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我们去狩猎先行一步...)

沈明岚早上来找虞宁初,发现表妹病了,不顾虞宁初的反对,叫丫鬟去知会了母亲。

没过多久,沈三爷、三夫人都来了。

“许是昨晚听戏着凉了,舅舅舅母不用担心,温嬷嬷备了治风寒的药,我喝了一碗,已经好多了。”

虞宁初靠在床头,笑容乖巧地解释道。

三夫人皱眉道:“药岂是随便吃的,便是风寒也有不同的症状,我已派人去请郎中了,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不可擅作主张,第一时间就要告诉我。”

这话是对温嬷嬷说的,有些严厉。

都是出自对姑娘的关心,温嬷嬷并不在意,恭声应了。

虞宁初朝温嬷嬷投去歉然的目光,好在顺利拖到了今早才请郎中,可以假托是昨晚听戏着的凉,否则大家肯定会猜到她是前晚逛灯会从外面染了病气,显得她太贪玩,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

郎中到后,先观察虞宁初的脸色,再为虞宁初号脉。

虞宁初垂着眼帘,能看到郎中的手,这位郎中五旬年纪,手背上布满了皱纹与一些褐色的斑点。他指腹搭在她的手腕上,动作轻柔,不似昨晚,宋池掐的她很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当时虞宁初怨他无礼,只是吃人嘴短,宋池给她配的药方居然真的很管用,不然她高烧不退,身子如何且不论,让舅母发现她病得那么厉害身边的下人却都守口如瓶,温嬷嬷年纪大可能挨两句训斥就好,杏花、微雨怕是要挨板子。

便是不想承认,她也是欠了宋池一次恩情。

归根结底,还是怪自己的身子太虚。

她刚这么想,郎中竟然说了同样的话,道她这次只是偶感风寒,但她疏于锻炼,元气不足,若不想办法弥补,往后很容易被病邪侵体。

沈三爷急道:“如何弥补?可是要用药?”

郎中摇摇头:“无需吃药,早晚饭后去花园走几圈,天气好的时候去登山望远,循序渐进劳逸结合,如此一年左右便可恢复元气。”

三夫人听明白了,外甥女就是在扬州时常年拘在小院里,致使筋骨无力。

送走郎中,三夫人笑着对虞宁初道:“听见了没,郎中都要你多走走,这几日阿芜先养病,等病好了,休想再像以前那样惫懒下去,每天去花园绕圈便是我布置给你的功课。”

虞宁初脸红道:“我都听舅母的。”

算是小病一场,沈三爷、三夫人放心离去。

三房这边请了郎中,大房、二房包括荣安堂都派人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得知虞宁初染了风寒,太夫人讽刺地对身边的老人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她娘就不是个安生的,她这刚来,就有法子引人注意了。”

“是啊,生个病,还能惹人怜惜,苏姨娘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玩这套。”

太夫人:“你叫人仔细盯着,府里哥儿多,年轻冲动,仔细别叫她勾了去。”

“是,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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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梧堂,大房的沈琢、沈明漪兄妹,二房的沈牧、沈阔哥俩都过来探望虞宁初了。

虞宁初早从内室转移到了次间的暖榻上,穿一件白底绣桃花的褙子,发间戴朵粉色绢花,小脸犹带三分潮红,既有病中的楚楚可怜,又有豆蔻少女的娇美灵动。

别人都好说,虞宁初有点担心沈琢,好在温嬷嬷也知道要隐瞒“沈琢送药”的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留下杏花、微雨伺候,她去后面处理碧梧堂的杂务了。

“昨晚都没什么风,表妹竟然也能着凉,当真是娇弱。”

眼看兄长们都对虞宁初呵护备至,沈明漪忍不住轻轻刺了一句。

沈琢第一个瞪过来。

沈明漪过来就是应付礼仪,亲哥一瞪,她便顺势告辞道:“既然表妹病了,那我就不打扰表妹休养了,等表妹康复了咱们再一起玩。”

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

沈琢朝虞宁初点点头,嘱咐一句丫鬟好好伺候,跟着妹妹走了。

虞宁初想送送,被二公子沈牧虚拦住,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就在榻上好好待着吧,大哥不会计较这点虚礼。”

沈阔则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虞宁初:“昨晚我跟三哥去套圈,可惜摊主只有两套生肖瓷玩,十四那天晚上就都被套走了,我又逛了好多摊子,找到一只还算精致的小龙木雕,阿芜看看喜欢吗?”

这份心意已经很让虞宁初熨帖了,她笑着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和小胖龙差不多大的木雕,只是这头龙雕刻得更威风,少了小胖龙的憨态,也就没那么可爱了。

她当然露出非常喜欢的样子,端详了好久,再向沈阔道谢。

沈阔得意地看向沈逸,昨晚他要买这只木雕,三哥还说太丑表妹不会喜欢,这不很喜欢吗?

沈逸但笑不语。

聊了会儿天,得知虞宁初生病的根源在于缺乏锻炼,沈牧提议道:“香山的秋景更好,二十那日如果表妹已经康复了,咱们一起去登高赏秋吧。”

沈明岚:“我正有此意呢,你们都有空吗?”

沈牧、沈阔都有空,沈逸与好友有约,答应下次再陪妹妹们出门。

他们兴致勃勃地商量,作为严重缺乏锻炼的小表妹,虞宁初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她也很想出去走一走,看看京城的风光。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

沈牧、沈阔连着上了三天课,很期待可以在今日出去放风,虞宁初的病也好利索了,与沈明岚辞别舅母,并肩往侯府门口走去。

到了前院,看见沈明漪、侯夫人韩氏也要出门。

“你们要去哪里玩啊?”韩氏瞥眼已经等在外面的沈牧兄弟,笑着问沈明岚。

沈明岚道:“去香山赏秋,大伯母呢?”

