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愣了下,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她这一破相,在府里养了好些天。
王府的院子里下人编了个秋千,闲来无聊的时候南枝总是坐在那秋千上听楚烨给她念书。两条长腿耷拉着,秋千轻轻的晃,衣袂也轻轻的飞扬落下。有时候听的出了神,落了几片残花在脸上,她也自是不知道,仿佛满脑子整颗心都是书上那些期期艾艾的故事。
南枝让楚烨念的并不是什么经史典籍。
他初次拿起那些小册子随手翻了翻时,不禁咂舌。
清一色的坊间话本子,写着各种花前月下的风流事。
他很少过问南枝功课上的事,所以不晓得这小姑娘竟然还看这些东西。忽然想起那夜她理直气壮的说些馋别人身子的混帐话,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脑中逐渐明晰。
南枝养伤的这几日,楚烨便在府里陪她,给她擦药,为她念话本里乱七八糟且荒谬至极的故事,但每到晚间,他就会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的时候已至夜半,身上总能沾些脂粉味,嘴角还隐隐衔着一抹笑。
他去了哪里,南枝自然也是晓得的,从前或许会多嘴说上两句,如今即便心里难受,也不愿再多言,反正楚烨终要将她嫁人,反正她也嫁不了他,说了也是无用。
她的乖觉倒让楚烨有些意外。
南枝脸上伤好的差不多,可以洗掉浓厚膏药的这天晚上,楚烨照例出去溜达,回来的时候却破天荒的早,手中还拎着盒糕点,说是哪条街哪巷哪家店多么出名的,要南枝尝尝。
南枝兴致缺缺的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敷衍的啃了两口,也不说好吃与否,只在楚烨伸手为她揩去嘴角的碎屑时,下意识的别开脸,终是忍不住,嘀咕了句:“脏死了!”
“脏?”他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皱眉。
“脏男人!”这一回开口,南枝直接连身子都往旁边挪了挪,彻底与他拉开了距离,“你脏死了,离我远些啊!”
“哪里脏?”楚烨目色一沉,不服,“日日沐浴,却被你说脏,我很冤枉啊丫头。”说着敛袖,像模像样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你身子脏,心也脏。”
楚烨:“……”
南枝将他买来的糕点推回他跟前,一本正经的说:“书里说了,男人的身子若是被不止一个女人用过,那就是脏。你不但身子脏了,心也脏了,你也后不要碰我,不要搂我,不要抱我,离我远一点!”
“你!”声线一沉,某人怒起低喝,恼火之下却又透着拿她没法的无奈。
最终,他还是和自己妥协,叹了口气,委屈道:“丫头不讲道理。”
“你天天出去拈花惹草,每个晚上回来,身上的香味都是不一样的,什么桂子牡丹荼蘼……呛死了。”
她虽然看不见,心里却明镜似的,一双不能视物的美目,瞪得楚烨极不自然的转开脸:“咳!什么破书整日乱教,我定要揪出写书之人,剁了他的爪子!”
灯火通明的室内,楚烨衣襟半敞,胸膛微露,模样放荡至极。他柔和的侧脸,半边沉隐在暗处,半边落着光色,白皙的肌肤上清清楚楚的挂着妩媚妖娆的胭脂色唇印。
南枝根本不听他霸气发狠的话,往旁边一挪再挪,重复道:“脏男人!”
“脏什么脏!小丫头懂什么?”
“老殿下就是喜欢把别人当傻子,殊不知,最傻的是你自己。人是快活了,名声却臭了,身子也脏了。说好听叫风流,其实就是爱拈花惹草又渣又烂。”
‘砰——’的一声,楚烨拍案而起,自那夜她满口胡话后,这是第二次被她气到。
不过这一回,他怒极反笑开,神情漠然的瞥了瞥她:“我要如何是自由,你管那么多?”
