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学院不缺有可能成为明星的学生,就不会缺少和明星的关系。
蒋一蓉是港资背景出身,武打片出道,从小在香港长大,但父母本身是内地北方人,因此说得一口流利的粤语和普通话,在观众群体上算得上是多方面吃香。
她这两年换了经纪公司,虽然在过往的商业片上资源下滑,却有了更多的选片自由,也终于得以彻底摆脱掉以前所在公司落后的运营模式。在一客的经营运作下,不仅顺利地接触到一些大热的内地剧集,还受邀参加了可以刷脸的慢综艺,摆脱掉了老牌港星常有的话题度困境,跟在电影节拿奖的文艺片也挨上了边。
几天前挂上热搜的红毯领奖照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实话,就现在这个鱼龙混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演戏的圈子,蒋已经算是现在少有的颜值和实力并存的‘演员’了……跟她同场的那些毯星我都不想评价。”
而‘演员’和明星就是不一样。
网络上,观众看客一面这样高度评价她,也同样乐得热议一些关于她的八卦:
她和她的新东家、一客娱乐那位年轻有为的掌舵人,表面上是纯粹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实际上却绝对不止这样的渊源。被拍到过晚上一起吃饭,由男方的司机开着他的那台劳斯莱斯送女方回家等等,有网友用蒋一蓉的身价反驳,立刻就有自诩更懂行的抬出闻家的背景——你懂什么,闻亦周又不止他的身价,蒋一蓉要是这能成,那不就是古往今来港女星最爱的嫁入豪门退隐江湖?虽然放在现在的大众价值观来看,听起来是挺没追求、守旧封建的……
罗宛昭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没兴趣,看到一半就退出了网页。
一天到了最末,落枕的不适感总算没有再继续折磨她。
出校门的时候路过学校礼堂,大门口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分队扎堆聊天,人堆中,甚至还有她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老师——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刚刚在海外电影节有所斩获、不是花瓶且正值黄金年龄的演员,的确也有一定的学习交流价值。
只是她赶着有事,没时间成为学习的一份子。
……
闻亦周说的是他没问题,被继续问,也只是直接让罗宛昭定时间,她没想好,索性把决定丢给明天早上。
临睡前,负责决定的人盯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养出睡意,干脆翻身从床上跳起,打开衣柜翻找一通。
第二天周末,家里老少都在客厅聚着,动静比工作日热闹太多。
罗宛昭出了房间,正碰上万琪端着阿姨处理好的水果从厨房过来。对方扫见她一身破天荒的裙子披发,不问为什么,反而以一种了然于胸的态度笑起来,这是要出去约会?那建议她可以搭配一双稍带点跟的高跟鞋,背她送给她当礼物的那只腋下包之类……
罗宛昭回答不及,反而是餐桌边翻一本闲书的罗廷先嗤笑一声,声音悠悠。
“小丫头片子哪里懂你那些收拾打扮的道理……我看你还是少说几句,免得她把家里人的好意又当成多事,在外面惹麻烦,回来还要到处撒气。”
他明显还记着上次视频那事儿,罗盈科坐在他身边,啃着吐司,捂着嘴偷笑。
罗宛昭什么也没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摸出手机,心无旁骛,敲敲打打:
“那就今天中午?”
发完这条,她独自坐在客厅里,靠着沙发扶手,慢慢剥开一只橙子,满手的酸涩气。
一堵木制收纳架之隔,对她的批判早就变成了餐桌上的欢声笑语和校园趣事。吵闹的小孩子的笑声中,屏幕又亮起来。
发信息的人作风不改,性格不变,两个字:
地址。
……
大早上的,天气不好不坏,没什么阳光,但也不见云层。
罗宛昭站在小区门口,和硕大的“蔚蓝悦城”四个字为伍。
可能是因为不爽其他人的指点,也可能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原因,出门前,她还是换回了自己平日里的装束,不过多了一双黑色长靴,一条围巾,个头看起来又往上冒了一冒。
一辆的黑色轿车停在街道对面的时候,她还在研究路过的公交车身上的喷漆彩绘。
市政规划跟着文化建设的目标走,普通的公交车身被画上卡通的熊猫竹子,被广大市民分享到社交平台,一时间意外成了网红打卡景点。此刻,熊猫竹子在眼前缓缓驶过,她举着手机拍了一张,同样拍到眼熟的、正从对面车道掉头过来的轿车。
副驾驶的窗户降下一半,罗宛昭放下手机,刚好和驾驶座上的人对上目光。
……
闻亦周其实应该不算吝啬笑容的人。
至少在几次的印象中,他面对他的老师、他的员工都不怎么吝啬,更没什么摆架子的习惯。但笑容有时候走心,有时候不达眼底,这种人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如果真要拉近距离,却也相当困难,捉摸不透。
罗宛昭慢吞吞上前,拉开门坐上副驾驶,不过这回没来得及如常打量对方的着装,先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车内有股淡淡的酒精气息,不算刺鼻,微甜酸,但很难让人忽略。
“早上起来就喝酒?”
