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王爷,宫中送来口信,君上召您前去。”

有人走近,是王府下人熟悉的声音。

南枝这才发现周围的吵闹声早已远去,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回了王府。东市多为贵胄府邸,宦官别业林立,入目皆是恢宏的官僚府邸,与摊肆林立的南北市集相比,颇为安静。

楚烨挥手入府:“知道了。”

南枝好奇的问他:“老殿下,君上怎会突然召见,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她又想起那个魏大人的话,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别帮那个什么大人,我有点担心。”

“乱担心。”

行至屋内时,楚烨松开了她,将手置于水盆中仔细的清洗,取过一旁干净的丝帛擦了擦,又绕过桌椅到案几上翻出个药瓶后才将那个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姑娘拉到软榻上,按着她坐下。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南枝红肿泛青的伤痛处,他望着小姑娘勾唇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召见多是为设宴款待文魁武魁一事。”

“文魁?就是那个江横吗?”

药香入鼻,他的动静清晰入耳。

“你似乎对此人颇有兴趣?”楚烨轻轻问了一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南枝下意识摇头否定,可仔细想想,承认了又有何妨。于是又点头,一脸认真:“他的文章做的真好,跟学宫老师们的很不一样。要是可以和本人说上几句话,实在是荣幸。”

不过那是堂堂文魁,以后前途无量,这样的新贵岂是她一个盲眼又鲜少出门的女子可以认识的。况且楚烨结交的人当中,就有不喜欢江横的,想通过他认识这位文魁,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

药涂完了,楚烨搁下药瓶,在一旁懒懒的躺下。目光不经意间瞥过来,将她脸上的失落尽收眼底。

他又慢慢坐直身子,撑着把手,若有所思的问她:“你说真的?”

敛眸看了一会后,那张貌比天人的脸上又挂回了暖若春旭的笑。

“不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黑暗中,南枝听他如是说。

楚烨应召入宫,一走到夜深未归。

夜晚云似山雾,层层叠叠。府内灯火辉煌,照的楼宇熠熠生辉。

到了草木皆休的时候,四下静悄悄的。南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莫名的不安萦绕在脑中,扰的她心头慌乱。于是批衣下床,浅银色的月光伴着门缝的开口,一下涌了进来,在屋内铺了一地银灰。

她在熟悉了十二年的王府长廊下缓缓行走,暮夏的夜风拂在面庞上,已有了几分凉意。王府很大,有南枝看不见的亭台楼阁,假山小湖,檐下长廊更是曲折环绕,一眼不见尽头。

盏盏明灯挂满长廊,摇曳成辉,穿过中庭后是碧色满目的花园,那幽幽草木香,闻之让人神清气爽。再往前走便是南院高高伫立的阁楼。

这里僻静,平日里无人看守,夜深人静的时候稍有些声音便会断断续续的传来。

“再尝尝这道,王爷看看喜欢么?”女子的娇软的声音随风飘来。

男人浅浅应了一声,还是熟悉中的温柔:“原来你还会做菜?”

“这不算什么的。”美人低低的笑,声音中藏不住被夸赞后的喜悦与羞涩,“谋生不易,我身份又低微,无人侍候,会这些是不稀奇的。”

“能把平平无奇的南菜做出花样,看来你不但人美,手也很巧。”

“王爷喜欢就好。”美人的声音渐渐低下,若是在白日里,定是细弱蚊蝇,微不可闻。可这是静到诡异的夜,软滑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随风一缕一缕的飘入南枝的耳中,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回荡不绝。

男人沉默,没有回答。美人又说:“其实宁娇还有更能让您愉悦满意的。”

“是什么?”男人声音慵懒,不辨喜怒,淡淡的瞥她一眼后将人拉入怀中,“你的手很软也很巧,本王想知道这腰是不是也一样的软?”

最后几字淹没在美人的唇下。

湿润的红唇主动吻上他,美人双目迷离,脸颊绯红,在星斗满天的夜色下分外美丽动人。

她攀着男人的侧脸,轻轻的吻着他的下颚他的脸颊。楼下的南枝却如雷击般,僵直的立在那,许久都不曾移动半分。

噬骨的冷意窜到全身,仿佛寒冬的雪水融化后从头倒下。

她知道楚烨风流,却也只是听说。

从没有如此直接撞到他和别的女子温柔言语,暧昧不清。

也从来不知道,亲耳所闻后,会是这样的难受。

窒息感堵得她心口阵阵抽痛,苦涩难言,百般滋味齐齐涌出。尽管看不见,她还是努力朝声音的方向抬了抬头,企图寻得些光亮,可无论怎么眨眼,入目仍是一片漆黑。

阁楼的对话已经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衣袂摩擦声细细入耳。

南枝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的步伐又急又快,跌跌撞撞,披风飞卷如云,阁楼上的声音在她转离去再次响起——

“殿下。”

宁娇的唇顺着他脸颊缓缓移到双唇,正待吻下时,楚烨却别开了脸,将她的手从脖颈上拿下,神色懒散,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要做什么?”

