浮,状况不对,忙将人扶住,冰凉的指尖在她灼热的脸上摸了摸,眸色微暗。
“没,没醉。”南枝甩开他,举杯相邀,“你也喝啊。”
“好,孤喝。”楚徽云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回晃了一下,清楚的听到酒水与壶身的碰撞身,愣了一下,心道不好。
酒都快见底了,回头要是给王叔知道让她喝了这么多,不抽死自己就怪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把她手中的玉杯拿下,将人抱起来朝阁外走。
“你做什么?”陌生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南枝慌乱的挣扎。
“别乱动,孤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是真的醉了,脑中混沌一片,声音也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楚烨:信不信我抽你?
改了几个错别字,这里算个小伏笔吧,带南枝来是有目地,叔侄俩都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