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仙门法术不可外传之事,就极其自然的成了浮云。
天气晴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微和风,吹起七晏墨色的发丝,轻柔而秀美,连并吹得石桌上的符纸散落到到处都是,这风飞舞着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可他依然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丝毫不受四围的影响。
他落了笔,符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两个字,这次的字就不太一样的,写得就是平时所认的字——简简单单的“梧桐”二字。
阿常一见,稀奇道:“这是什么?”
七晏解释道:“寻字符,寻人寻物,风影不漏。巨灵符中最为简单的一种。”
阿常一听,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七晏刚一收笔,那符纸便飘上半空,须臾不到,便立即弯弯扭扭得飞向那梧桐树,接着听见“啪嗒”一声,那符纸就已经稳稳当当的贴在了梧桐树上。
阿常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这时候七晏别过脸来,淡淡道:“看清楚了么?”
“哦……哦!”闻言,阿常回过神,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抽出一张白符,用笔在符上小心翼翼
的写道“梧桐”两字,虽然不太好看,但已经是她这最最小心的成果了。不多时,她也收了笔,
停笔的一瞬,忽然吹来一阵风,眼看那符纸也飘了起来,而后却自然的在半空打了个转,接着便摇摇晃晃的落到了地上。
“……”阿常僵在原地,心道,果然没有什么卵用……
七晏看到这一幕,果然没忍住轻轻笑了笑,不过很快他便正色,解释道:“画符重在一
个‘准’字,何处始笔,何处停笔,都是有讲究的。再者,意由心生,心动则符动。你若不将符放在心上,又如何让它受你驱使?”
阿常见方才使的那符不起作用,本就心中苦闷,听七晏说字需要这么多讲究,一时间愈发百感交集。她吐出一口气,又重新写了一张符,紧紧咬着唇,将手指竖在颔前,心中也在不停的念:“起作用起作用起作用……”
可这次却更加过分了,她停笔之时,连一阵风都没有,那符纸便跟着阿常的身躯一样同时僵在原地。
嗯……又失败了。说好的最简单呢??!
这次,七晏似乎连发笑都没得心思了,他目中带着犀利,下半脸却微微莞尔,道:“罢了,你还是再好好练练吧。”
“……我。”阿常能有什么话说……
她只好真的拿着一叠白符画起来,画了好几百张,将那“梧桐”二字写了好几百遍,一次又一次尝试,可那符却总是不听她的。七晏早已经回房了,他怕是也没什么兴致继续看下去。
阿常一个人呆在院子里郁闷得朝地上画圈圈。她原以为写符就是写写字,没想到想要符起作用还真不简单。方才听七晏说,这写符,就得酿着字间的距离是几寸,空白处留的是几寸,各方面都需要有细致讲究,马虎一点都不行。
可她还是心中懊恼,明明是照着七晏的法子做的,可总是不行,莫非是字写的太丑了?还是字的位置不对?
她又朝那一堆已经废掉的符纸上看了看,上面都是些青一色的“梧桐”,在太阳底下,看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须臾,阿常鬼使神差的又抽出一张白符来,这次她打算不写“梧桐”了,那写什么好呢?她忽然灵光一闪,便立即下笔写上两个字,不是别的,正是“常灵”。
可谁知她刚一收笔,那符纸便忽然升起来,在她手足无措的一瞬,“啪”的一声稳当的黏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她大吃一惊,撕下那符,看了又看,心道:“嚯!这符是和七晏串通好的吧!”
想不到连符都承认这个名字了!
不过她到是觉得所谓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她这次终于是成功了。她心里一阵欢喜的劲狂涌出来,觉得这样光辉的时刻务必要告诉七晏才行。
可当她转过头,准备叫七晏的时候,便一眼看见不远处的窗户里,面冠如玉的人撑着下巴对着她莞尔的笑。阿常愣了愣,原来七晏一直都坐在舍中锦木桌前对着窗口看着她呢。
她起了身,跳起来将手中的符纸给他看,大声道:“成了成了!”
七晏依然是轻轻笑着,可嘴里却道:“不算。”
阿常道:“为什么!”
七晏道:“因为你写的‘常灵’。”
阿常愈加来气,脱口道:“‘常灵’为什么不行,常灵是我的名字,自然……”话说到一半,她便突然顿住,似乎也意识到不太对,分明不久前自己还嫌弃这“常灵”太难听,拒绝让她作名字来着……
可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时候七晏的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刻意放慢语调,口吻就像是在撩拨一个小丫头,一字一顿道:“哦!原来你的名字叫常灵啊,嗯……那便算吧。”
“……”阿常脸一绿,听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紧紧咬紧牙,满脸幽怨的瞪着七晏,这下好了,七晏三圈两套就把她给套进自己挖的坑里,这不是自行打脸是什么?七晏一定会笑话她的。
可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说什么都是尴尬,索性就不吱声了。七晏看她阴沉沉的表情,继续打趣她又觉得于心不忍,便道:“罢了,不逗你了。”
他用毛笔沾了墨,又在纸上写写什么,一面写一面道:“既然你说你画成了,那我就再考考你。”
他的眉角弯了弯,似乎在笑,“这张符一飞出去就不会停下,你画的符若是能追上它,寻字符这一关就算你过。”
阿常有些好奇他到底写的什么,但听他如此说,她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写那重复写得令她作呕的“梧桐”二字了。
七晏笔墨一收,只见那符便一个迅速的朝阿常的方向飞来,她在那飘飘晃晃的符纸上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风”字!