她眉头未松,盯着他看了几秒,一眨不眨地发问。
闻亦周不介意她的直接。
“宿醉。”
他答的时候,正抬手捏了捏额角,看她一眼,两个字就算解释过了,轻巧发动车辆。
周末临近中午,正是车流量高的时候。
罗宛昭找不出话,索性继续坦诚地往下继续,万分真诚。
“我不知道一客是你的公司,是学校里的师兄听说我找兼职,帮忙推荐了一下。”
恰巧遇上红灯,闻亦周转头,与她对视一秒,又看前面的路,平静地看起红绿灯:“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就没什么担子不担子的。
罗宛昭一不做二不休,翻过包,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口剖析,“其实这伞,我也不是一定要还……你肯定不缺这个,我也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麻烦。当时叫你,只是因为我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样,习惯对着干了。”
不喜欢麻烦。
闻亦周微微挑眉,笑了。
他嗯了一声,这回的笑到了眼底,发自真心,“看得出来。”
副驾驶座,女孩的伞已经拿到了手上,大有真诚了结给他找的麻烦的意图,眼神透亮,生命力勃勃。
他不嫌她小题大做,继续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很平稳地交代,“先吃饭。”
……
闻亦周相当挑食,口味不好伺候。
挑食的人要请谁吃饭,那餐厅就绝对不会应付。
纯中式的餐厅,连装潢都是按照老式酒楼打造,服务生也一应仿照老式香港餐厅内的侍应生穿着,雕花木栏,上下两层,店面小而典雅。
服务生和前一位客人确认完几个月前的预约,轮到闻亦周,很熟稔地叫一声闻先生,直接引他到二楼的包厢,要了他的车钥匙泊车。
这样的店,一路过去的墙面也尽是挂的老板的收藏画。
罗宛昭一路跟在后面,大大方方地看,坐下后,翻起菜单也好奇得很直白。
服务员一走,她就偷偷出了声。
“……这种店是都不标价吗?”
她看的是一页看上去很普通的蒸凤爪。
闻亦周慢条斯理地擦完手指,简洁答,“营销手段。”
罗宛昭微微沉默,半晌悠悠,恍然大悟地慨叹。
“还是老板懂老板,生意人懂生意人。”
餐厅生意不好做。这种定位的店要想拥有固定客源,就得更在味道上下狠功夫。
很快地,开始上菜后,罗宛昭拿着筷子,也终于领略到了这家店的底气——不怪闻亦周被她亲爹请客吃饭的时候只挑着同一道菜吃来吃去,这种简单的菜色也能和其他地方做出差别的店吃多了,的确只会越来越挑剔。
有钱人,贵公子,原来是各个方面都名副其实地“贵”,网络上将他说得天花乱坠,不如被请吃一顿饭。
罗宛昭中途离席,恋恋不舍地去洗手间,被服务生带的一阵七拐八拐,本来就酒足饭饱,看走廊的画更有点看得眼花。
再出来时,走廊的灯切成了暗黄色。
她顺着来的方向,半天没有走到尽头,先找到上来的楼梯口。左顾右盼找不见人,她就朝下试探性地走了几个台阶,一边摸出手机……
来自微博的消息推送忽然跃进视野。
“蒋一蓉闻氏”
推送的讨论词条中,八卦记者跟拍放出直击照片,网友们就追踪蛛丝马迹,推理抽丝剥茧:昨天蒋一蓉去电影学院宣传,怎么最后又是坐那辆劳斯莱斯走的?啧啧啧……
和照片上不同,闻亦周这几次自己开的车要低调得多,但网友连案都能破,总不会认出人。
“我就说嘛,我估计这热搜一会儿马上就要消失了,连大名都没带,大家且珍惜且讨论,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哈[嘘]。”
“闻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吧,他好像是隔壁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要我说就承认了嘛,蒋一蓉奖也拿了,没什么不能公开的。”
……
“小心!”
她今天出门前换的靴子鞋跟偏高。
罗宛昭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脚下一空,愣是靠着右手稳稳扶住,才只是一只脚不小心踩滑,向前倾倒着站定。
服务生快步从楼下赶上来,主动关切,“小姐没事吧?”
当然没事。
不小心,没注意。她给的说法很官方,劝走了服务生,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楼梯上对方指的方向走。
罗宛昭重新回到包间,面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思继续吃了几只虾,一只蟹,一些排骨……
那把黑伞被她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交托回原主人。
闻亦周却没她那么讲究,随手一放,专注地吃一只虾饺。可能人宿醉过后食欲不佳,他吃的不怎么多,但都挨个尝过,很明白地显露出喜欢偏爱,和以前每一次吃饭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一顿饭,两个人本身没什么可聊的共同话题,到了最后,也是相安无事的平稳氛围。
正午过后,天到底比早上那会儿亮一点。
该做的事情做完,还蹭了一顿口味绝佳的饭,罗宛昭也很主动,十分真诚地道:“我自己打车回去。”
泊车的服务生将车开到了两人身前。
熟悉的黑色轿车前,闻亦周抬眼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径自打开副驾驶座,眼神平静。
她和他对视,两边都是沉默,最后还是动作先于其他意识考虑,两边僵持,一方软化,不自觉地跟着坐了进去。
闻亦周站着,她坐着,妄图通过鞋跟缩短的身高差和气势消失殆尽。
他们俩这算不算一老一少?
罗宛昭思绪跑偏,天马行空。
身侧的人绕回驾驶座,不声不响,没问任何其他多余的话,径自从容驾车。她开始还当他是知道地址,用不着多说什么,直到后来,路线越来越不对,最终在餐厅一街之隔的私人诊所停下,才意识到不对。
闻亦周下了车,又先一步绕到副驾驶车门前。
他今天穿的和上次在公司里见面差不多,周身清爽,只是把长袖换成衬衫,香水换成清新的酸橘子。
闻亦周垂头看她,表情不变。
他说得很直接。
“把鞋脱了。”
一边将袖口往上理了理,露出一小截手腕,语调神色都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