韩氏道:“下个月你们筝表姐出嫁,我带明漪去挑两件首饰,有喜欢的,也给你们买两件。”

沈明岚大方道:“那就多谢大伯母啦。”

韩氏携着沈明漪先走了。

上了马车后,沈明岚给虞宁初解释道:“大伯母的娘家可不一般,是当朝国舅府,皇后娘娘是大伯母的亲姐姐呢,沈明漪为什么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人家有位皇后娘娘做姨母,身份确实比其他官家小姐尊贵。”

虞宁初暗暗吃惊,这么看来,平西侯府的姻亲之家都很显赫,大舅舅娶的是皇后的亲妹妹,二舅舅娶的是晋王爷的亲妹妹,亲舅舅娶的是吏部尚书阁老家的爱女。同是长房所出的嫡女大姑母嫁了一位外地郡王,同辈兄妹五人,只有她的母亲嫁入了寒门。

“大哥的未婚妻就是韩家二姑娘,韩锦竺,等咱们去韩家喝喜酒的时候,我指给你看,长得还挺漂亮的,以前经常来侯府玩,跟大哥定亲后才没来了。”

虞宁初想,原来沈琢要娶的是母族的表妹。

表哥表妹的婚配太过常见,上到勋贵之家,下到寒门百姓,都不乏这种亲上加亲的姻缘。

“明岚,你们坐好了,咱们出发了。”沈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虞宁初不由地想到了侯府里的几位表哥,不管表哥们心里如何想,她都要掌握好分寸,尽量避免与他们有超过兄妹情分的举止。她不想被人揣测有心高攀,也不想高攀,于她而言,随便哪个表哥门第都太高了,并不适合她。

母亲嫌弃寒门学子,虞宁初反而想嫁个家境普通些的进士或官员,届时她既有丰厚的嫁妆,又有能起震慑作用的舅舅,夫家人谁敢给她脸色看?

胡思乱想了一阵,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城门。

城内就像一座笼子,大家闺秀要恪守礼仪,出了笼子便自由多了,沈明岚卷起窗帘,陶醉地吸了一口秋日微凉的空气。

“表妹你看。”

虞宁初靠近窗户,就见外面有个农夫挑着一个扁担,后面的筐子里放着四五只绑在一块儿的鸡鸭,前面的筐子里则坐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娃娃,那男娃娃很乖,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只眨着一双大眼睛东瞧西看。

“好像挺舒服的,我都想坐一坐了。”扁担筐子轻轻晃悠,沈明岚看得津津有味。

沈阔突然骑马靠近,嬉笑道:“这个还不简单,回头我让人做两个大筐,明岚坐前面,阿芜坐后头。”

虞宁初低头笑。

沈明岚哼他:“你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沈阔:“我好歹也学了八年多的武,你别瞧不起人。”

嘴上与沈明岚说话,眼睛却往虞宁初那边瞄,今日小表妹穿的非常素雅,青色的褙子白色长裙,水灵灵的像朵兰花。

沈明岚注意到他的目光,故意捣乱,放下了帘子。

沈阔怅然若失,仍然紧紧跟在车窗旁,期待没一会儿妹妹会重新挑起帘子。

“阿芜,四哥好像很喜欢你呢。”沈明岚挨着虞宁初说悄悄话道。

虞宁初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诚恳地看着沈明岚:“好表姐,这话你可千万别对旁人说,我怕惹出闲言碎语来。”

沈明岚低声道:“我当然懂得利害,这不是只有咱们姐妹嘛,若连悄悄话都不能说,多没意思。”

虞宁初嗯了声。

沈明岚轻轻撞她的肩膀:“你觉得四哥怎么样?”

虞宁初看看表姐,趁机交心道:“哪个表哥都很好,但我只把他们当哥哥,如果舅舅舅母愿意帮我操持婚事,我希望嫁给一个门第与虞家相当甚至略有不足的。”

沈明岚意外道:“这是为何?”

虞宁初装羞地低下头:“这样未来婆婆就不敢在我面前摆威风了,我也不用担心哪里做的不好惹长辈不满。”

沈明岚惊愕道:“你比我还小呢,想得竟如此长远。”

虞宁初失笑,道:“舅母去扬州接我,我就知道我多半会嫁在京城了,在运河上漂了一个月,没什么事可做,我便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表姐可千万别笑我。”

沈明岚不笑,反而有点心疼:“表妹何必顾虑那么多,你有这般好相貌,低嫁太可惜了。”

虞宁初苦笑:“我娘当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表姐,人各有命,我姓虞,门第远不如母亲,婚事上我只求安稳二字,所谓美貌,如果能让未来夫君倾心于我,似舅舅舅母那般恩爱,便是锦上添花了。”

沈明岚看着表妹认真的眸子,再也说不出其他劝慰的话。

短暂的安静后,身后突然传来几匹快马的奔跑声。

姐妹俩都没在意,直到沈阔惊喜的声音传进来:“表哥!”

虞宁初一惊,沈阔的表哥,难道是……

车外的奔跑声明显降速下来,很快,有微微熟悉的清润声音响在一侧:“你们也去香山?”

真的是宋池。

眼看沈明岚去挑窗帘了,虞宁初特意贴向车板,尽量将自己隐藏在表姐身后。

没想到,沈明岚朝外看了眼便放下帘子,低声对她道:“是池表哥,还有三皇子、四皇子。”

外面沈牧、沈阔下马见礼。

三皇子、四皇子只是点头,宋池瞥眼车厢,笑道:“我们去狩猎,先行一步。”

声音落下,几匹快马便扬长而去。

虞宁初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