不过须臾,那风符已经穿过她身旁,飞到高处去了。来不及思考,阿常抽出一张白符,写上一个“风”字,立即凝神专注,丝毫不敢懈怠。不过半刻,她的风符也飞了出去。
这两张符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打着转转,两张符虽说都是平稳闪现。可她画的风符却总是跟在七晏那符的屁股后面,阿常越看越急,心想这符虽说得可捕风又可捉影,但再怎么神气,这可是风啊,看都看不见,又怎么能捕到它呢?
所以,她便望着七晏恼道:“你耍赖!这风怎么能捕得到?你虽然符上写着风字,我又怎么知道你到底捕到风没有。”
七晏挑眉一笑:“它已经捕到了,只是那风自己要一直转,我也没办法。”
“……”阿常语塞了半晌,又不屑的哼道:“那我的也一定捕到风了!”
谁知七晏用手拢在嘴前笑出声来,道:“可我方才说的是,只要你追上我画的符,寻字符一关就算你过,关键是追符,并不是让你去捕风。”
闻言,阿常怔住,此时她的脸一块青一块红,也不知道到底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亏得她还和七晏争论这么久,大抵想想,原来竟是她自己未听准题的!
不过她越生气,就越是气不过。她朝七晏怒哼一声,好像在说“我记住你了”之类的话。七晏只好对她无奈一笑,然后看她回过头,跑到别出去,回来时,不知在哪里找来一把扇子。
这次她自然不会那么大意了,既然知道自己画的符追不上七晏的,那就变成风将风符引来好了。
她朝天上看了一会儿,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二话不说便朝着那风符狂扇起来。
虽说办法是想着了,可一把破折扇的风怎么比得上天上的风呢?那符自然是不会理睬她的。但她那使着劲又吃力的模样实在令七晏想发笑,竟让他觉得这样欺负一个小丫头还是有些不道德的。
于是他便对着风符,一根手指朝阿常的扇子指了纸。那风符也像是有了灵性似的,七晏指哪儿它就飞去哪儿,七晏指向阿常手里的扇子,那符就乖乖回身朝阿常飞去,符影迅猛,只听见“啪嗒”一声,便贴在了阿常的扇子上,接着后面的风符也冲来与它一齐重叠在一起。
阿常一见,立马喜笑颜开,将扇子举给七晏看,道:“你看,这样就成了吧!”
说完还朝他掰下眼皮做出个鬼脸,却丝毫不知道是七晏给她放了水。
七晏也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这样也行?”
阿常见他好像又要耍赖,急忙道:“你只说让我的符追上你的,又没说用什么法子!”
七晏见她紧张的模样,又忍俊不禁了,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算你过了吧。”
阿常这才心满意足,不过这并没有结束,除了这“寻字符”,七晏接着还教了她“定字符”,顾名思义,就是不用点穴,就可以把人定住的术法。不过说到教,实际也不过是他做了几遍示范罢了。几遍示范一过,便扔给她自己琢磨了去。这次的符咒并不是平常的文字,而是古字,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弯弯绕绕奇形怪状又不认识的字。
阿常可算是认真直至,让她琢磨,她便当真用心的在石桌写写画画呆了一下午。时间一长,于是莫名其妙经验就冒出来了——写完一张就朝自己身上贴一贴,若是自己还动得了,说明符废了;若是自己动不了了,说明符成了,便可以让七晏来解救她了!
虽然……一次都未成功过。
就这样直到夜半三更,阿常写了一大叠符纸还没来得及亲身试验,她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她回头瞧了瞧窗里,透着烛光,那人影有些恍恍惚惚的,不过她知道,七晏还亭亭坐在锦木桌前,或许是在写字,或许是在打盹,但,他绝对还在等阿常回来睡觉的。想到这,她便不由自主的将嘴角便弯上来,就和头上的月亮一般弯出旖旎温婉的弧度。
不过,她当真是困极了,困到笔从手中滑落到地上,自己都毫无感觉。
阿常一回到房里,就像一堆烂柿子一样瘫在榻上,她翻了个身,看见七晏朝她走来,就有种恐怕七晏又要将她拖下床去睡地铺的预感,便十分无奈道:“七晏……我都累了一天了,你就让我在榻上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声音轻得像是梦呓。
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自己头脑晕乎乎的,脸上像是有碳一般烧灼着。
下一刻,她便看见七晏忽然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他几近惊愕的神色从阿常的眼底倒映出来,接着便听见他紧张道:“你的脸怎么了?”
阿常怔了怔,道:“我的脸?怎么了?”
阿常的脸愈加苍白了许多,眼下冒出了一层乌青色的黑眼圈,连嘴唇都乌得发紫,更加诡异的是,她的颈出竟升起一片脉状的青紫血纹,一直蔓延到她近乎一半的脸上。
七晏二话也不说,便用手指猛的勾开了阿常的衣领,她伶仃肩膀,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赤露在他的眼前。
阿常一时间忸怩不堪,慌张的捂住自己的肩头,语调凌乱不成音,道:“你……你干,干什么!”
“别动!七晏却满脸肃然的一把将她的手拉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那脉状的血纹就是从她那已经发黑的肩头蔓延开来的。只是阿常并不知道,因为她除了浑身无力,也没有其他感觉。
她沿着七晏的目光低头朝肩处一看,突然间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七晏眉头紧紧一皱,喃道:“尸毒!”