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很瘦,伏在他背上轻飘飘的。
他却走的很慢。
“傻话,想靠多久都行。”
“才不是傻话呢。”想起他说的,心中酸楚,“等到你成婚了,等到你把我嫁人了……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依赖着你,靠着你了。”
“哪里还有什么一辈子。”
楚烨沉默,半天忽然出声:“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即便不配与天下英雄,也绝不会是平庸无奇之辈,他一样可以让你依靠,守护你一辈子。”
天下英雄?
攥在锦缎上的指尖缓缓收紧,她努力克制满心的酸楚,勉强微笑,可眼中还是积满了水雾。
早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认定那个温柔的说要带她回家的少年是心中真正的英雄,此生无人可及。
这天下,谁又能比的上他。
南枝松开手,顺着他的脖颈摸索着绕到前方,温软的掌心轻轻的贴在了他冰凉的脸颊上,微颤的指尖触碰着熟悉的轮廓和俊挺的眉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苦笑无言。
“丫头……”楚烨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侧了侧脸,“挡住眼睛了。”
她闻言立马缩回手,抓住他的胳膊不敢再乱动。
这么俊美的男人要是不小心撞到哪颗桐树上,摔成个半残,或者毁了容貌,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怎么不说话了,困了?”
小姑娘难得规矩,一言不发,楚烨侧目便瞧见她兴致缺缺的耷拉着脑袋,便拍了拍她的腰,轻轻念道,“要是困了就睡会,还有小段路才能出宫门。”
宫徵重地,向来非君王或帝妻不得行马行轿。
夜色如墨,皇城依如往昔般古朴大气,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的压抑。偶尔有宫人侍从自宫道两边走过,见到是楚烨纷纷行礼。
他却瞬也不瞬,专心和小姑娘说着话。
“我不困。我是在想,殿下反正也没有娶妻,不如……不如我嫁给你好不好?”南枝嘴角一弯,故作轻松的语气,将心中所有的迷恋渴望和悸动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说出口。
“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离开你了。”
就可以一辈子呆在他的身边,哪怕眼睛看不见,此生都在黑暗之中。
她从没怨怼过上天的无情,把那双眼睛给了他,换得楚烨,够了。
紫袍飞扬间,男人猛地停步,身子僵直的站在那,许久不动。
檐下笼罩出厚重的阴影,使他的面容看起来分外模糊。
南枝红着脸,壮大胆子又问:“殿下,好不好?”
她的声音散在广袤的夜空下,飘忽的好像春风吹过。
楚烨侧目看她,深邃专注的目光分外的撩人心魄,里面情绪却复杂而又难言。
他思量了良久,直到夜风中幽幽传来宫中的更声,银梆子的宦官缓缓的走在夜色里,吟着悠长的调子:“笃笃——子时……”
最后一个“时”字散在风中,在空旷清冷的宫落之间荡起一声声的幽幽回音,好像有许多人低声迎合一般。
“殿下。”南枝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
楚烨这才重新迈开步伐,几抹寒芒在他眼底迅速飞过,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为什么要嫁给我?”
南枝微愣,下意识的把将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女子心心念念的要嫁与一个男子,除了纯真的仰慕、倾心的爱慕,还能是为了什么?楚烨,他是那么聪明的人,却明知故问的将问题抛了回来。无须言他,南枝已经知晓话下之意。
她面色发白,心头酸楚翻滚,隐隐的疼,隐隐的酸,好似细虫噬咬。渐渐的这种感觉冲上脑海,冲出眼眶,骤然积蓄的水雾滑落眼角,没入他的锦缎,添了一片潮湿的黑影。
她努力平复了纷乱如麻的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其实……其实我和殿下开玩笑的。”
“我知道。”楚烨反手摸了摸她的腰,算是安抚,“你一个小姑娘,年华正好,怎会想嫁给我这种年已而立的浪荡子?你是我的明珠,应该被捧在手心,而不是做我的妻,和众多女人分享一个夫君。”
妻?
南枝心中一软。
在她的心中,也曾幻想过做他的妻,哪怕没有荣华富贵,只是一对普通寻常百姓。
少女的心思好不容易滋长出来,却被人一朝折断了茎叶。
嘴角的笑意一滞,划出了几分苦涩,夜风悠悠,她重复道:“我知道,所以我是开玩笑的。老殿下不要放在心里。”
或许是怕他不信,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尴尬,她轻轻捶打着他的背,口中嗔责道:“你可是老殿下诶!我怎么会想嫁给你。”
语气轻快一如往昔,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紫缎上的水渍和脸颊上的潮湿代表了什么。
“古灵精怪的丫头。”楚烨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听,有些无奈,也有些怜宠。不过他不愿意在此话题上多做停留,很快岔开了。
“总是夸江横,今日见到他了,可是你心中那个文采斐然的君子?”