“谁要管你……”南枝瞬间没了底气,声音软了下来。
纵然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也确实没有身份和立场去指责他,去管他。
她低下头,伸手去够他带回的糕点,企图掩饰心中的慌乱。
楚烨负手静立,眼睁睁看着她摸索半天,却没有伸手帮一把的打算。
终于,她摸到了糕点,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块,含糊不清道:“糕点很好吃,夜深了,殿下回去歇着吧。”
楚烨看了她两眼,紧抿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屋内。
耳边很快没了声响,恢复了静谧。
因楚烨带来的满室花香还在丝丝缕缕的散开,撞入南枝的心尖。
她甩甩头,摸索着上了床,企图用睡眠与梦境挤走脑中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结果事与愿违,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晨光已熹微,才有了睡意。
可是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扰得她瞬间惊醒。
门开了,是府里的婢女来伺候她穿衣洗漱。
伤势痊愈就要去上学,楚烨没有送她。婢女说王爷一早便出门了,南枝穿戴好胡乱吃了两口东西便跟着管家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这些日子除了她,李衡音也没去,宫宴上打架斗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本该拿此事戏弄她的那帮孩子,这回倒出奇的老实。沈绍满门被诛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也有人说他是得罪了琙王,但不管是什么,沈女殴打南枝一事是真,如今累及满门也是真。
经此一遭,那帮平日里调皮欺负南枝的,都相信了她绝不是一个捡回来的野孩子,个个都变得毕恭毕敬,半点不敢再得罪她。
李衡音今日也来了,被父亲连着训斥了好几天的她好不容易盼到伤势好转。两人见了面就嘘寒问暖的一番,她检查了南枝的伤势,发现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说八卦。
最先谈及的就是那个宫宴上献舞、今日却不曾见到人影的叶瑜。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信,叶瑜居然能在宫宴上跳舞。
“凭叶家的本事,贿赂宫中内侍,求取个跳舞的资格,也不难。”
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趁祭酒踱步走开的空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可那日宴会名为文魁,实则为君上选妻。叶瑜她不是喜欢琙王殿下吗?她去出什么风头?万一被选入宫,不就和琙王彻底无缘了?”
南枝也反应了过来:“对!她喜欢老殿下的,她去做什么?”
话刚说完,她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那日不仅是为君上选后,也是在为老殿下选妃。若是君上瞧不上,被殿下瞧了去,倒是她的一个机会。”
“我的南枝,你是变笨了?”李衡音拿起一本书翻开,装作和南枝小声讨论的模样,“一个君上,一个王爷,自然是君上为先,她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似的,怎么就确定君上一定瞧不上,而王爷一定会瞧得上她?”
南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君上没瞧得上她,殿下也没瞧得上她啊。”
“瞧不瞧得上,能让你晓得吗?总不能真当着满朝臣工的面指名要谁,落选的岂不是颜面尽失?为君为王着,一碗水需端平的。”
南枝笃定:“君上我不晓得,反正老殿下是不会的。”
“你就那么肯定?琙王可是出了名的风流郎,若真是把她娶回家,往后你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南枝成功被她的话唬住了,眉头一拧:“不会吧?”
李衡音望着她紧张的模样,眉眼含笑,话中有话道:“我可不是你家里那个风流郎,不晓得诶。”
南枝沉默了,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李衡音见状,贴在她耳边将心中猜到了八九分的事问出:“你喜欢琙王,对不对?”
南枝愣了下,很快点了点头。
在李衡音的面前,她可以坦然承认心中所有的事。
果然,对方知道后没有反对和鄙视,甚至劝她:“要是喜欢就说出来,他对你那么好,说不定也喜欢你呢。”
“他不会喜欢我的。”南枝自嘲的笑了笑,神色伤感,将她和楚烨之间的点滴都说了出来,甚至说出那晚,主动提及要嫁他,却被拒绝一事。
说到最后,她怅然一笑,目色哀哀。
李衡音也笑,笑的明媚张扬,眉间皆是得意:“你得去跟他表明心意,不要说这种含糊的话。”她转眸打量了南枝两眼,感叹,“也是,你眼睛瞧不见,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漂亮,有些自卑是正常的。”
关于样貌,从小到大南枝是听过不少夸赞,但最后都被楚烨的风华盖过去了。
她只知道自己并不难看,但要说多么漂亮,应该还尚不至于。
她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存在着这样的误解,总觉得自己相貌平平,不丑,也不算很好看,别人的夸赞也多半是看在楚烨的面子上。
“他身边不缺国色。”
李衡音见她这样垂头丧气不自信,有些恼:“什么国色不国色,戏楼青楼里那些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你家琙王还真是不忌口,什么都吃得下!”
外面那些女人不过尔尔,琙王都能流连,南枝哪里比她们差了!
“与其在这单相思,不如直接告诉他,他要是拒绝,你也不必再这样折磨自己,早日解脱出来,觅得真正的如意郎君。”李衡音心中烦慲,连说话声都高了些:“怕什么!”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祭酒手中的戒尺拍在了她的桌案上。
发须花白的老祭酒气的双目圆睁,满脸怒色:“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夫子:喂,琙王吗?你媳妇上课不听讲,明天来学校一趟。
日更倒计时~
修改了几个字,男主不对女主称:本王
凌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