宁娇愣住:“殿下?”

楚烨将手随意搭在桌上,凤眸瞥向她时,满眸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戏谑和玩味:“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殿下,我……”宁娇紧咬着双唇,脸色有些发白。

这男人的态度转变怎的如此之快,叫人猝不及防。明明刚才还温言软语,任她亲吻搂抱,转眼就换了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嗯?”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男人目色深沉,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灯火的光芒缓缓沉入他的眼底,不停地渲染着那抹浓郁的墨色,让人没来由的心慌。

宁娇眼神闪躲,本能的想低头逃避,下巴上的两根手指却叫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去瞧那双惑人的凤眸。

“宁娇倾慕殿下,想成为殿下的女人。”

她红着脸,眉间皆是楚楚之态。

“倾慕?”修长的身子缓缓坐直,楚烨将人从放下,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王这样的风流浪子,哪里值得你倾慕?”

“殿下丰神秀逸,容貌无双,哪里都值得。”宁娇的目光痴缠在他脸上,心弦轻轻一动。

她不过是个戏子,空有美貌和副好嗓子,虽说现在有些名气在身,慕名者无数,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但往后年老色衰,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要何去何从?

贵胄王侯家门槛高,断不能接纳她这样的身份。

可是这位琙王殿下就不一样了。他的风流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喜欢女人,还是美人,要是能入王府中做个妾,余生无忧。

况且他至今未娶,府内更是一个妾室也没有,若真有幸得王爷青睐,眼下将会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面对如此诱惑,魏尧抛出来这根枝,她攀的心甘情愿,哪怕为此已付出不小的代价。可是看见眼前俊美倜傥的男人,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楚烨不说话,微笑着打量她,眸中光泽流转,难辨其意。

宁娇被看的发毛,生怕他知道自己和魏尧那点肮脏不堪的交易,低埋着头,将面目隐在晦暗之中,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是宁娇太主动叫王爷误会了,所以您不喜欢我了吗?”

“本王何时说过喜欢你?”楚烨从软榻上起身,背手身后在阁楼内缓缓踱着,轻声笑道,“是你误会了。”

“可王爷方才明明夸赞我手艺好,还……还搂着我。”

“这样便是喜欢了?”楚烨略感意外,拍了拍她瘦弱的肩头,很有耐心的解释,“王府的厨子本王也常夸,青楼的中也不乏投怀送抱者,若这便是喜欢,本王……也太不忌口了。”

“回吧。”他收回手来到窗边,撑着窗台。

夜色浓浓,难辨楼下风景,他的目光依然落入其中,“马车在门口,有人会送你走。”

“王爷?”巨大的落差使宁娇仿佛身在梦里,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明明唇边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怎么会……

楚烨却罔若未闻,直接忽视她的存在。

宁娇进退犹豫不决,二人之间恢复了无话的沉寂。

直到一阵悠扬的笛声突兀的传来,在夜空中慢慢飞散。

凤眸微动,他终于舍得回头:“还不走?”

宁娇这才收回思绪,懊恼又后悔的转身下了楼。

这一夜,南枝彻底失眠。

她握住楚烨送的玉笛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辗转不得安生。

玉笛的冰凉透过掌心传入全身,好像怎么也悟不热。

楚烨不仅容貌出众,笛声更是天下无人能比。

小时候她时常梦魇,便是听着那悦耳动人的笛声入眠。

稍长些,就缠着他教自己吹奏,楚烨拗不过,随意教了两首曲子,她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吹起来不至于难以入耳。

再后来,楚烨将自己的笛子送给了她。

听说这笛子乃闻名天下的名玉所制,遇热则冷,遇冷则热。

就像此刻她的心是冷的,所以怀里的笛子,怎么也暖不热。

很久之前的事,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当初那么坚定的要学笛子,究竟是因为笛声好听,还是因为吹笛的人。

更声散去的时候,她用力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企图将心中的惆怅揉碎,心情低落的她丝毫没有听见门被轻轻的推开的声音。

有人和衣躺下,南枝再次翻身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楚烨:想成为我女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因为我不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