“江横?”南枝把脸在他背上蹭了蹭,蹭去了泪痕后,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喃喃道:“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楚烨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才几个时辰就让你认定他不是坏人了?”
南枝茫然的点点头,又很快的摇头。
“沈绍之女把你打成这样,怎么惩治都不为过。江横,一个尚未入仕的文魁竟敢在宫宴上公然忤逆我,话里话外都在暗讽我以权谋私,连丫头你都听出奇怪,这会就变成好人了?”
南枝脚下一重,已经被放了下来。
“只怕是你年少无知,双目不明,识人有误。”他唇边轻扬,淡淡开口,说完拽起南枝的手腕欲往前走。
小姑娘闻声不动。
楚烨回头,挑眉:“宫门到了,不走?”
“你不喜欢江横,所以你是不是预备让他的仕途不顺,再叫那个什么魏大人的亲属取而代之?”
她往后缩了缩手,神情严肃,脸上笑意已无。
“你在意?”楚烨望着她,眸光微闪,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在意什么?在意江横?”南枝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动了,低声道,“我是瞧不见,也不如你那般会识人,可我已经长大了,分得清最起码的好坏,他温和有礼,怎么不比那些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好?”
腕间的手逐渐收紧,宽大的手掌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将姑娘的细腕捏的粉碎。
“你捏疼我了。”僵持了一会,南枝终是忍无可忍,吃痛的轻哼。
楚烨笑了笑,声音冰凉:“你为了相识不过片刻的人和我顶嘴?”
“是你先问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一只手柠不开,索性再加一只手,捶打捏掐。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楚烨修长的手指仿佛胶在她腕间一样,分毫不动。
“你真的捏疼我了!”
当她俯下身,准备用最嘴的时候,楚烨一把松开了她。
“这样的人入朝为官,只会处处掣肘我。你是想同我一起去边地过苦寒的日子还是要在这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开口护短!”
他背手身后,静立中宵,面容隐有怒意,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从未在南枝面前发怒过,隐忍再三,将火气憋回心底,凤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只要和你一起,我不在乎是去哪里生活。”南枝知道他生气了,还是很生气,勃然大怒的前兆是语气似水般冰凉,是似嘲非嘲……如他此刻这般。
忽然有点庆幸自己看不见,不用面对他凌厉的目光。
她攥了攥手心,往前挪了两步。
“殿下,他说他可以治我的眼睛。”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认真道:“要是我眼睛好了,就能看见你了。”
“他说的?”楚烨冰冷的脸色稍有缓和,冷厉的眸中也有了温度。
南枝轻轻点头。
他垂眸看她,眼中露出了难以自控的怜惜。
根本不相信一介文人酸儒有什么本事能治好小姑娘的眼睛,他寻遍天下名医都无果,一个舞文弄墨的江横却敢大言不惭说这种话,简直可笑。
可是南枝却说的一脸认真,仿佛对江横深信不疑。他不忍破坏小女孩心中的希望,到底还是将心中的鄙夷咽了回去。
“我有什么好看的?”
楚烨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把人带往怀中:“若真的能治好你,就是我的恩人。”
“丫头,”定眸看了片刻,他俯身凑近南枝的耳边,放柔了语气,“我也是担心,并非想对你发火,不要往心里去了,好不好?”
软软沉沉的声音一出口,就扰乱了南枝的心弦,叫她再没了脾气。
她抱住楚烨的腰,轻轻笑道:“你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日日在我身边,却见不得,多遗憾?”
那时候楚烨四处寻找名医给她治眼睛,心以为天下之大,总会有人有法子能医好她。便颇有信心的问她:要是眼睛好了,想先看看什么?
南枝想也没想的告诉他,想先看看殿下。
想看看拥有艳羡天下容颜的男子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梦里勾勒出的轮廓一样,只消一眼,就能让她定化了。
年少的承诺依依在耳,却一直没能实现。
她在多少名医的叹息中渐渐习惯了失望,甚至会反过来安慰楚烨,告诉他没有关系。
“好看的只是皮囊罢了,丫头也很漂亮。”楚烨搂住她,将人抱上马车,帷帐落下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回去好好养伤,明日不用去学宫了。”
“不可以,会把功课落下的。”
小姑娘一脸认真,楚烨瞥了瞥她肿胀的脸,沉默。
若是知道自己的脸成了这样,还会坚持去么?
他欠身坐直,凑近搂过她,柔声:“不要去了,听话。”
男人的气息逐渐逼近,南枝心中一慌,往后缩了缩,耳根红晕泛起。
“殿下,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楚烨:不开心,媳妇为了野男人跟我顶嘴。
现在随榜隔日更~v后日更~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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